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過天晴，莫予書回到威遠候府，看着眼前的莫夫人，嘴巴一張一合，不停的在數落他。
“你個臭小子，那天沒回家，是不是又去晚兒那裡吃好吃的去了？”
莫予書沒說話，吃了，還是新菜。
而且還給帶了，只是，他本來親手拿着，一激動，忘記了……
而那幾個鉉，因爲不敢看他和娘子依依惜別，在前面等着，連補漏的機會都沒了。
就是不敢說，他母親如今張牙舞爪，頗爲暴躁。
“你個不孝子！”
莫予書點頭，表示受教，表示自己真的錯了。
“你孃親我，看你躲起來了，就知道你吃好吃的去，晚飯都沒吃，睡醒了，早午飯也沒吃，就那麼餓了一天，結果，你就空手回來了！”
莫予書繼續點頭，腦海中又想到中午吃到的西紅柿牛腩，味蕾比大腦反應的還快，口水瞬間就分泌出來了。
他忍不住喝了口茶水，掩飾着自己的失態。
莫夫人還想罵人，結果就看到莫予書一點兒不心虛，還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水，氣得也罵不出來了：“不孝子！”
還是她兒媳婦好，嬌嬌軟軟又貼心。
陳青羅那個女人，已經下了懿旨接秦家孫女回南寧備嫁了，很快他就能光明正大和兒媳婦一起玩兒了。
“也就看在你給我找了個貼心的兒媳婦的份兒上！”
“那是我娘子……”莫予書條件反射就想反駁，然後在莫夫人想揍人的架勢下，優雅的抱頭鼠竄。
脫離莫夫人的視線，莫予書便站穩，拍了拍衣服的褶皺，準備去書房，就看到莫雲曉，在他院子外面，走來走去。
那是名義上威遠候府的小主子，鉉們也沒有爲難，就一直看着他轉圈圈，只要不靠近，也不搭話。
莫予書揚聲：“你是要找我麼？”
“叔父！”莫雲曉擡頭，看到莫予書，頓時有些激動，拔腿就想往院子裡面跑，卻被排成一座小山似的鉉們擋住了。
“讓他進來。”莫予書說道，然後等莫雲曉到了自己眼前的時候，才轉身往書房走。
莫雲曉邁着小短腿，直接就跟着去了書房，低着頭，偷偷的左看看右看看。
“找我什麼事兒？”莫予書開口。
聽到這個冷冰冰的聲音，本來還在偷看的莫雲曉撲通就跪在了地上。
“叔……叔父……”他有些害怕，並不敢稱呼莫予書。
“來給你們那個嬤嬤求情的？”
莫雲曉一聽，搖頭搖的像撥浪鼓。
莫予書也沒說話，就安靜的看着他，等莫雲曉跪的腿都有些麻了，才說道：“殿下，我不是莫家人，我是來剖明的。”
嗯？
莫予書本來還腦補這冒牌貨到底是來幹嘛的，都等的不耐煩，卻忽然聽到這麼一句話。
他忽然感了興趣，這是兩個冒牌貨，他們一直都知道。
莫予書身體前傾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莫雲曉頓了一下，擡起頭，臉上都是堅毅：“殿下，我知道。”
莫雲曉額頭觸地：“我和妹妹生活在一個很小很小的地方，我們沒有名字，就叫小五和小六。殿下，我們長的瘦小，但是我們，已經五歲了。”
“我們眼睜睜地看着那些人，看着我們的家人，一個一個的在我們面前倒下。他們說，是因爲威遠候府，因爲莫家。”
莫予書沉默。
“我一直以爲是的，可是，被接到那個叫皇宮的地方，我發現，那些傷害我家人的人，服裝都沒有換，一樣的穿着，他們安逸的生活在皇宮裡。”
“是北司的太監。”莫予書開口，不是詢問，而是肯定，“抱歉。”
沒能救到你們，天部追蹤到的時候，已經無力迴天。
莫雲曉搖搖頭：“我以爲這些都是莫家的錯，可是我跟着先生在讀書了，我沒辦法欺騙我自己。莫家做的事情，無愧家國大義，是他們的錯。”
“若是君王忌憚也罷，可是，這分明是……”
一個女人因爲野心，而引起的腥風血雨。
“殿下，事情越來越不對了，那嬤嬤讓我偷聽您的談話，讓我們去您的書房，找東西。我問過先生，什麼人才能想要莫家的機密，如此不光明磊落。”
當時先生對於這個假設，都笑了，莫家的東西，哪裡那麼容易偷走？
可是，做這種事情的，無非是三種，同僚的陷害，上位者的忌憚，還有，敵國細作。
“所以，殿下，我來坦白，您怎麼處置我們都好，但是希望你能救救我妹妹，她被嬤嬤教壞了，她還小，還能改正的。殿下，我希望您給她一次機會。”
“不求榮華富貴，只求讓妹妹忘記這一切，平平安安。”
他從莫予書在攝政王府舉辦生辰宴那天之後，便想坦白，但是殿下太忙了，一直就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良久，莫雲曉以爲莫予書可能會拒絕，可能會處死他們的時候，才聽到莫予書嘆了一口氣。
“那你呢？”
“啊？”莫雲曉沒反應過來。
“你爲你妹妹都想到了，那你想要什麼？”莫予書問道。
莫雲曉沉默了，許久，方說道：“曾經，小五的人生，一眼看到頭，就是長大了，和父母一起務農。後來，他爲了報仇，當插入莫家的一把刀，後來，他到了威遠候府，周圍的人都說，這裡是他的。可是……”
“小五的人生，我回不去了，而我曾經的方向，其實也都不是我的，是真正的團團的……我也不知道，我該何去何從。”
永遠回不去的小地方，回不去的小五的人生，也永遠看不到未來的冒牌貨的心驚膽戰。
他已經恍惚，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未來的路在哪裡。
“莫雲曉，當初我給你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對你所有的期望，便在這個名字裡面了，我希望你明理曉事。如今看來，你擔得起這個名字。”
莫雲曉眼睛都亮了，他知道莫予書的事蹟，一舉奪回邊關幾洲失地，是晉國的英雄。
“孩子，如果你對未來迷茫，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總有你需要保護的人，好好讀書習武，以後和我一起，去安邑吧。”
莫雲曉猛然點頭，熱淚盈眶，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孩子，當你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就去當一名軍人，保家衛國，男兒本色。孩子，世界很大，那時候，你就會知道，如今的迷茫和惆悵，在那廣闊的戰場上，是多麼的渺小。”
莫雲曉磕頭，眼淚都滴落到了地上。
這一番話，讓他肋下生雙翼，翱翔九天不認輸。
從此，他一片赤膽忠心，爲莫家，爲百姓，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