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聽見大個子和那幾個人,低聲說着話,口氣又是痛苦,又是陰狠,還時不時的擡起臉用冷酷的眼神看着她。
其實,這些人不看夕煙,夕煙也可以從他們對她咬牙切齒的神情上,看出來,他們對她的怒火,並且,並不打算將她給他們的這口氣嚥下。
估計這幾個男人是在商量,如何才能將她好好的教訓一頓,給她點苦頭吃吃,用着方式保全他們的男兒氣概。
畢竟,被這麼多平日裡交道打過很多次的熟識的人,還有那些本來不熟識在三個月的相處過程中也變得分外熟悉的的江湖衆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們幾個,不但,被一個既不是什麼武功高強的男人,也不是一個稱霸一方的女俠,只是一個名不見傳的並且,看起來十分柔弱的小姑娘狠狠的給欺負了一頓,而且,站在那裡抱住那個部位,以一個不雅的姿勢很沒有骨氣,如同殺豬一樣的大聲慘嚎了半天,太沒有男人的樣子了,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夕煙心中冷笑,臉上還是那種毫無表情的樣子。
不過,只有夕煙自己能夠感覺得到,出於本能的反應,她的身體身體不由得開始崩的很緊。
也是,今日這幾個人必然會想辦法讓她在這些人面前出個大丑,以換回他們的那可笑的剛剛失去尊嚴,至於,男女之防這四個字的道德準則,還有男女授受不親,這些聖人留下來的一直被人們認爲是神話一樣的整日遵守的古訓。如今和男人的面子相比較,這兩者孰重孰輕一眼就可以看清楚,所以,這些男人必然會對她動手,只是遲早的問題。
在男權社會的這些男人面前,當一些道德準則觸犯到他們的利益讓他們自己受損有時候,那些道德準則像是聖人放的一個屁一樣,雖然,他們會說那是香的對的,是應該好好的研究一番,必然遵守的,但是,卻沒有人能夠將它去執行。
因爲,人生來就是邪惡的,一個嬰兒從胎中就開始大量的汲取養分,不顧母親是否能夠承受得住,倘若身邊有其它兄弟姐妹的話,它會不顧身邊的人的死活,爲了自己的生存,就算有血緣關係那有怎麼樣,他也會毫不留情的汲取養分,不留給其他人多一點兒,殺死周邊的兄弟姐妹。
夕煙認爲這是可以理解的,自古以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都是建立在利益基礎上的。
人生來就是如此,人心本來就是自私的,每個人無論你生存在怎樣的環境中,都要爲了自己的生存而戰鬥。
不過,從武功上來說,這幾個男人顯然不足爲懼。
因爲,他們幾個人都沒有發現她的身後的那個人。
必然是沒有發現的,這一點夕煙可以肯定,否則,這幾個人早就一驚一咋的叫起來過去好好打一架,將他們自己的面子掙回來了,哪還用冒天下之大不韙和她一個女兒家動手。
所以,她同樣可以肯定這幾個人的武功只能算的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之末,在武林的同輩之中可能算的上是佼佼者,但是,比起她和身後那人的真正的實力,不知道差了多少倍。要不然她也不會這麼,這麼輕鬆的就可以將這幾人同時快速的扇了好幾個巴掌。
身後的人一直跟着她到了現在還沒有動手,想必是正在暗處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不過,在到了這裡之前還不動手,也實在是讓人覺得疑惑不已。難道歸來宮的殺手已經連數萬的盟軍部都不怕了嗎?還是那位新的宮主腦子發熱所下的奇怪的命令?亦或是,這個人不是來阻截她的?而是來刺探中原盟軍這邊的情況的?
夕煙有很多地方想不通,所以她也就不想。
“請問貴軍中的彌繁姑娘在嗎?也就是拜月教的二聖女,在下是她的朋友的一位故人,找她有急事。還請諸位進去通報一聲。”
夕煙躬下身問道,語氣是一如既往的謙恭,拿出求人辦事的態度來。
周圍嘰嘰喳喳的討論聲,突然停止,就如同夕煙身邊用來傳音的透明空氣,被一把劍凌空斬斷。
夕煙擡頭看了衆人一眼,見這些人嘴巴微張,臉色各異的看着自己,知道一定是自己的身邊出了變故,而剛剛幾乎同時受了夕煙的那一腳的幾個人,發現他們同時也不見了。
正要順着衆人的視線看去,就發現已經來不及做出這個動作了。
腦後是熟悉的兵器接近的壓迫感,從前方的冰雪的倒影上可以看的出來,這個體型巨大的武器,是剛剛那個男人背上揹着的,幾乎佔了他整個脊背的大鐵錘。
兵器所散發出來的寒氣陣陣,吹的頭皮隱隱作痛,尤其是每一根白髮的髮根,痛的彷彿是要連頭皮一起,和着血被人硬生生的扯下來。
每當大鐵錘接近腦袋一分,這種寒氣似乎也能侵入腦中的各個神經組織和細胞一分,先是頭骨上傳來刺骨的疼痛和寒冷,然後的感覺漸漸的變了,很細微的地方穿來了與一開始不同的痛苦。
白色柔軟的腦髓似乎有一部分正在被無邊無際的熊熊烈火灼燒着,另一部分則是被千年的冰雪封凍着,身體裡面也是一半冰,一半火,兩股相反性質的氣流不停的碰撞,想要交融卻是無法交融,這種疼痛彷彿是要將人的身體劈成血肉淋漓的兩半。
雖然,這一系列反應只是瞬間的感覺,但是,卻讓夕煙又驚又喜,一輩子都忘不了這種感覺,她現在有一種衝動,那就是就是跑過去抱住身後的男人,訴說這麼多年不見的離愁別緒,也只有這樣一種衝動。
可是,她忘了她身後揹着的那個人,還在昏迷的那個人。
夕煙站在那裡愣着神,大腦沒有發出指令來,不躲不避。將要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她和那些已經犧牲性命的許多人,拼了命送來要救治的那個人,作爲第一承受者,最先死去。
然後,以男人手上這個如此巨大的鐵錘的重量來說,要是夕煙還這樣不閃不避下去,結果必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雖然,不至於腦袋被像西瓜一樣砸成個紅汁直流的稀巴爛,但是,也絕對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周圍人瞪大眼睛滿眼興味的看着事態的發展,當然,並不出聲提醒。
這是很正常的,因爲,他們完全是來看熱鬧的,而不是來當大善人人救人的,,雖然,說這麼一個清清秀秀嬌滴滴的小姑娘被一個恐怖的大鐵錘,砸成一堆爛稀泥的樣子,很是可惜。
但是,也正是因爲這一點兒,再加上他們這些人腦中的那些殘忍的幻想,最能夠滿足這麼多天不打架,不鬥狠,不見血,在心中快要憋出病來的魔鬼慾望,嗜血的,充滿刺激的血腥畫面。
平時一個人做慣了什麼事情就得做什麼事情,否則,遲早會憋出病來。
夕煙依舊在發呆,那個鐵錘已經碰觸到了她的頭髮。這樣的疼痛都換不回她的神智,因腦中想的東西很重要。
比主子重要,比她自己也重要,就算死了,身體在土地裡腐爛了,她的靈魂在飄蕩之中,也會每時每刻的想起。
——那樣長的記憶啊,遙遠的前好幾輩子發生的事情,但是,絕對不陌生,即使那裡面的很多人物的臉,都變得無比的模糊,不太能夠看的清了,不過,男男女女,這樣的性別之類,還是可以分辨出來的。
“砰”的一聲大響,鐵錘砸在夕煙的腦袋上,同時,招呼在她身上的還有一把在大雪天燃燒着火焰的長刀。
夕煙的身形晃了晃,這纔回過神來。
“哈哈,我殺了你。”
她的耳邊聽到身後的那個男人的聲音,應該是得意的爽朗的笑聲吧。
嗓門真大。
旁邊的人立刻又開始七嘴八舌起來,無非是些誇讚和興奮的笑聲,十分的誇張。
夕煙被吵的耳朵蚊蚊直響,皺起眉頭,冷冷的大聲喝道:“閉嘴。吵死了!”
氣息綿長,中氣充沛,震的雪山上的雪都有點微微的鬆動,一副要雪崩的樣子。
下一刻,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果然沒有了,只是有很多雙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她,眼睛中的神情,恐懼而又不敢置信,還有人用雙手捂住了耳朵,鼻子上流下了兩道血痕。。
你見過一個被一個內功深厚的一流高手,用一個二三百斤重的大鐵錘,凌空狠狠的砸到腦袋上,不但沒有沒有破一點兒皮,流半滴血,而且,內傷還沒有加重,中氣充足的人嗎?
簡單的就是說,一個本應該倒在地面上,掙扎幾下死去的人,如今卻能夠內力綿長的大喝!
真是聞所未聞。
衆人再仔細的看了一下,終於明白其中的原因。
其實,夕煙身後的那幾個剛剛偷襲的男人,早已經明白了。
女人背上的那個類似於東西的包裹,一開始誰也沒有注意,就
是以爲它是一個裝一些東西的包裹。
可是,如今卻從裡面伸出了一隻手,也僅僅是一隻手,沒有其他的東西。
這隻手蒼白而瘦小,顏色甚至是不健康的青紫色,至少,指甲是那種只有人身體的臟器出現問題的時候,纔會出現讓人見之覺得的可怖的顏色。
可是,這隻看起來要比平常人還要瘦弱,連捏死一隻螞蟻的力氣也沒有的手,卻是無窮大的力量似的。
是的,的確有的。
這隻手就那麼隨隨便便的一伸,然後,有氣無力的手腕軟軟的垂落在包裹的外面,讓夕煙的身上有一層淡淡的透明的光罩,很明顯,這個東西保護着她,讓所有加助在她身上的兵刃武器,除了發出那些應該傳出來的聲響,再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特別是傷害的作用。
那個幾個偷襲者,瞪大眼睛驚懼的看了一會兒,在夕煙轉過身之前,也在包裹裡的這個人掀開那層布跳出來之前,很有眼色的快速的轉身溜走了,並且,一個個用的還是家傳的絕頂輕功,逃亡的方向是,盟軍的內部。
不過,除了那個大個子男人。不知爲什麼,他的臉上的表情,在最初的驚懼過後,漸漸的冷靜下來,甚至有些迷茫和恍惚,低着頭,也不說話,也不動,就那麼直直的站在夕煙身後。
不一會兒,那些大膽留下來打算再看會兒熱鬧的人,也都被膽小的同伴,拉拉扯扯硬是拖回軍營裡去,不情不願罵罵咧咧的走了。
如今,這裡只有四個人,都不說話,氣氛很安靜,卻並不怎麼舒服,給人一點兒壓抑的感覺。
夕煙轉過身,白雪印着她蒼白的臉,心中已經斟酌好玩怎樣開口,擡起頭正要說話。
對面的那個高大的男人,卻忽然幾乎和她一樣同時擡起頭,如同太陽一般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晃的夕煙眼睛發疼,想要流淚,她開始微笑。
他必然是認出她和她身上的這個人了。
只聽他語氣歡快的如同孩童般,大聲的說道:“小煙,多年不見,原來是你,我還真沒有認出來。”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嘖嘖,真是女大十八變啊,沒想到當初那個又黑又瘦我又小的丫頭,今日,居然能長成像如今我所看到的這樣,嗯嗯,身材還不錯的,臉蛋還是勉強湊合,皮膚也不錯。嘖嘖,真是奇蹟呀!”
“難道,是崑崙山的風水,要比長安的風水好上許多嗎?”
夕煙聽他越說越過分,多年後,重逢的喜悅,心中那股讓人喜極而泣的衝動,被生生的沖淡不少,這時候,見他停下話頭忍不住眼睛一瞪,惡狠狠的說道:“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當初,你怎麼死也不去,反而又回去了長安的老家中過你那衣食無憂的大少爺的生活了?!”
不知怎麼的,忽然,腦中又想起自己在歸來宮中掙扎求生,血腥裡打滾才活下來的種種艱難,以及如今全身上下,所受過的折磨所留下來的傷疤。
已經多年沒有流過淚的眼睛,忽然,就變得通紅,只覺得心中的委屈和心酸,化成了一股熱氣,直直的迅猛的衝向喉嚨,下一刻,也是瞬間事情,她淚如雨下,一度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對面的大個子男人被夕煙一頓說,雖然知道那是事實,但是心中還是非常不舒服,也不服氣。正要臉色強硬的反駁兩句,但是,看到對面女人的突然出現的狀況。
立刻心虛的低下頭,然後,滿臉不情不願的帶上了濃濃的愧疚,擡起頭,開始手忙腳亂的爲她擦拭臉上的淚水。
但是,越擦越多,彷彿她要將自己這一生中的淚水都流乾淨纔算。
大個子男人臉上非但沒有出現那種一看見女人流眼淚,臉上不是表現的很厭煩,就是表現得彷彿心臟被挖掉時的痛苦。
除了愧疚,而是,一種任勞任怨的神情,難得的耐心的樣子,她哭到什麼時候,似乎他就要爲她擦眼淚到什麼時候。
是的,他的確有這麼一個想法,當然,如果眼前的這個女人願意的話。
他愧對她,不僅僅是他,多年前,經歷那一件事情的他的整個家族,都對她心中存有歉意,並且很多年都不能釋懷,有的人已經死去了,但是,在很多人臨終前提起來的最多的人卻是她,話語中也多是她小時候的模樣,是如何如何的。
可能是因爲,當初所做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殘忍吧。——人果然是不能夠做虧心事情的,否則,每日睡覺都睡的不是很安穩,噩夢連連,害怕的要命。死的時候,又害怕下地獄,無法超生。
這些年,他以爲她早已經死去了,他們都是這樣認爲的。畢竟,那個時候,她被他的父親狠心丟在崑崙山的年齡只有六歲,還只是一個剛剛纔可以跑的快一點兒的孩子,對這個世界和人心,都沒有太多的理解。
並且,那個時候,最關鍵的是,讓一個小孩子在這荒無人煙的大雪山下活下來,除非有成年人的撫養,否則,何其艱難。最終的結果不是被凍死就是被餓死,或者被野獸吃掉的可能也是極大的。
可是,人世間就是有這樣讓人意想不到的奇蹟,老天爺總是不會讓一個人一直做噩夢下去,總會給他一點兒驚喜,甚至是希望的火光。
當年那個小姑娘還活着,並且長得亭亭玉立,還練就了一身絕頂的武功,心性人品也是不錯的。
高個子男人知道剛剛那個透明的光罩,有一大半是眼前的這個女人使出來的,使得還不錯。
他能夠認得她是因爲她身後背上從般裹中掉落出來的那隻手,忽然快速的朝他打了個手勢,就在他手中的大鐵錘就要砸到她的腦袋上的那一剎那,那一剎那,在他渾身一震的同時,猛然將全身的力氣都卸下,鐵錘上的內力受了一大半,激的他胸口氣血翻涌,一時間,差點兒手軟的將手中的鐵錘掉落在雪地上,很可能砸到自己的腳面,接連着再將人丟下去。
這時候,高個子男人又擡起頭看了夕煙背上的包裹一眼,眼中滿是沉思,隨後,又低下頭,狠狠的爲她抹起眼淚來。
她……背上的那個人,必然是面前這個女人所熟悉的人。要不然,也不會用手很熟練的做出那樣的手勢。
那個手勢是一個秘密,是他和眼前這個女人的秘密,兒時那段快樂的時光中,充滿了無憂無慮的歡笑,也有對未來美好的憧憬,還有純真,經歷着那段日子,漸漸的彼此之間就有很多秘密形成出現,並且被保留。
手勢就是其中的一個,也是最寶貴的一個。
終於,夕煙開始慢慢的平靜下來,只是低着頭,不看面前的男人一眼,眼角微紅,不發一言。
“啊——你終於不哭了……真是沒有變,還和小時候一樣!”
大個子男人放鬆的伸了伸腰,鬆了口氣似的笑着說道,看來他也不是完全對女孩子的哭,沒有感覺。
是的,這個世界上有哪一個男人看見一個與自己關係親密的人哭泣,會無動於衷呢,除非他是瞎子,或者是個聽不見任何聲音的聾子。
這時候,看着夕煙擡起頭來,又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雖然看起來氣勢十足,但是,她溼噠噠的眼睫毛上掛着的一點又一點的水珠,是最大的破綻,因爲,這些讓她看起來有一種如同一種小動物般的可憐神情,惹人憐惜。
“還真是……小時候的那個樣子……愛哭鬼!”
高個子男人哧笑一聲,上下打量着她又說道。
夕煙頓時惱羞成怒,說道:“要你管!別總露出那種表情來,讓我看了就覺得非常生氣!”
“還有,我還沒有說你呢!你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高個子男人被她氣勢洶洶的樣子,嚇了一大跳,不由的一臉怔怔的神情,隨口問道:“又管我什麼事情?我怎麼了?”
“還好意思問我!你自己不知道你是什麼德行嗎?反正我剛剛是充分的見識到了。”夕煙冷笑,眼中卻被怒火燒的通紅,整個人正處於冰火兩重天的間段。
大個子男人知道夕煙指的事情,是剛剛自己對她出言調戲那件事,頓時,滿臉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結結巴巴的,說“我……我……”
結果我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夕煙更加怒火,“你什麼你!沒有話說了吧!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怎麼變成了這麼個德行!”
“跟長安的那些花花公子,流氓地痞,街頭混混,有什麼區別。不,簡直就是比這些人還下流十倍,百倍,千倍纔對。”
“我那不是不知道那是你嗎?”聽夕煙罵的狠了,漸漸有口不擇言,將那些市井夫人所說的粗話,都從嘴裡一股腦兒倒出來,連忙開口辯解道,只是,明顯有錯在先,被面前的女人用凌厲的雙眼狠狠的一瞪,頓時,氣
焰全沒,只能乖乖的低下頭,老老實實的挨着罵。
面前的女人一邊用手指用力的戳着他的腦袋,一下又一下有節奏,一邊開口,髒話果然滔滔不絕,如同奔騰而來黃河之水。
夕煙此時此刻的神情,完全不同於以前的那個樣子,冷漠的彷彿看誰都是一塊石頭似的,沒有人氣。
這些人類常有的表情在她的臉上,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她就好像是一個被人抽空生命,挖去靈魂的瓷娃娃,沒有感情,只是作爲殺人的工具。當然,是不必要有什麼感情的。
是的,她是生氣了。只是,因爲她今天生氣了,以前,她幾乎很少生氣,因爲,讓她生氣的人早已經起了,越來越少,最後,便一個也沒有了。
可是,如今,彷彿活了一般,自是有其中的原因的。
很多時候,夕煙覺得自己這一生也就這樣了,一開始被自己至親摯愛的人,親手拋棄在渺無人煙的大雪山,以爲自己活不了了,雖然不甘心在那麼小的時候就死去,但是,那個時候,就想熬不過這一個冬天,被大雪凍死,也省的受這些零零碎碎的罪,吃上許多苦。
可是,人總是有期待的,不然,她就不是人了。她總是想,會不會有一天自己的家人會來接自己,來到雪山的深處,在滿天大雪中,自己冷的快要死去的時候,用溫暖的擁抱給予一絲熱量,無論是心,還是身體。
可是,沒有,她一次也沒有看見。雖然,那些人的樣子經常出現在她的腦海裡,但是,真正的人在現實生活中,卻再也沒有見到,再也沒有,真的是一次也沒有。
最後,四處瓢潑的她,受到過雪山上無數遊民的接濟,有時候,是一塊乾的咬不動的麪餅,有時候是一小塊犛牛肉,每當除夕過年的時候,還能分到以前很少見的糖果,據說是中原的某一個地方買來的,很貴的。
具體是在什麼地方,有多貴,夕煙只是記得又人和她說過,其他的除了至今也能感覺到的那份喜悅,其他的都變得非常模糊了,畢竟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其實,夕煙覺得自己能夠記住這麼多已經是奇蹟了。
在後來,遇見了那時候已經結伴生活過一段時間,同爲被人遺棄的孤兒的夏曉和眉黛,那個時侯,她們兩個已經是很好的朋友,就像如今那樣,她們兩人的關係總是要比和自己的要好上一些。可能是因爲同是小孩子,幾個人又意氣相投,不到半天的時間,她們三個人就成爲了好朋友,發誓這輩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就這樣三人結伴過着日子,一天又一天,不離不棄,的過了好多年,日子雖然並不富有,但是,也還算順心和快樂。
直到,被歸來宮上一任的合歡殿主下山時,偶然發現她們幾個,看她們幾個可憐,並把她們都收爲義女,在歸來宮中還沒有生活多少日子,連雪山上的風景還沒有看夠,她們的義父忽然暴斃而亡。然後,就被如今的主子收養,並且,主子開始教導她們,讓她們三個學習本事,也是在履行當初收養她們三個的時候,所說的承諾。
歸來宮中,眉黛、夏曉還有她,三個人除了出任務的時候不在一起外,其他的時間,幾乎都是膩在一起,形影不離的。有時候,就連睡覺都是在一起緊緊的擠在一張牀上,既不嫌不舒服,也不嫌彼此身上時而出現的汗臭味。
這麼多年,她們三個如同姐妹一般,確實親密無比。
可是,夕煙時常覺得寂寞,覺得非常的孤單。那個希望在很久以前,還沒有破滅,在心中,是唯一個鮮活的夢想,那麼急切的想要實現,想要在明天睜開雙眼的時候,變成現實。
以前她是相信自己的親人的,他們必然是因爲萬般無奈的原因,纔會將還那麼小的她拋棄在這渺無人煙的大雪山裡,等他們度過了難關一定會回來找自己的,必然會的。因爲,他們愛她,天下沒有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子女的,她堅信。
在歸來宮中,她們三個人所要接受的不僅僅是主子給予她們幾個人的訓練,還有很多,作爲一個全能的殺手,所必須具有的勇猛、殘忍、無情……等等一切一切。
在人肉屠宰場中,進去一千個人能夠活着出來的不會超過一百個人。在那裡面,考教人們的不僅僅是武功,還有智謀,最重要的是人心,你選擇相信,還是將所有靠近你的人全部殺死。
活着,活下來,成爲每天最基本的目標,爲了自己和朋友的生存而戰,想當然,她們三個是幸運的,在她們那一批從屠宰場出來的人一共有七十八個人,她們三個就在其中。
夕煙越來越不相信他人,除了眉黛和夏曉以及主子。也漸漸的將那個夢埋在以內,既然忘不了,也實現不了就將它掩埋吧,再也不要想起來,再也不要有那種奢侈的期望。每當從屠宰場出來,坐在雪地上看着滿天的瑩瑩閃爍着的繁星的時候,她就會覺得當初的自己是多麼的可笑,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將自己已經丟掉的毫無價值的東西,再次重新拿回去的。
可悲的是,自己那麼多麼年還存着這些希望,實在是太過天,真是每當想起來就滑稽的想笑。
那時候,那個一直以來的夢想。如同在身體上面所穿的濺滿了無數的鮮血的那件衣服,一片殷紅,深淺不一,看起來有一種殘破的淋漓。
被現實和歲月一刀一刀的將夢想劃碎,怎能不殘破,到底是歲月太過無情,還是現實太過殘忍,亦或是人心纔是世界上最可怕最毒辣最冷漠的東西,最不是東西的東西。
可是到了今天,她卻又一次見到當初的親人,在多年後的這一天,她毫無防備,猝不及防的遇見了那個夢想,雖然,這個日子不是春暖花開的春天,這個男人很可能也不是來接她回家的,但是,還是讓她在心中壓抑很久的東西爆發出來,無論如何,畢竟是多來的念想,有生之年可以看的見它,稍微實現了那麼一丁點兒,也就可以了。
可是,夕煙心中不禁徘徊不已,也同樣忐忑着。
她該如何是好?那些已經造成的傷害還可以彌補嗎?更何況,如今物是人非即使是曾經嗯那些人想見她,她也不想再看見他們了。免得自己聽了那些這些年沒有來接她的虛情假意的藉口,又是尷尬,又是想吐。
這也就是爲什麼,這麼多年,她也有在長安出任務的時候,她卻再也沒有去看一眼,很多年住過很多年那個長大的地方。
還有主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人要規避讓自己痛苦的回憶,善待自己,照顧好自己,能讓自己笑一天,就絕對不哭着過一分鐘。
夕煙一直認爲這是一件很有道理的話,所以,不但記得很清楚,而且,一直以來都是以身作則,按照這個原則活着,活的要比別人不知道好上多少。
“等中原盟軍打下魔宮以後,你跟我回長安吧。”
大個子男人忽然開口說道,打破這沉默的氣氛,從夕煙想這麼多年所發生的事情開始,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沉默下來。
如今,已經好一會兒。
夕煙看着男人認真的眼睛,淡淡的問道:“回去做什麼?”
大個子男人看着夕煙眼睛裡越來越淡的感情,心中忽然有點兒冒涼氣,就連接下來說的話也不確定起來,嘴上直犯虛。雖然,他說的是一個事實。
“那裡是你的故鄉,那裡也有你的家,還有你的親人,這麼多年他們都很想念你,盼着你回去。”
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夕煙嘴角勾起冷笑,整個人彷彿在聽到這句話後,瞬間冷淡了下來。
“是嗎?”她反問道,眼睛緊緊的看着他,裡面沒有任何情緒。
只有沒有任何情緒的人,纔會是讓人最恐懼的人。
不等他開口回答,只聽她冷冷說道:“我想你是搞錯了。我的家鄉就在這裡,在這片大雪山,還有這片雖然荒蕪,但是卻有一羣我愛的,也深愛我的人生活的土地上。”
“還有,想我?”
“呵呵。”夕煙嘲諷的笑了,彷彿,是遇見了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她臉上的神情很是誇張,有一種誇張的憤怒,也有一種誇張的悲哀,更有一種冷漠的決絕。
大個子男人被她直勾勾的看着笑的腿上發虛,心中也禁被觸動,瞬間情緒也變得低沉起來。
“你快別說笑了。我不會回去的。”
大個子男人強自開口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前幾日,從長安寄來的信中,父親都還有提到你。說倘若你我有緣分,有幸在這裡遇見,讓我和你一起回去。父親雖然嘴上不說,但是我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心裡是十分的掛念你的,在家中經常提起你,尤其是每年過除夕的時候,一家人坐在飯桌旁吃年夜飯,父親總是念叨你,不知你如今過得怎麼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