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殿。
美人如雲,觥籌交錯,交杯換盞之間,語笑嫣然。
身着五彩霓裳的舞姬,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翩翩起舞,舞姿美妙,萬種風情。
此處,果然是美人銷魂,美酒賽神仙。
就連平時不苟言笑的未央宮主,當身邊的舞姬脈脈含情的向他敬酒時,他坐在那張鑲着無數瑪瑙寶石的黃金椅子上,側着身都笑彎了眉眼。
有數十人坐在他下襬兩列,他們的都是身着白衣,面貌清俊的美少年。
江湖皆知,未央宮主有個不雅的嗜好,他即喜歡長得漂亮的女人,也喜歡樣貌俊秀的美男子,並且,似乎他對男人的興趣,要遠遠超過女人,因在他的姬妾中,男人要比女人多的多。
所以,這裡的所有少年都是,江湖上其他各派爲討好歸來宮,遣人送來的。
再下面坐着得就是十殿的殿主和其夫人及服侍的丫鬟隨從。
靠近大殿門口坐着的那一批人,是歸來宮中,德高望重、才華橫溢的能人異士。
這裡的人,彼此之間都不熟悉,多年來,他們各司其職,克盡職守,從不踏出自己的殿門半步,所以,很少見過面。
夜長歡到殿外時,宴會已經進行了一小半,但也還算是熱鬧非凡。
她擡手製止了正要進去通報的守衛,擡起腳跨過門檻,快速的走進去。
她並沒有到專門爲各殿殿主擺設的座位就坐,而是找了個隱蔽的小角落,獨自一人慢慢的喝起酒來。
她面前的這張桌子上,擺放的菜只是很普通的菜,酒卻是窖藏三十年的女兒紅,入口醇香綿軟,非常甘甜可口,在天下,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酒。
桌子上的所有菜,她一口都沒動,酒卻是已經喝了整整三壇。
當然,那些歌舞音樂,她一眼也沒看,一句也沒聽,因爲,當她喝酒的時候,全部身心都在酒上。
這是她一向的做事風格,幹任何事,都要全心全意。
就在她喝的正十分盡興時,突然,有一人在她耳朵旁邊輕輕的笑了一聲,緊接着耳邊就傳來一個灼熱又含着濃濃酒味的呼吸:“姑娘,爲什麼不去我那邊坐坐呢,獨自一人在這裡喝酒,不寂寞嗎?”這句話剛說完,她拿着酒杯的手就被一雙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大手,給緊緊地握住了。
夜長歡坐在那裡,低着頭,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淡淡的說道:“把你的狗爪子拿開?別弄髒了我的手,否則,我就把它們通通剁下來,讓人拿去廚房紅燒了,端給饕餮殿的周翎周殿主吃,想必她是很喜歡的。”
那人嗤笑一聲,更加貼近她的耳朵,張狂的大聲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你們未央宮主專門從中原請來的貴客,你就算真的剁了我的手,送給他吃,吃進去,他都得給我,一根骨頭、一塊皮都不能少的,完完整整的吐出來,當然還得再加上他的舌頭作爲代價,他敢嗎?哈哈,我相信,借他十個膽,他都不敢。”
說完,另一隻手在夜長歡臉上,狠狠地捏了一把,淫笑道:“皮光水花,嘴巴潑辣的妞,是大爺我最喜歡調調,嘿嘿,沒想到這鳥不拉屎,龜不生蛋的崑崙山上,還有此等動人的美人,也不枉我,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大老遠的快馬加鞭的趕過來。”
這時,夜長歡終於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也只是一眼,彷彿看到了什麼噁心的東西似的,立刻低下頭,閉上了眼,嘴脣輕啓,開始數數:“一、二······”這人的確長得噁心無比,面貌奇醜,臉上化膿,嘴歪眼斜,關鍵是,眼睛裡閃爍着猥瑣的光芒,並且,嘴角不斷的有透明的液體流出,滴到他穿的那身上好的蘇繡白色長衫上。
這真是一副讓人作嘔的形態
。
夜長歡覺得,剛剛進到肚子裡的,那些窖藏三十年的好酒,都變成了他從嘴裡流出的哈喇子。
那人又輕佻的笑道:“三,數完了小娘子就跟我······“隨即,他的嘴裡發出一聲慘叫,握着夜長歡的那隻手,終於收回來,緊緊的捂住自己的褲襠,另一隻手伸出食指直直的指着夜長歡,語無倫次的斷斷續續的叫道:“你居然膽敢踢我,好你個······賤人,我要殺了你!”夜長歡擡眸一笑,媚色無限,軟軟濡濡的說道:“大爺,那你快來啊,奴家我已經等不及了。”那人怔住,眼裡綠光大盛,下意識得,舌頭伸出半截來舔着嘴脣,張開手臂,一傾身就朝夜長歡撲上去。
就在他的臉只差一寸就要挨着她的時候,一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背後刺穿了他的前胸,露出半截帶血的劍身來。
那人低頭呆呆的看着胸前的還在滴血的劍身,到現在,似乎也不相信真的有人敢拿刀子捅他,過了會,他又擡起頭,直愣愣的看着夜長歡,忽然眼裡浮現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兇橫之色,嘎聲說道:“長安洛家萬寶莊····我父親一定會將你碎屍萬段,爲我報仇,我會在黃泉路上,恭候大駕——”說完,那人就軟軟的仰面躺倒在地上,雙目瞪大突出,死不瞑目。
夜長歡看着他那雙睜得異常大的眼睛,長長的嘆了口氣,慢慢的又飲起酒來。
過了一會兒,才低低的笑道:“真是個糊塗鬼,連是誰殺得你,你都不知道,還敢妄言要報仇,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糊塗的人。”舞姬早已尖叫着,悄悄退下。
樂聲也早已停止,估計奏樂師已經溜走。
整座殿的人們都放下酒杯筷子,齊刷刷的看着夜長歡。
連未央宮主都皺着眉盯着她,眼裡卻似乎若有所思,他的黑色瞳孔,如夜空下的湖水一般,暗沉不見底。
他無疑是俊美的,生氣時更有一番懾人的威儀。
時間彷彿靜止,大殿裡的空氣似乎已經凝住。
突然,大殿門口傳來一個冷森森,尖利仿若女鬼夜哭般的聲音:“很好,很好,夜殿主還是這麼的合我的胃口,這種男人被砍十七八刀也是應該的,砍一刀算是便宜他了。”
衆人立刻擡起頭,一起看向殿門。
只見殿門口站着一位穿着很普通的黑衣,五官長得也很一般的女人,打扮的也非常中規中矩。
她唯一的特別之處是就是她的頭髮,血紅血紅的,像是用人身上流淌着血液染成的。
看着這麼多人看她,她眼珠一轉,側身倚在殿門上,以一個嬌媚的姿勢,眼角偷偷的瞅着衆人。
過了會,她眉眼帶笑,嬌嬌弱弱的說道:“大爺們,這麼瞧着小女子,小女子是會害羞的。“頓了頓,又嬌笑道:”不如,等今天的這場宴會散了,大家隨我回去饕餮殿,在我的傲梅苑裡,吟詩弄月,把酒言歡,還可以好好的嚐嚐我親自制作的梅花臘肉的美味,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保證大家都不會失望。”
說完,又用那種勾魂攝魄的眼神看着衆人。
似乎在一瞬間,她就變成了秦淮河上美豔無雙、知情識趣的花魁娘子。
所有人都目瞪口在看着她,有些人的臉上已經露出垂涎的神色。
在這一望無際、天寒地凍的雪峰上,只要是母的,就算是醜的如同無鹽一樣,只要能暖被窩,所有人都爭着搶着要都不一定有。
更何況,站在殿門口的這個女人,一點也不醜,只是平凡了點而已。
夜長歡卻低着頭,邊喝酒,邊猛翻了好幾個白眼。
但是,她深深明白惹到這個女人的下場,所以,她非常識趣的,把嘴牢牢地閉着。
未央
宮主扶額嘆息,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咬牙切齒道:“周翎別演戲了,你給我正常點行不行?你這個愛吃人肉的老妖婆,趕快把這個死人扔到你的傲梅苑裡,你愛做成肉乾也好,愛當作花肥也好,總之,你們兩個趕快從我眼前消失,看見你我就渾身難受的要命。”
想當然,她熱情邀請衆人吃的美味臘肉,就是用人肉加以醃製而成的。
大殿上的衆人中,除了未央宮主和那些與周翎相熟的十殿殿主,其他人都拼命的捂住胸口,強壓着胃中的翻江倒海,額頭上直冒冷汗。
周翎頓時滿臉哀怨的看着他,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說道:“唉,郎君無情哪,這讓奴家情何以堪。想當初你與人家紅銷帳暖,一夜春宵,難道你都忘記了嗎?你真是好狠的心哪!”未央宮主臉色馬上變得鐵青,那雙黑珍珠般的眸子,冷冷的瞪着她,大怒道:“廢什麼話,你還不走,你再胡說一句話,我馬上就派人,把你傲梅苑所有的梅花樹都砍了。”周翎立刻又變了,變得如同剛出現在大殿門口時的樣子,像女鬼一般的陰森。
衆人只見她規規矩矩的站好,然後,朝未央宮主,拱了拱手,大聲說道:“屬下告退,剛剛多有得罪,請宮主見諒。”未央宮主朝她擺了擺手,示意退下。
隨後,大殿內忽然平地起了風,散發着濃重血腥味的風,掃過每一個人的面頰,然後,瞬間又消失了。
地上已經乾乾淨淨,死人已經消失了,血跡也不見了。
但是,剛剛拼命壓抑着胃中不適的那些人,全部都在嘔吐,不一會兒,腌臢之物滿地都是,濃重的酸腐味在空氣中慢慢瀰漫開來。
未央宮主的臉色更加青了,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裡,冷冷的看着這一切。
夜長歡也皺起了眉。
這樣的環境下,她的酒也沒辦法再繼續喝下去了。
這個臭周翎,剛剛出任務回來,就把好好的宴會搞得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
唉,瘟神轉世哪,每個人只要一遇上她就沒好事,下次見了她就繞道走,一定要躲得遠遠的。
忽然,她感覺到左側有一道灼熱視線正黏在她臉上,似乎帶着探究與考量。
她猛地朝那個方向轉頭看去,卻只看見一抹正在飄飛着的淡藍色的衣角消失在殿門外。
突然,未央宮主坐在寶座上,對着夜長歡大聲喝道:“夜長歡,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把這裡給我打掃乾淨,如果在一個時辰後,你沒有完成任務,合歡殿的殿主你就乾脆別當了。”
夜長歡嘴角扯出個無奈的笑容,委屈的問道:“爲什麼每次周翎闖禍過後,最後,你都要讓我給她擦屁股?”
未央宮主怒極反笑,咬着後槽牙慢慢的說道:“這還不都是因爲,你在宴會上留下的爛攤子。她剛纔回了一趟自己的饕餮殿,連口茶都沒來的及喝,就急急忙忙趕去長安洛家萬寶莊去替你去擺平,你還好意思在這裡衝我喊冤。或者,你心裡其實更想下山,親自去長安走一趟?”
夜長歡立刻大聲說道:“宮主您說笑了,我馬上給您清洗宮殿,一個時辰後,我保證會讓它乾乾淨淨,暖香薰人,您一定會住的很舒服很舒服,每天晚上都做十七八好夢。”
未央宮主看着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隨後,起身慢慢的渡到內殿去了。
在拐角的陰影裡,未央宮主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眼中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擔憂。
這次長安洛家死了嫡系子嗣,一定非常棘手,不知道,周翎一個人能不能把這件事處理好。
唉,這丫頭真是個麻煩精。
周翎也是個倒黴催的,居然有她這樣的好朋友,真是不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