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人大多都是一天吃兩頓飯的，秦晚詞一大早看着幾個孩子睡得香甜，也沒喊，留下了鉉十八和新過來的鉉柳婆婆守着，帶着鉉十九又去了店鋪。
此時店鋪後廚小火還在燃着，昨天秦晚詞幾個銅板僱傭的小夥計，迷濛着眼睛，盯着那一鍋滷湯發呆，時不時的擦一擦他氾濫的口水。
“老闆來了？”小夥計眼睛亮了亮，然後有些不好意思：“老闆您說的管飯……”
“管，管飽。”秦晚詞笑着，“你要是有同齡的小夥伴，再喊來一個幫忙，一天十文錢，管飽，晚上你輪流守着這裡，別讓着火滅了就行。”
小夥計的眼睛更亮了：“那我弟弟也來行不行？我弟弟十歲了，能幹的很！”
小夥計叫滿囤，接地氣又一聽就知道家裡的願望。
他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做夢都想每天吃的飽飽的，沒錢讀書，也沒有改變命運的機會，就是想把自己賣到大戶人家當小廝，也因爲不識字或者禮儀不過關而行不通。
他如今十三歲了，去碼頭出苦力一天也不過就是十幾文錢。
如今這個店鋪幫廚，還能混幾頓飽飯，太美了有沒有？
“行，你帶你弟弟過來，嘴甜着點兒，幫我迎接客人，端菜送面。”
小夥計笑着應了，也顧不上還沒吃飯，跑回家就去接他弟弟去了。
鉉十九若有所思：“主子，您這是想幫助他，可是，爲何不，直接給他一些錢呢？”
秦晚詞瞪眼，老孃我掙點兒錢容易麼？
但是沒說，還是冠冕堂皇答道：“沒有安身立命的本身，有財也守不住，授之以魚不如授之於漁。咱們在這裡呆不長久，以後這手藝，兩兄弟要是學了一半，加上這老湯也是越熬越香的，把肉放進去，味道就不會差，他們在這裡也能混一口飯吃。”
可是廚藝和菜譜本來就是家傳的，秦姑娘竟然願意傳授，而且還猜到了他們遲早會離開南寧城，鉉十九肅然起敬。
秦晚詞動手，將處理好的豬皮切成了丁，找了一個大瓦罐，將各種調料都扔了進去，都開上來，熬出香味。
這時滿囤已經帶着弟弟跑了過來：“秦姐姐，這是我弟弟，滿倉。”
秦晚詞點點頭，然後把五花肉炸了一下，外層起了一層薄薄的焦皮。
“滷肉的時候，五花肉可以微微炸一下，這樣就裡面肉質鮮嫩，還不會被大火的滷汁熬爛……”秦晚詞直接就傳授着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都很機靈，聽了，直接跪地磕了三個響頭：“師父！”
秦晚詞：……
第一次見強行拜師的。
“快起來，不過是一道滷肉，慢慢學。”
“弟子們知道好歹，很多菜譜都是大戶人家傳家用的，這一道手藝，若是學成，足夠我和哥哥安身立命，攢老婆本兒了！”弟弟滿倉明顯比哥哥機靈很多，甜乎話說來就來。
秦晚詞嘆氣，這才煮了骨湯麪，還澆了一大勺滷肉。
兩個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又有些踟躕，這一碗麪，能賣五文錢了，就這麼給自己吃了……
“吃吧，管飽。”秦晚詞笑着又切了個滷蛋，給兄弟倆分了：“吃飽了好乾活兒。”
“哎！”兩個小夥計笑着應了，眼淚氤氳在麪湯的熱氣裡。
然後秦晚詞又讓鉉十九做了幾個沙袋，給滿囤和滿倉綁在了胳膊上：“以後每天練習顛勺翻鍋，平時胳膊就帶着沙袋，想當廚子，手上沒力氣，做出來的飯菜就不是那個味道。”
然後另一鍋新滷的湯也傳出來霸道的香氣，秦晚詞切了肉放進去，又放了一些調料，慢慢熬製。
鉉十九這才找到自己的語言：“主子，你不是放進去了肉皮丁？怎麼不見了？”
“肉皮是新鮮的，早就熬化了，變成了濃稠膠質，亮晶晶的掛在滷肉上，滷肉要老湯，咱們新湯，想做出老湯的味兒，就得熬化。時間短，就得用點兒巧法子。”
此時莫予書已經到了這個小店，坐在外面聽着秦晚詞毫不吝嗇的說着這些美食經，直接聽得入神，說着自己領域的秦晚詞，全身都在發光。
而秦晚詞看着這個貌似根本沒有政務需要處理的攝政王又來打卡：“您來啦，一會兒給你嚐嚐新口味。”
又開始和麪，行雲流水，揉成餅之後放進鍋裡烤成型，然後隔着擋板用炭火烘烤，帶兩面鬆脆微黃之後纔拿了出來。
之後，她熟練將餅從中間劃開，內部竟然天然的一分爲二，秦晚詞將新做好的臘汁肉切碎，小心地塞了進去。
“嚐嚐，肉夾饃，從兩邊兒開始往中間吃。”秦晚詞含笑看着莫予書。
讓自家主子大庭廣衆啃這麼大個饃饃？
鉉一有些幻滅，然後看了鉉十九一眼，鉉十九則是扭過了頭：他現在主子是秦姑娘，別想讓他叛變。
然後讓鉉一更幻滅的事情發生了，莫予書真的吃了，且吃的優雅又迅速。
莫予書吃了一口，手一頓，然後便加快了速度。
裡面的臘汁肉色澤紅潤，氣味芬芳，肉質軟糯，糜而不爛，濃郁醇香。
而這個奇怪的餅，皮薄鬆脆，內心軟綿。
肉和饃互爲一體，互相襯托，饃香肉酥，將各自的滋味發揮到了極致讓人回味無窮。
咬完了兩邊兒，再吃中間的時候，臘汁肉的肉汁已經充分浸入到了饃中，滋味香醇，滿口生津。
莫予書吃完，臉也不冰山了，看着秦晚詞道：“好吃。姑娘再做幾個，我帶走。”
“打包？好嘞！”秦晚詞得到了肯定，這才轉身回了廚房，聲音都帶着愉悅。
打包？
莫予書低頭，嘴角也帶了一絲弧度。
此時聞着香味兒，門口已經圍了一些人，正是昨天說好的那些：“老闆娘，我們來吃麪啦，還有您說過的那個便於攜帶的新品！”
秦晚詞已經做好五個肉夾饃，放進了紙袋子：“好嘞，吃什麼，和小夥計說，我馬上做。”
然後又看着莫予書笑：“紙袋子不要封口，不然饃饃便不酥脆了，涼了的話，在火上烤一下，別有一番風味。”
說完，又伸出了她那雙白皙但是帶着薄繭的手：“肉夾饃用的肉不及滷肉面，所以定價三文錢一個，殿……付錢。”
好險，那聲殿下差點兒順嘴就禿嚕出去。
“你可以叫我墨成。”莫予書把銅板放到了秦晚詞的手心，冰涼的指尖，溫熱的掌心。
予之以墨，書之以成。
出門看到那還空着的牌匾，直接拿了筆墨，揮灑寫成“一碗小面”。
就那麼四個字，似乎還帶着肆意風流，自成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