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詩雨一路向東,遊歷山水。不日,到了容國國都郇城。
只見郇城一派熱鬧景象,街上百業俱興,繁華貴氣。房屋多是高梁畫棟,甍棟雕樑,鱗次櫛比,比起她之前所見的建築氣派了不知多少。
她手執摺扇,慢慢行走在市集之上。忽然想起了陪小潔逛街的情景,心中有些悵然若失。等她漸漸地回過神來,竟發現自己身周繞來繞去地多了許多年輕女子。一個個神色怪異,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飄來轉去。
秦詩雨心中暗暗好笑,這郇城的女人倒真豪放!她忽然起了玩心,向那些舉着衣袖半遮芙面,看她的眼神卻肆無忌憚的姑娘們飛了幾個眼。
“啊!那個公子比咱們容國的第一美人還要美!……”
“胡說!他哪有咱們二殿下帥啊!”
“你沒看他那雙眼睛會說話嗎?”
“切,就他瘦成那樣,哪能和咱們二公子比啊?!”
秦詩雨已經走出老遠,還聽見那些女人在後面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不禁暗暗好笑。
突然,一個衣着襤褸的小孩子重重地撞上了她。
雖然那小孩只一米來高,但一下子撞過來的力道倒是不輕。虧得秦詩雨狠狠站定,要不然,恐怕早被他撞翻在地。
她揉揉被撞疼的地方,正想對那孩子說句走路小心點,卻發現那小孩竟然頭也不回地跑了。
忽然想起那些在電視上看過無數次的老套鏡頭,秦詩雨往腰間一摸,果然,裝銀票的繡囊沒了!
秦詩雨也不叫喊,摺扇一合,怒眉微軒,向那孩子追去。
那孩子聽見身後腳步聲動,回頭一看,嚇得魂飛魄散。
這公子哥兒竟然這麼快就發現了,還追得這麼快!他在同齡人中也算跑得快了,但身後這位,明顯不會輕易放棄,他趕緊加快腳步狂奔起來。
秦詩雨也累得不輕。但卻不願意輸給這個小賊。
穿過好幾個窄巷、衚衕、街市,那小孩似乎終於跑不動了,一下子栽倒在地。
秦詩雨追到,擦着額頭的汗,努力調整着呼吸。
她剛想說話,忽然,那孩子跟又打了強心劑似的掙扎着爬起來。秦詩雨擡頭一看,原來前面圍攏了幾個破衣破褲的中年男人,那孩子跌跌撞撞地躲到他們身後去了。
“哼,你想怎麼樣?”有人發話了,其他人也大聲附和着,似乎絲毫沒把這個瘦弱的公子哥放在眼裡。
秦詩雨眼色冰冷地擡起頭來,神色間隱隱現出幾分怒氣。盜竊團伙是麼?而且還讓這麼小的孩子出來偷!
“……玉面公子?你是玉面公子?”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盯着秦詩雨半天,忽然興奮的大喊道。
他這一叫,把其他幾個人都驚住了。開始議論紛紛。
“什麼?他就是那個專門接濟窮人的玉面公子?”
“王二,你看沒看錯啊……”
玉面公子?
秦詩雨心中驚疑未定,不知道自己啥時候得了這麼一個綽號。未等她回過神來,卻發現這羣人已經齊刷刷地跪了下去。她瞠目結舌看着面前的奇景。
不等她反應過來,那個第一個叫她玉面公子的男人又說話了。
“玉面公子,你不記得我了?我是二溝
子山的農戶王二啊!想起來沒?”
那王二見秦詩雨神色間還是一片茫然,連忙又道,“當時,我娘病倒在牀上,地主來搶租子,讓你趕跑了,找了些草藥給我娘治了病,還給了我家許多銀子。誰知道第二天你一走,那些惡棍就帶着打手來我家,搶了所有的東西和你給的銀子……我娘一氣,沒多久就死了……”說到傷心處,王二竟“嗚嗚”哭起來,“我想着來郇城謀個營生,來到這裡才發現更是走投無路……”
他這一說,秦詩雨倒有些印象了。
心頭微覺難受,連忙上前扶起他們。她拿出身上剩下的幾張銀票,盡數遞到王二手中。
“你們拿着好好去做點生意吧,只是不要再搶人財物了。寧可餓死,也不要失了骨氣。”
“不,公子,我們哪還能要您的錢啊?”王二忙從那孩子手裡拿出秦詩雨的錢囊,要想還給她。
“王二,我不需要這些錢。你們儘管收下,以後要行正道。往後,你們在郇城富足殷達了,我還要來讓你們請客呢!”
說完,她也不再等他們再推辭,道聲再見,便轉身離去。
王二等人拿着秦詩雨給的銀票,回想着她那句“寧可餓死,也不要失了骨氣”,呆呆地目送着那個瘦削的身影漸漸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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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鳳樓,郇城最大最高檔的酒樓。
平日裡,豪門顯貴們總是喜歡呼朋喚友,去那裡飲宴快活。所以,樓裡每日總是高朋滿座,生意興隆。
“小雨,樓上東座上菜——”
“西座收盤——”
“小雨,南座結帳!”
“小雨,門口迎客勒!”
迎鳳樓宋掌櫃滿意地看着今天新收的雜役做事,微笑着點了點頭。
早上,當這個俊美的公子哥跑來跟他說,想在這裡應徵做店夥的時候,他滿臉的不信,看他細皮嫩肉,體弱單薄,還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這也能當雜役?!
可是,從早上到黃昏,一直見他用心工作,絲毫不偷懶不耍滑。只有在他捶腰擦汗的時候,才能看出這個活蹦亂跳的小夥子是真累了。
本來想讓他知難而退的宋掌櫃眼中露出讚許之意,心想,明天便少分些活計給他。
秦詩雨擡起粗布袖口擦了擦額上的汗珠,臉上顯出些緋紅的顏色。
幼時,爺爺教她武術的時候,說她生來體質十分單薄,只能學些外家功夫,可以強身健體,卻千萬不可習練內功。也幸虧她幼年時便開始練功,身體好了一些,不然,在迎鳳樓的第一天,恐怕就能把她累垮。
“小雨,樓上乾字一號雅座看茶。”
她伸手拿起茶托子便要上樓去。宋掌櫃卻突然拉過她來,在耳邊鄭重其事地輕囑道:“那客官不是別人,正是咱們容國二公子高書恆,很可能就是以後的太子!你第一天來,千萬服侍地小心些……”
秦詩雨點點頭,一邊上樓,一邊在想,這個二公子就是那傳得沸沸揚揚的容國第一美男子嗎?嘿嘿,正好看看到底長什麼樣子。
轉過雅間繡屏,窗邊坐着一個英俊的青年。只見他細眉斜飛,鼻樑高挺,眼角微彎,塗了朱丹般的嘴角勾着一抹淺笑。
確是
美得算得上詭異了!可是我不喜歡這種笑容。秦詩雨在心裡嘀咕一聲。還是楚凌非和蕭漠寒的笑容好……她一愣,怎麼心裡會同時想起這兩個人,而且還覺得有些莫名的溫暖。
“美人出幽谷,採擷相思無?驀然一回首,千載傳佳淑。”
突然的吟哦聲把出神的秦詩雨嚇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原來那容國二公子高書恆,正對着窗下走過的一個妖嬈女子,瀟灑地搖起了扇子。
秦詩雨有些不屑地看着他的笑容,卻覺得當真是充滿了輕挑詭異的味道。
她輕輕地將茶盞替他擺好,再沏上一盞茶。
高書恆身側站着的那個護衛,迅速將一根銀針往茶中一探。
“公子,無毒。”
秦詩雨面無表情,轉身便欲離開。卻沒發現,高書恆正饒有興致的看着這個連個禮也不行的清秀雜役。
見她轉身要走,他對着身側護衛一使眼色,那護衛會意點頭,對着走到身邊的秦詩雨伸腳就是一絆。
秦詩雨感覺甚是靈敏,一瞥之間看見了那護衛伸腳的動作。她往後一閃身,頓住了正要邁出的腳步。心道,哼,這樣就想絆倒我麼?正微得意,卻不防被人從後面一把抱住纖腰。
“幹什麼?放開!”
秦詩雨心頭吃驚慌亂,面上卻不動聲色,喝道。
身後的聲音中帶着戲謔的笑意:“小子,你是男是女啊?怎麼長得跟姑娘似的。”
秦詩雨心驚暗想:這高二公子好生厲害!她臉上卻不敢稍有懼色,淡道:“請公子放開我。我只是迎鳳樓的雜役,別無其他。請鬆手吧。”她的聲音不卑不亢,顯得十分中性。原來,秦詩雨雖然本身音色清麗,卻有着極高的模仿天賦,因此,此刻壓低嗓子,竟然讓人無法分辨。
高書恆聽他話語中自始至終都不曾自稱“小人”“奴婢”,卻始終不慌不忙地說着“我”。看來,這個瘦小的少年真是十分有趣啊。
“你長得如此眉清目秀,無論是男是女,都是個妙人兒啊!哈哈……”高書恆絲毫沒有鬆手放開她的意思。
……莫非這個時代,還尚男風?秦詩雨心頭惡寒,生生打了個激靈。
“請、殿、下自重!”她特意在“殿下”兩字上加重了語調。
高書恆一愣,根本沒料到,一個雜役小廝竟然會用容國公子的身份來壓他——還請他自重!
片刻安靜。
“好,好!有意思!”他哈哈一笑,手一鬆,推開秦詩雨,俊美的雙眼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拂袖起身和身邊的護衛下樓離去。
秦詩雨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發呆,自己本來是一時興起,來這迎鳳樓學學那些新奇華麗的菜式,順便打工混飯吃,誰知道第一天就遇上這麼個瘟神。
“小雨,二公子怎麼走啦?”宋掌櫃着急地問。
“他好像有病。”
“哦,怪不得。”宋掌櫃點點頭,神色凝重地說,“大概病得不輕呢,臉色都青起來了……”
“哦,小雨,今天你就做到這裡,吃完飯回房裡休息吧,第一天也差不多了。”
秦詩雨點點頭,脫下外面肥大的粗布褂子,露出裡面的一身錦服,又衝宋掌櫃微微笑了笑,算是感謝他的體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