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涵籠着四野,月光如冬日的雪沫,自九天上灑來,落下一片孤寂清明,輕輕照在堇城外的曠野裡。
這時間,是沒有人會追趕來的,舒國的皇宮中人影幢幢,跌撞扶掠,哀樂將起,縞旌將升。
寂凝視着城中那一片被夜燈暈亮的天空,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就在這時,他懷中的女人便幽幽醒了。
“寂……?”
“是我,主人。”
秦詩雨閉眼,揉着昏沉的頭,四肢還未活血通暢。呵,這欒修的點穴功夫好生厲害,不知道寂費了多大功夫才解了穴道吧。接着她仰面朝他微微一笑,帶着自如鬆弛的神情,彷彿剛纔的那一場生死別離,早已置之度外。
月牙白的面具下,那雙眸子閃着訝異的光,幾番抿脣欲語又止,卻終究忍不住相詢:“主人……你認識未蘭第一殺手,蕭漠寒?”
“你剛纔昏迷中,一直在叫他……”
秦詩雨的身體跟着“蕭漠寒”三字,微微一顫。
她點點頭,看向寂,眼中泛起極興奮又極害怕的光芒:“你知道他在哪嗎?他……是生是死?”
寂默然搖頭,半晌:“早就聽江湖上傳言,他爲了保護容國的秦陌秦大人,死……死在偃月山頂了。”
秦詩雨面色煞白,卻不停搖頭,目光中全是不信和固執:“不,他不會就這麼死的!他纔不會就這樣死!他一身武功,一身武功……他說過會追隨我,就絕不會食言。對,你聽到的是傳言而已,他該是隱居在某處山林,等着身體康復,便會出來尋我!”
她口中喃喃胡叨着,眼中閃過一絲迷亂。
寂見狀大驚,自覺不該說出這個江湖上早已默認千萬遍的傳聞,連忙道:“是,主人說的對,蕭大俠吉人天相,必是隱居未出。既然他一時未能找到主人,我就隨主人去尋他,你們終有相見的一天!”
秦詩雨笑着點頭,力道重得無以復加,一個點頭一行淚,成珠成串地落下。寂眼中閃過沉思的神色,原來她心裡一直想着的人,竟然是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第一殺手……
我們終有相見的一天。不是嗎?漠寒。
她伸手握着頸中的玉和鎖片,將它們溫柔地摩挲至一處,相依爲命。
她仰頭笑起來,眼中神采飛揚:“寂,我們走吧。去近郊的小棧打個尖,好好睡一覺,明天,我想託你幫我進宮一趟,與我一位故人傳封信。”見寂點頭應允,她便笑着拉住他的手站起身來,往郊外城郭走去。
寂低下頭,看向一蹦一跳的她,那安祥喜樂的面上,綴着兩顆瑩亮的眼眸,伴着月色燦然,彷彿是兩隻自由飛舞的螢火蟲。
……
沒走多久,兩人已經看見了城鎮的影子,便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主人,你要傳信的故人,可是當今的舒國皇帝,白吟風?”
寂忽然問出這句話,連自己都覺得有點臉紅,或許“寂”這名字,該改一改了,叫做“鬧”,還比較合適。
秦詩雨腳下一滯,她微帶疑惑回頭看向寂:“你怎麼這麼問?”
寂垂頭囁嚅道:“因爲……剛纔你讓獨孤無憂放了我之後,我去
了昆瑾宮,找到當今聖上,向他稟報求救,他本來毫無所動,漫不經心問我,你主人是誰?憑什麼讓我去救。我說不出你的名字,只能告訴他,‘太后’叫你薛流嫣。誰知,我立刻見他像被針紮了一樣跳起來,飛身便朝有琴樓來了……我看得出,他很關心你啊。所以才以爲你說的故人是他。”
原來他是專程來救我的。秦詩雨蹙眉凝思。
她尚未答話,寂忽然伸手擋住了前方去路,秦詩雨訝然擡頭,卻聽面具下的人悄聲道:“主人你看,前方鎮口東側,有人廝殺。”
秦詩雨側目而望,只見前方白光閃動,隱隱夾雜着金戈之聲,而人影飛快晃動,似乎真是有人在那廝殺搏鬥。
她拽着寂的袖子,低聲說:“寂,咱們繞過他們進鎮去。正所謂流矢無眼,冷兵無情,若是白白中了流彈,就虧大了。撤,咱們趕緊繞過他們往鎮裡去。”
寂白了她一眼,看她偷偷摸摸的模樣,倒似乎比前面施行圍攻的黑衣人還要像賊。但他也不否認她的說法,連忙拉着她,放重腳步,作出一副不會武功的模樣,像兩個平常路過的村民似的,往前走去。
不錯,如寂所見,那是數個黑衣人在圍攻一個錦服少年。
村民甲、村姑乙,家境應是寬裕已極,衣着都光鮮。邁着滯濁的腳步,一副驚恐害怕的模樣,哆哆嗦嗦從打架的人五十步開外的道旁“路過”——誰知村姑乙,卻在偶然回頭的瞬間,看清了被圍攻少年的臉,她頓時一個急剎車,停住了腳步。任寂怎麼拉,都拉不走,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廝殺的幾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