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霓裳喝的起興,索性去後院又拎出一大罈子酒重重的放在桌上,笑道:“今夜,咱們不醉不歸!”
楚寒綾睜了睜有些迷濛的雙眼,附和道:“好,不醉不歸!”
無奈的看着面前兩個有些喝大了的女子,蕭駿笙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女子的情誼總是比男人要來的快,他雖然知道霓裳和楚寒綾會互相欣賞對方的,卻沒想到這兩個女子能這麼快就結成同一陣營,聯合起來攻擊他。
到後來,兩人一合計,竟然玩起了骰子。只可惜,不知是他運氣太好,還是這倆丫頭手太臭,這桌子上的兩壇酒,大半都進了她們的五臟廟。
霓裳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跳到臺上,笑道:“這麼好的夜色,有好酒在手,有美人在旁,不跳一曲怎麼能表達我的開心?”說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轉身去櫃檯之下取了一把劍,拿在手中道:“且讓我來爲你們舞一曲劍舞助興!”
臺上的美人帶了三分醉,眉眼之間盡是迷離。然而舞步翩遷之間,她每次旋身擡眼,都讓人覺得分外動人。手中的劍器隨着她的行動來回遊走,簡直達到了合一的地步。
楚寒綾看着她,情不自禁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霓裳這一曲劍舞,比之昔日的公孫氏,恐怕還要高了一籌呢!”
霓裳聽了她的話,笑着將手中的劍隨手一拋,道:“我來換一個跳,你來爲我伴樂可好?”
說着,也不管楚寒綾是否同意,徑自將袖子一揮,緩緩跳了起來。
許是被酒精麻痹了神經,楚寒綾竟然覺得霓裳這個建議很是不錯,見她這般模樣,遂起身歌道: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楚寒綾的聲音不同於其他江南女子的軟糯,聲音裡自有一股乾淨明朗。此刻唱起這首歌,帶了微微的磁性,聽的人禁不住沉醉進去。
酒坊的窗戶是大敞着的,有一輪明月高高的懸在半空,將清冷的月輝撒了滿屋。
月是公平的,清輝不止照在酒坊,同樣灑在這靖安城的每一個角落。
三夫人睜開眼後,便是看到這樣
的一副光景。
她有些愣怔的起身,軟軟的喊了一聲:“雀兒,雀兒。”
丫頭雀兒從門外忙忙的走進,輕聲道:“三夫人,你醒了?”
她點點頭,問道:“什麼時辰了?”不知爲何,她一睜開眼,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雀兒答道:“回夫人,這會兒快丑時了……”
聞言,三夫人只感覺頭有些暈,重複了一遍:“丑時了麼?”
“唉,是的!……”雀兒脆生生的應了,便見自家夫人竟然神色恍惚的不動了。
好一會兒,三夫人才開口道:“我都睡了這麼久了,晚上老爺他們肯定要擺宴吧,你怎麼不喊我?”
雀兒疑惑道:“夫人,是你當時吩咐了誰都不許喊你的呀。”
“我吩咐的?”三夫人又是愣怔了一下,她幾時說過這話來着?
不過也罷,就算沒去夜宴也沒關係,反正她也快不屬於國公府的人了,又有什麼好擔心得罪楚仕偲的。
念及這裡,她才猛然想起,劉銘到現在都沒來!
三夫人心內一陣心煩意亂,索性道:“雀兒,你下去吧!……”
雀兒恭聲應了,退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將門重新合上。
屋內重新恢復了寂靜。
有燈籠懸在半空,被微風吹過,便輕輕的搖擺了起來。香龕裡還燃着安神香,正嫋嫋的升起了一絲煙。空氣中隱隱的飄來焰火的氣息,時不時還伴隨着一聲聲的煙花在天空炸開的聲音。硝煙的味道遠遠的傳來,三夫人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件重要的東西。
這種事情是最怕思量的,她又想起了方纔的夢,禁不住輕聲喊:“師兄,你在嗎?”
回答她的,只有空氣中死一般的寂靜。
三夫人不死心,繼續喊:“師兄,你出來吧,我知道你在的,莫要嚇我。”
靜默了半晌,三夫人再也忍不住,翻身下牀,只將外套胡亂的披在身上,便打開門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雀兒在她身後喊她:“夫人,你要上哪裡去?”
卻被她猛然呵斥道:“回屋子去,不許跟着我。”
雀兒被她這麼一嚇,只得老實的回了屋子。
三夫人一路小跑,腦海中還不停地回想着方纔的夢。
她夢見,自己的師兄,穿了一身武生的短打裝扮,然而卻是跪在斷頭臺上,有劊子手提了明幌幌的一把大刀,灌了一口,噗的一聲吐到了刀上。
天好像是酷暑,正午的日頭分外的大,照在那刀上,竟然刺目的讓她睜不開眼。
她恍恍惚惚的,似乎聽見師兄在高聲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她記得,當年唱這一齣戲的時候,師兄說,漣漪,荊軻爲了燕太子去死,是義;而我劉銘,爲你是情。我這一輩子,爲了你,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奔赴黃泉,都義無反顧。
然後,便聽的劊子手大喝一聲,她的世界裡便是鋪天蓋地的血。
紅的彷彿那一年她的嫁衣。是了,那時候,師兄求了班主,在他老人家門前跪了三天三夜,才徵得了班主的同意,讓她嫁給他。
他那時歡喜的就像個孩子,將她高高舉起,笑道:“從今以後,你便是我今生唯一的妻!”
他帶着自己去最好的布莊,拿出一年多的積蓄,告訴老闆:“把你們這裡最貴的布取出來,我要給我媳婦兒做嫁衣。”
那時的她幾乎羞紅了臉,甚至都不敢正眼看他。
待得嫁衣做好之後,他迫不及待的讓自己穿上。周漣漪清晰的記得,那銅鏡裡,映出來的女子,面若三月桃花,身上的嫁衣灼灼如火。
後來,當她嫁進國公府的時候,便再也沒有見過那樣耀眼的紅。只因爲,她是個妾!
妾是什麼,說白了不過是個玩物一樣的存在。她又怎配得上那樣正統的顏色?
下人院子裡一片漆黑,這會兒已然丑時了,大家許是都睡了吧。
三夫人站在門口,癡癡地望着那個漆黑的房間,心道:許是他也睡了吧?畢竟夢是反的。
剛想走,卻見身後門吱呀一聲開了,來人看見她,行了禮,問道:“夫人,你怎麼在這裡?”
她張了張嘴,將話在嘴裡轉了幾圈,終而道:“閒着四處走走,你怎麼這個時辰還不睡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