“你真的有把握爲夜殿主驅除蠱蟲,讓她儘快醒來?”突然聽到這樣的一個消息,未央宮主雖然驚喜不已,但心中並不完全相信,因此,不放心的又開口問道。
鳴鶯低着頭,鄭重的回道:“宮主請放心,對於治療夜殿主這樣的病人,並不是很難。奴婢至少有九分把握。”
“那要是你萬一失手,治不好她,那又怎麼樣?”——他必然不能拿夜長歡的性命來開玩笑。更何況,如今,拜月教和中原武林結盟要一齊攻打崑崙山,意圖剿滅歸來宮,局勢十分緊張。這個叫鳴鶯的女子是拜月教送來的人,不知是敵是友,有什麼目的。
“如若兩個時辰後,夜殿主不能安然無恙的醒來。那麼,小女子心甘情願的受宮主的任何處罰,沒有任何怨言。”
鳴鶯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立刻開口許下承諾,神色間極是自信。
未央宮主雙眼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後,雙眼一眯,厲聲道:“好,有功則獎,有過必罰。要是你真的醫治好了夜殿主,本宮主就封你爲歸來宮的一等美人,並且,成爲合歡殿夜殿主的專用大夫,以後,常住合歡殿,掌管分派殿中一切丫頭婆子侍衛和大小雜務等等。”
歸來宮的美人一共分爲五等。只有二等和一等美人才可時常親近宮主身側,或爲婢女,或爲舞女。總之,最後都會得到他的雨露寵愛,成爲侍妾。甚至將來有一天,還可能被扶爲正室,成爲這崑崙山的唯一的女主人,可謂是前途無限。
在歸來宮中,宮主最爲寵愛的商水姑娘,也不過是個二等美人,西簾因爲是拜月教使者的身份,充其量只算得上是個三等美人。其他姑娘和宮中別地送來的女子都同是四等美人。地位最低的五等美人,是那些因恃寵而驕犯下錯誤,惹怒未央宮主,被關到千年寒冰室的女人,其實,相當於已經被自己的家人和主子完全拋棄。
“多謝宮主恩賜提拔,奴婢一定竭盡全力,不負厚望。”鳴鶯雙膝跪地,以五體投地的大禮接受崑崙之主的封賞,聲音之中,充滿了興奮和感激。
西簾是驚訝的,驚訝於自己這次居然看走了眼。
真是人不可貌相。自己在拜月教中多年,竟然沒有發現這丫頭有這樣的心機和手段,忍常人不能忍,身懷這樣高深的能力,無論受到多大的嘲笑鄙視,都沒有顯露半分,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
況且,今天這件事情,這丫頭時機抓得這樣精準,還有這吊人胃口的本事,就連她也不得不在心中叫聲漂亮。
可是,她緊緊抓住這次機會,接近未央宮主身側。決定不再隱藏在無能的表象下,繼續潛伏。到底是爲了什麼呢?難道僅僅是爲了,提升她自己在歸來宮中的地位,這一原因嗎?
伊枯的雙眼一直都在盯着鳴鶯看,帶着疑心和探究。可是,她的側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表現出來,但是,卻不知爲什麼,他心中一直都有一些不安,心臟跳動的頻率也要比平日裡快上許多。
—
——————————————————————————————
夜長歡依舊在做夢,夢境非常真實。那些早在很多年前,發生過的事情,其中的人和物不斷的快速涌現,很多熟悉的張面容交織,就好像在昨天還和她一起打過照面,笑着碰觸了一下彼此的肩頭走過。
可是,這樣的夢太過真實,真實的讓她自己都感覺到痛苦害怕,亦感覺到無比的蒼茫空虛,如若讓她在死去和這樣一直夢下去選擇一個,她相信,她必然會選擇死去。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她夢的便是那從來也不願意億起的往事。
其實,也只有一天一夜所發生的事情而已,並不是多到紛繁雜亂,無法理清。但是,那一幕接一幕對她來說,卻是太過冰冷悵然啊。那一場血腥瀰漫的顛覆,在那千尺厚的巨大冰層下,到底埋葬了多少的愛情和仇恨,多少的哭泣的靈魂。
可是,舒歌,那時候我第一次遇見了,眉目如畫的你呢。
也許,這是我這一生中,深埋在心底那片柔軟的地方,最爲溫暖的回憶吧。
———————————————————————————————
夜長歡渾渾噩噩的走着,一小步一小步,卻踉踉蹌蹌,深一腳淺一腳。
從接待外來貴賓的華麗宮殿到她住的地方,她走了整整一個多時辰,許多看見她的宮女宦官,都在她身後指指點點,不時發出幾聲惡意的嘲笑和辱罵。
是的,她是這冰雪之城中至高無上的王的其中一位公主,本應該像其他的皇族子女一樣,高貴無比,受盡萬千寵愛。就算再不得父皇母后的歡心,也絕對是錦衣玉食,身份不容他人蔑視褻瀆。
可是,從小到大,她都過着缺衣少食,每日要做大量的勞務才能夠換來一口吃食的日子,地位連宮裡面新選拔進來的普通的小婢女也不如。
這時候,一位老和尚和一個小沙尼從遠處的一條硃紅雕龍的走廊的拐角處,正走了出來。
”師父,那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子,是誰呀?“小沙尼看着遠方一路行來的被衆多人指指點點的女孩,不由得好奇地問。
“佛曰:不可說。悟塵,我們走吧。”老和尚面無表情的說道。
悟塵嘟起了嘴,跟着師父邁開腳步。雖然師父多年來十分寵愛自己,就連這次中原皇朝和極北之地結交修好,在使者團中,作爲國師的師父也只帶了門下弟子中的一個人——那就是自己,並沒有帶大佛寺中其他幾個比自己年長許多,也有一定佛法基礎的師兄。但是礙於師傅平日裡的嚴厲教導,他也不敢再問下去,只好臉上表現出萬分的失望情緒來。
那個女孩子,一身紅衣,雖然破爛不堪,渾身是傷痕累累,但是,她長得真是十分美麗呢,要比自己在那自古都盛出美人的江南揚州城,見過的所有女孩子都好看呢。
老和尚身着大紅色的袈裟,勃頸上帶着一大串佛珠,上面的每一個珠子都有小
嬰兒的拳頭大,手中握着一根長達七尺有餘的黃金打造的禪杖——這是中原皇朝那位坐在龍椅上至高無上的九五至尊,親自派一位帝都的名匠打造的,又在朝堂中親手賜予這位堪稱天下第一佛法高人的慈悲大師。
在經過夜長歡身旁的那一剎那,他看了夜長歡一眼,又側過頭看着自己身旁的小徒兒,不知怎麼的,長垂在臉頰的白眉突然一跳,心下一驚,隱隱約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浮起。
在寬大的袖子裡的左手快速地掐指一算,結果令他又是心驚,又是難過,心下微微嘆了口氣。
看着自己的徒兒還在不停的回頭看着那個小姑娘,年紀雖然很小,但是小小的臉蛋已經不知不覺浮現出了一種欽慕癡迷的神色...
老和尚伸出左手,一掌拍在他的腦袋上。悟塵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不再頻頻轉頭,老老實實的跟在師父身旁向前走。
唉——孽緣啊,真是孽緣。在很多年後,悟塵啊,我願你早日看破這一場紅塵中的虛情幻愛,重修佛心,不要辜負了你那百年難得一見的悟性。師父我盼你將來終有一天修成正果,得奎大道。
老和尚在心中默默的連宣佛號。
夜長歡低着頭,對身後傳來的那些刻薄難聽的話,恍若不聞——每日實在是聽的太多了,已經麻木了吧。幾條紅青色的鞭痕從耳朵一直延伸到蒼白的臉頰上,此刻,正不住的朝外往出流血,血珠不斷的滾落在她的血色的衣服上,瞬間便不看清蹤影,只是讓它更加豔麗。
半個時辰後,她到了她從小就居住的房間,不過是一間簡陋的,用粗糙腐朽的木頭搭建而成的屋子而已。平時,下人們將許多日常用不着的雜物,堆放在裡邊。
她伸出手,推開門走進去了。
從裡面撲面而來的是一股發臭的味道和潮溼的黴味,幾隻老鼠從她的腳面上優哉遊哉的慢慢爬過,似乎知道這位熟悉的屋主人平日裡有多麼的心地善良,連像它這樣噁心的小動物也從未傷害過。
可是,它們不知道,從今日起,她的心裡住上了一個魔鬼。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在那顆失去至親之人充滿刻骨銘心的恨意的心裡,馬上就會生根發芽,一日一日的茁壯成長,甚至連雨露陽光也不需要。
夜長歡就站在門邊,等着老鼠從她的鞋上一個接着一個的列隊走過去後,才邁開步,找到一個比較乾淨的角落,躺下去閉上眼睛,眉間蒼白而痛苦。過了許久,喉嚨裡再也抑制不住,開始漸漸地嗚咽起來,最後轉變爲大聲的嚎哭和吼叫。
是那種像失去母親的野狼,仰頭向天用盡體內全部的氣力,發出的撕心裂肺的的嚎叫聲。
天地不仁,蒼天不公,那就讓我來主持公道。
奶孃,你放心,我一定會爲你報仇,一定會殺死那個毀去我一切的人。你要看着我,你的在天之靈,也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將來能夠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讓那些該死的人,連靈魂也一起灰飛煙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