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鞋跟敲擊着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七八個本來忙着打人的紅紅綠綠的混混幾乎同時擡起頭來。
斜陽光照中的秦詩雨,長髮披肩,粉色的細絨毛T恤,白色短裙,白色漆皮長跟鞋,緩緩走了過來。
她身上彷彿披了一層光輝,安靜而桀驁。
那幾個混混頓時目瞪口呆,咦?美女?!
而在這個時候,這個長相柔美絕倫偏偏又透着一股冷豔氣質的女生忽然對着他們微微一笑。這一笑,讓混混們產生了一種初春的冰河在聆到第一聲輕雷遲來的春訊時,脆脆裂開嗶剝聲動中清水復甦、緩緩奔淌的錯覺。總而言之,這笑確實讓人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幾個紅紅綠綠都呆在當地,作聲不得。
“放了他。”秦詩雨似乎說得很輕,不過混混們也可以聽得很清楚。
終於回過神來並且開始面面相覷的混混們,爆發出一陣狂笑。
“哈哈,放了他?!”
“他打碎了我們老大店裡的水晶盞,放了他你賠給我們啊?”
“好好,我們放他,你留下!哈哈......”
“對,留下她!看她腰多細腿多美啊,哈哈......”
秦詩雨恍若未聞地走過去,混混們顯然被她氣勢震住,竟然都沒有動作,眼睜睜看她扶起那個渾身是傷的小男生:“你走吧,我可以應付。”她旁若無人地對那男生說。
旁邊的花花綠綠們再一次張嘴結舌。
那個小男生一臉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不知怎地,對上這女孩子的眼睛,他竟然相信瞭如她所說——她,可以應付。
“謝...謝謝你...我走了,再見!”那男孩轉身一搖三晃着跑掉了。而那些混混竟也沒去追趕,面前的這個女孩子現在已經吸引了他們所有的注意力,每個人都帶着玩味的心情想看看她接下來要怎樣。
然後,他們就發現——她轉身走了……
走了?!
“喂,美女,站住!你這樣就想走了?!”
混混們獰笑着走上前,堵住她的去路。
秦詩雨嘴角輕向上揚,回過頭來:“還要怎樣?”
“嘖嘖,小妞好傲,來陪哥兒幾個玩會兒啊!”一個綠頭髮的小子嬉笑着伸手就去拉她手臂。
未看清秦詩雨如何動作,提手沉肘也只在瞬間,卻聽得“哎喲”一聲,那綠頭髮已經與地面有了親密接觸。
周圍的幾個都反應過來了,齊呼一聲都向秦詩雨撲去。
翻飛,騰挪,粉拳間雜着雪白的腿影,不大功夫,幾個花花綠綠都躺到了地上。
秦詩雨看了看他們,調整着呼吸,也不理額上的汗水,轉身便走。
卻不防那個最先倒地的綠頭髮突然暗地裡伸出一隻腳向她一絆……
“啊”秦詩雨輕呼一聲,仰面摔倒。
眼見那綠頭髮趁機已走到跟前,秦詩雨手撐着地想站起來,卻見那綠頭髮一拳迎面擊來,她偏頭一躲,卻仍被擊在頸側,疼得她差點叫出聲來。
那綠頭髮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弟兄,心中火起,俯身擡手罵道:“小娘們兒,你還真行啊!看我怎麼收拾你……”
秦詩雨皺着眉擡頭向他看去,只見他綠色的頭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閃着各色光亮,有的直有的耷有的長有的短,總之是高低錯落參差
不齊,看上去竟像極了五顏六色的雞毛!秦詩雨心頭一樂,“噗哧”一聲,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哈……哈哈,你要怎麼收拾我啊?”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會在這種情況下因爲這樣可笑的想法而大笑起來,這也實在不像平日的她。
“咦?……”綠頭髮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女人突然指着自己頭頂,神經兮兮地大笑起來,嫣紅的嘴脣中露出潔白的牙齒,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原本高高舉起的手掌竟然轉向,開始不停摸頭頂來看有何異狀。
“砰——”秦詩雨沒有給他太多的思考空間,白色漆皮高跟鞋已經把綠頭髮又踢了個跟頭。
秦詩雨微喘着站起身來,伸手輕撫着鎖骨上面紅腫的疼痛,忽然感到一陣頭暈,她皺了皺眉忙往寢室走去,不再看地上那幾個花花綠綠一眼。
匆忙間,她沒有發現:迎着日光,頸上那塊玉玦中的光輝似乎流動得更快了……
H大的“十佳歌手”比賽的晚會向來很精彩,每年一到這時候學校禮堂都座無虛席。
而這次,更因爲有傳言說秦詩雨會參加比賽而使得會場人滿爲患,水泄不通。人們都想看看這個冷豔校花的嗓子是否也那麼動聽。
陳小潔拉着秦詩雨的手來到後臺,一臉氣忿忿地說:“詩雨!你怎麼都不化妝呢啊?!這是上臺又不是平時……你別動,給我坐下!!”
她變戲法似的從包裡掏出各種化妝品,把秦詩雨摁在凳子上開始在她臉上塗塗抹抹。
腮紅刷靈巧地在秦詩雨臉上來來回回,這讓秦詩雨想起了小時候爺爺微微笑着在寒冷的冬夜裡用溫暖的手輕捂着她的臉。很久不哭的她,忽然很想哭。
“怎麼樣?感動了吧?嘿嘿,你放心,我化妝你又不是不知道……哎?你眼圈兒怎麼紅了?別哭啊,一哭妝就花了!對對,像馬小玲一樣忍着,千萬別哭出來……不會吧,這麼感動?嘻嘻……”
秦詩雨笑了起來,小潔真的很可愛,從不會去多想別人的心思,所以也沒什麼煩惱。
“對了,你下午說那綠毛小子一拳打在你脖子上,沒事吧?”陳小潔眨巴着小獸一般的眼睛,盯着秦詩雨頸上的一處紅痕問。
“沒事,這玉玦還擋了一下,能有什麼事。”秦詩雨撥楞了一下那根紅繩。
“哦,沒事就好,要真的有事,落下什麼疤痕、內傷的就糟糕了……你看現在娛樂圈裡的某某某手上被燙了個大疤就……”
陳小潔的嘮叨水平一流,這一刻秦詩雨是多麼渴望失聰的貝多芬附體啊。。。
“下面有請7號選手秦詩雨出場,她的曲目是《彼澤》。大家歡迎!”
剛走上臺的秦詩雨呆住了,竟然是這曲《彼澤》……這曲子是他做給她的。想來是小潔隨便從她電腦裡拷了一首交給了比賽組織者。
默默站到臺上,燈光有些扎眼,頭有些暈。
輝煌的聚光燈下,秦詩雨完全沒有感覺到身上那塊玉玦正發着淡淡光輝。
那一身雪白,淡淡的妝容刻畫出更加清麗嫵媚的五官,胸前不知是什麼配飾發着淡淡的光暈,秦詩雨在舞臺上彷彿整個人都不真實起來。
呼喊聲,口哨聲,淹沒在一片“秦詩雨”的叫聲中。
怎麼會有這麼多人關注我?秦詩雨自問。
她一向很低調,盡
管有時言語行止也不乏犀利,但卻是處處着意隱藏鋒芒,想不到仍然變成現在這樣。
臺下的所有的人都沸騰着,等待着她的歌聲,她卻靜靜佇立臺上,目視前方,若有所思。彷彿整個世界對她來說,根本就不存在。又彷彿舞臺前方那未知的黑色裡,充滿了飄渺和空虛。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誰也不曾注意到她在想什麼。因爲她看起來還是和往常一樣,冷冰冰。
“雨兒,記得,你要做個平凡人……”
爺爺的笑容彷彿還在眼前,似乎從不曾離開過她
“平凡淡薄,爺爺希望我的雨兒平安喜樂。”
“小詩,既然你這麼驕傲,那麼,我就成全你的驕傲!從今以後,花開彼岸,永不相見!”
那個白衣的男子憤怒決絕的眼中除了絕望怨懟似乎藏着些什麼。
她卻不能深味也無法瞭解,只能看着他拂袖離去。永遠的離去。
好像從前跟他一起長大的那些歡樂時光都是假的,好像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曾有過那個桀驁不馴調皮搗蛋的楚凌非。
可是,他真的沒有存在過嗎?
三年前,他從她身邊消失了。跟十年前過世的爺爺一樣,再也未曾出現。彷彿就此人間蒸發了,更彷彿他只是她思想中夢中虛擬的人物。從他轉身離去再不回頭那一刻起,她的心好像被掏空了。突至的冰雪覆蓋,讓她再也不想多看這世界任何一眼。
“雨兒,我告訴你要韜光養晦了,你太讓我失望了!”
“小詩,你好狠心!我要你後悔一輩子!”
爺爺和楚凌非的臉不停在面前交織變幻,似乎要對她訴說着什麼,似乎在用極古怪的既嗔怪又憐惜的目光看着她。
秦詩雨擡手輕扶着微汗的額頭,頭忽然好疼。
這樣已經多久了?自己也不知道。
除了進大學後,認識了陳小潔,她的真誠活潑打動了自己,後來對着她的時候,自己才又開始漸漸有了笑容。
“咚——”
一聲古琴將她驚醒。
紛雜的記憶開始迅速消失了,面前仍然是燈光刺眼,前方依舊是昏黑一片。
她苦笑了一下,算了,唱吧。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爲,涕泗滂沱!
彼澤之陂,有蒲與蕳。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爲,中心悁悁!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爲,輾轉伏枕。
清麗的嗓音,如泣如訴,婉轉低徊,彷彿在訴說着一份深沉的愛戀。既遙不可及,又執着莫測。
這首琴曲,她本來沒想過會在這種場合唱它,此刻隨着曲調,似乎那個白衣少年,又站到眼前。
忽然,跟下午一樣的眩暈感襲來,秦詩雨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頭,好暈……在她失去知覺倒下的一瞬間,頸間的玉玦忽然發出了強烈的白光,將她整個人包在了裡面……
……
千年未了呵,
在泠泠惡風中飄蕩
時間饕餮的殘情
在燦燦金輝中曳魂
是 諸神的黃昏
……
當陰陽再臨 當冥魁覺醒
歸去兮
在滔滔江水中長逝
歸來吧
在烈火熊熊中永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