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誰勝誰敗

變生俄頃,阿雪驚得雙眼緊閉,失聲尖叫,樑蕭也是駭然色變,叫苦不迭。

賀陀羅來勢奇快,轉眼便要登頂,誰知頭上狂風忽起,幾乎將他刮下崖去。他只當樑蕭居高臨下,趁機施襲,情急間奮力一掌翻出,這一下因是以下對上,用足十成內勁,巨力可撼千鈞。那木鳥被他掌風一託,斜斜一躥,四部風車逆風轉動起來,木鳥一沉便升,終於停在半空,穩穩當當飛了起來。

樑蕭長長鬆了口氣,大笑道:“賀陀羅,多謝相送!”賀陀羅則趴在崖壁之上,呆望着二人乘風而去,臉上盡是不信之色,倏爾手腳一軟,幾乎掉下崖去。

阿雪從木鳥起飛,始終閉眼尖叫,直待木鳥再無顛簸,方纔定住心神,張眼偷瞧,只見前方青峰簇簇,破雲而出,晨光如水,在漠漠雲海上染上絢爛的金色。極遠處,江河如錯金玉帶,穿山越嶺,東流入海。這幾日裡,阿雪雖看慣了黃山美景,卻沒一刻如眼前這般美麗。

木鳥順風,載着兩人經過光明頂、蓮花峰,穿梭在黃山七十二峰之間,清風陣陣,吹得二人衣發飄飄,心曠神怡。樑蕭情難自禁,摟住阿雪的纖腰。阿雪低頭偎入他的懷裡,這一剎那間,兩人的身心都似化了,交融如一,塵世間的種種紛擾爭戰,就似眼前雲煙,縹緲散去。

木鳥飛了一陣,被清風送出山區,遙見平原上阡陌縱橫,有農人望見木鳥,紛紛叫喊起來,奔跑觀看。

樑蕭俯視下方平野,忽地幽幽嘆道:“阿雪,若能永遠飛下去,該有多好。”阿雪張口便道:“好啊。”

樑蕭微微苦笑,擡眼望見前方已是長江,當下搖動手柄,木鳥向江水俯衝下去,落在江面上,順流漂去。

樑蕭折下木鳥一翼,當作木槳。划到岸邊,兩人踏足江岸,望着木鳥漂遠,心中滿是惜別之情。過得良久,樑蕭挽起阿雪的手,嘆道:“走吧。”阿雪擡眼瞧來,二人目光一交,想到適才木鳥上的親暱情形,面頰均是一熱。樑蕭別過頭,默想方纔自己心中除了阿雪,竟然再也沒有他人的影子。側目偷看,卻見阿雪斂眉低頭,不知想些什麼。樑蕭只覺一股暖意順着她纖纖玉手傳遞過來,一時身心俱暖,恨不能仰天長嘯,一抒胸中快意。

兩人手挽着手,向東走了一日,抵達京口大營。守營士卒遙遙瞧見樑蕭,匆匆報與營內,只見營門方開,便已飛出三騎,正是土土哈、李庭與囊古歹,三人均是白衣白甲,神色慘淡。

三人奔近,李庭跳下馬來,一把抱住樑蕭,失聲痛哭。樑蕭已然猜到緣由,拍拍他的肩,欲要說話,嗓子卻被哽住了。阿雪奇道:“李庭,出什麼事啦?王可呢……”李庭身子一震,涕淚交流,欲語不能。

土土哈黯然道:“阿雪,王可戰死啦。”阿雪檀口微張,眼中淚水一轉,奪眶而出。

土土哈一咬牙,續道:“樑蕭你不告而別,阿術平章很生氣,罵你不守軍規。我聽不過,就說即便你不在,我們也不會輸。阿術就說,軍中無戲言,若然開戰,你們打先鋒,勝了算是你們的功勞,敗了就嚴懲樑蕭。不多久,宋軍下書挑戰,平章率軍迎敵。宋人陣法厲害,我們損傷很大。王可就說:‘我們死了不打緊,決計不能連累樑大哥。’就和李庭帶了水師,裝滿火器,衝入宋軍陣中,我和囊古歹兩翼掩護。不料李庭半途被宋軍截住,王可便先將自己船燒了,再衝入宋軍陣心。火器爆炸後,藉着風勢,將宋軍十多艘大船都燒着了,跟着東風一緊,數百里的宋軍戰船都被這把火燒了個精光……”說到這裡,土土哈嗓子一啞,澀聲道,“宋軍敗了,王可也沒回來,連……連屍首也沒見着……”

說到這時,李庭已哭得身子發軟,淚眼模糊中,見樑蕭神色木然,便叫道:“樑大哥,你……你要爲王可報仇,我瞧見了,那姓雲的就在宋軍中指揮,他先害了趙山、楊榷,如今又害了王可。我……我跟他勢不兩立……”說到這裡,忽見樑蕭身子一晃,哇地吐出一口血來,不由得驚道:“樑大哥!你怎麼啦?”

樑蕭拭去口角鮮血,瞧了瞧灰茫茫天空,喃喃道:“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李庭聽他話語古怪,驚道:“樑大哥,你傷心糊塗了嗎?”

樑蕭將他拂開,拖着步子向前走去,慘聲道:“……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溼聲啾啾。”衆人呆立當地,望着他走入大營深處。

李庭揣度着詩中含義,想起臨出征時,樑蕭也曾念過這首詩,未料一語成讖,自己四名好友從軍,未到臨安便竟只剩自己一人。想到這裡,又不禁落下淚來。

京口一戰,宋軍萬餘戰艦灰飛煙滅。消息傳到臨安,大宋朝野盡失主意。此時元廷之中,正爲滅宋與否爭得不可開交,京口戰報傳來,伯顏大喜上表道:“經此一役,大宋菁華盡失,攻而無力,守則無備,臨安小城探囊可取。實乃長生天庇佑,以大宋萬里之土,成就陛下千古之業。”忽必烈閱罷奏章,不再顧忌西邊戰事,拜伯顏爲右丞相,阿術爲左丞相,拜樑蕭爲平章政事,南下滅宋。

伯顏返回軍中,命阿術繼續圍困揚州,命樑蕭爲先鋒,進逼常州。

常州本是神鷹門發源之處,京口敗後,靳飛與雲殊率殘兵敗將退回常州。聽得元軍南下,二人在書房內密議良久,卻沒定出一計半策。雲殊呆了半晌,忽道:“師兄,你我戰死沙場也是應當,但孃親與姊姊怎麼辦?文兒還小,也跟着殉國麼?”靳飛搖頭嘆道:“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雲殊皺眉道:“依我之見,不妨讓姊姊帶着孃親與文兒,趁夜離城……”靳飛怒道:“胡說,你我身負守城之責,此時遷移家眷,成何體統?”

雲殊臉一白,還未說話,忽聽吱嘎一聲,房門大開,一位素衣老嫗站在門前,面如滿月,鬢已星星。身後一名三旬美婦,眉眼與雲殊很是相似。

二人神昏智亂,都未留心房外有人,見狀俱是一驚。靳飛急起身施禮道:“師孃!”又看了那美婦一眼,小聲道:“阿……阿璇!”雲殊也站起身來,向那素衣老嫗道:“媽!”又對美婦道:“姊姊。”

雲夫人淡淡地道:“適才路過,你倆的話我大致聽到啦!”她嗓音沙啞,但說出話來,自有一番威嚴,繼而目光一轉,盯着雲殊道,“你方纔那般齷齪念頭,與賈似道之流有何分別?莫非你爹教的道理,都被狗吃了?”

她這話說得嚴厲,雲殊只覺冷汗淋漓,一膝跪倒,顫道:“孩兒獨自受難,也就罷了,累着您和姊姊,便覺不安。”雲夫人嘆道:“國已如此,家又何存?韃虜亂華,家破人亡者何止千萬,多我一個雲家,算得什麼?媽不是尋常婦人,阿璇也是深明大義的孩子。我雲家世代忠義,豈獨男兒?”她語氣淡定從容,雲殊聽在耳裡,卻覺心如刀割,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雲夫人長嘆了口氣,伸手扶起雲殊,道:“殊兒,你知道你名裡這個殊字是何含義麼?’’雲殊道之聽爹說過,是特出的意思。”

雲夫人頷首道:“不錯,你爹爹給你起這個名字,便是要你特出於衆人之上,做一個與衆不同的大英雄、大豪傑!瞻前顧後,豈是英雄所爲?”雲殊身子一震,低頭無語。

雲夫人回頭向雲璇道:“阿璇,文兒呢?”雲璇笑道:“他練武去啦!”說着深深看了靳飛一眼。她與靳飛既是師兄妹,也是夫妻。靳飛見她神情,只覺當此危難之際,妻子一顰一笑俱是彌足珍貴,怎麼也看不夠,再想戰事一起,有死無生,又覺說不出的難受,垂下眼瞼,輕輕一嘆。雲璇輕輕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掌心悄悄寫道:“我不怕。”靳飛心一顫,擡起頭來,眼眶已然溼了。

雲夫人看了二人一眼,笑道:“時日不早,你們勞累一天,早早歇息爲好!”說着自顧去了。

雲殊將母親送走,正要回房,忽聽隔壁傳來打鬥聲,轉過月門,只見風眠手持木劍,與一使槍少年鬥得甚是激烈。楚婉負手旁觀,見了雲殊,便笑道:“雲大哥。”風眠見他來了,有意顯擺本領,忽地後躍兩尺,賣個破綻,誘那少年挺槍刺來。待得槍至,他猛然側身攥住槍桿,木劍迅快之極,斫他手臂,少年只得放手後退,怒道:“又輸了!”一掉頭,向雲殊叫道:“舅舅,怎地我老是打不過人?”

雲殊強打精神,含笑道:“誰叫你以前頑皮貪玩,練功馬虎!”靳文擰住他道:“你教我些速成本事,好殺韃子!”說到“殺韃子”三字,他兩眼閃閃發亮。

雲殊心頭一嘆,強笑道:“速成本事我可教不來!”靳文撇嘴道:“哼哼,小氣麼?”向風眠道:“咱們再來!”二人呼呼喝喝,又鬥在一處。

雲殊看了一陣,對楚婉道:“楚姑娘,你來,我有話說!”楚婉隨他步出庭院。二人在花樹之間默默走了一段,雲殊忽道:“楚姑娘,你還是回家得好!”楚婉詫然道:“爲什麼?”雲殊道:“兵兇戰危……”楚婉不待他說出後話,打斷他道:“我知道,可我不怕!”她注視着雲殊,目光盈盈,柔聲道:“有你在,我就不怕!”

雲殊看她模樣,心頭一點綠影閃過,不覺暗驚:“我怎又想起她來了?”他轉眼望着楚婉,又付道:“楚姑娘本也是好女孩兒,可……只怕終此一生,我也忘不了那人了。”楚婉見他目不轉睛看着自己,心頭羞怯,一抹紅雲浮上雙頰。

兩人相對默然時,忽見一個丫環衝過來,一把拉住雲殊,叫道:“公子……不好……不好……”雲殊詫道:“書眉,你慢說。”那丫環咽丁口唾沫,放聲大哭道:“老夫人……她上吊自盡了……”這句話猶似晴天霹靂,震得雲殊大退兩步,幾乎跌倒。楚婉伸手將他扶住,雲殊呆了呆,衝入母親房中,只見白綾如雪,將雲夫人懸在樑上。雲殊手忙腳亂將人放下,一探鼻息,已然氣絕。他傷痛欲絕,抱着母親遺體,欲要痛哭,眼角卻澀澀的,竟哭不出聲來。

不知呆了多久,忽覺有人拍肩,擡眼望去,卻是靳飛,他雙目紅腫,沉聲道:“大敵當頭,節哀順便!”雲殊不見雲璇,心覺不妙,急道:“姊姊呢?”靳飛低頭道:“她騙我離開……吞金自盡了……”他雖竭力平靜,兩行淚水卻包藏不住,滑落面頰。

一日之中,失去兩個至親之人,雲殊只覺腦中空空,癱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靳飛見桌上有一張素箋,伸手取過,只見上面寫着八個小楷:“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字跡娟秀,卻力透紙背,靳飛識得是雲夫人的筆跡,胸中大慟,淚水涔涔落下。

二人方自傷心,方瀾悄然進來,見此情形,嘆道:“韃子到了。”二人一驚,收了淚水,步出房門。一行人直上城頭,只見長空萬里,碧藍如洗,元軍人馬迤邐南來,黑壓壓一片,望之不盡。

片刻工夫,元軍止住來勢,一騎飛奔而出。靳飛冷笑道:“又來勸降麼?”一揮手,城頭弓弩盡張,只待來人到了城下,便將他射成刺猾。

那人馬來得快極,頃刻已近,雲殊認得是樑蕭,怒從心起,卻見樑蕭馳到千步之外,提槍縱馬,仰望城頭,朗聲道:“雲殊何在?”雲殊揚聲道:“你來勸降嗎?”樑蕭略一沉默,緩緩道:“我今日前來,只求你我單槍匹馬在此一決,若我戰敗身死,自然無話可說;若你命喪我手,我樑蕭從此遠走高飛,從此不問戰爭。”

雲殊聽得血脈賁張,正欲一口答應,卻聽靳飛低聲道:“此人詭計多端,必有陰謀,你身負守城之重,不可輕易出城。”雲殊一呆,默然無語。樑蕭駐馬半晌,不聞動靜,焦躁起來,朗聲道:“雲殊。”雲殊雙眉一揚,正要下城,靳飛反手拉住,道:“勿要中他激將法!”雲殊只得咬牙苦忍。樑蕭連呼三聲,城上仍無動靜,只得懨懨轉回。

樑蕭駐軍城外,心中煩悶,日日與中條五寶飲酒,喝得爛醉如泥。土土哈等人見他如此,心中不解,但又不敢勸他攻城,只因一旦勸說,樑蕭勢必大發雷霆。阿雪見他一味酗酒,心中難過,但又不善勸慰,惟有衣不解帶,盡心照看。

六日後,伯顏抵達,見狀大怒,但見樑蕭醉得人事不知,一時氣無處發,當即免了他先鋒之職,親率大軍攻城。常州本自城高池深,雲殊又防守得法,元軍攻打十餘日,始終無法破城,反而傷損甚多。

宋廷得知消息,派兵援救,行至虞橋,土土哈伏兵縱出,大敗宋軍。次月,李庭摧毀常州護城船隻。

囊古歹在城外築起高臺,將雲梯擱上城樓,近萬元軍踩着雲梯,攻人常州。

宋軍退人內城,且戰且退,雲殊落在最後,雙劍掄得似風車一般。戰得一時,靳飛見元軍不絕擁入城內,心知大勢已去,轉身抓住雲殊肩頭,叫道:“我在此抵擋,你率其他兵馬,從南邊突圍。”雲殊吃驚道:“什麼話?”靳飛雙眉一揚,厲聲道:“你不記得師父的仇了嗎?”雲殊不由一怔。靳飛正色道:“師父一世英名,毀在蕭千絕手裡,你父仇未報,怎可就死?你才智武功勝我百倍,理當留下性命,再與韃子糾纏。”

雲殊掙脫他手,怒道:“我便是戰死,也不離開。”靳飛橫刀於頸,嗔目喝道:“好呀,你若不走,我立時自刎!”雲殊心頭劇震,望着師兄,雙眼倏地紅了。靳飛插刀在地,扣住他雙肩,沉聲道:“雲師弟,師母以死相托,我決不能棄城而去;但師父驅逐韃虜之志,也不能就此斷絕。師父之志,由你擔當;師母之意,由我成全。”

雲殊又是一震,轉眼望向方瀾。方瀾拈鬚大笑道:“傻小子,不用瞧我,快快去吧。”雲殊澀聲道:“方老前輩……”方瀾擺手笑道:“老頭兒年紀大了,懶得跑啦。你今天若能突圍,來日替我多殺幾個韃子就是。”說罷哈哈大笑,豪邁之中,頗有幾分蒼涼之意。

雲殊嗓子一硬,忽見靳文牽來馬匹。雲殊一咬牙,接過繮繩,躍上馬背,轉身之際,忽地長臂探出,出其不意將靳文攬起;靳文腰間氣戶穴一麻,已是動彈不得。靳飛正要阻止,雲殊繮繩一抖,駿馬撒開四蹄,霎時去得遠了。靳飛呆視雲殊背影,驀然間,兩行熱淚滾滾落下。

雲殊率軍衝出城外,李庭復仇心切,率軍追到虞橋,趕上雲殊。雙方一場激戰,雲殊大顯神威,在元軍陣中兩進兩出,殺傷無數,率百餘殘軍,突出重圍。

兩軍一前一後,追逐一百餘里。此時土土哈率欽察騎兵趕到,一時快馬若風,銳箭如雨,宋軍人仰馬翻,逃至平江之畔,僅剩十騎。此時追兵在後,河水在前,端的進退不得。

雲殊身中數箭,血染鐵甲,看了一眼靳文,驀地發聲長嘯,縱馬如箭,射人平江;宋軍將士見狀,齊聲大喝,隨他躍馬人江。

但衆人多已受傷,平江水驟起驟落,轉眼間將其一一吞沒,惟有云殊仗着內功深厚,挾着靳文奮力掙扎,向對岸游去。

元軍趕到江邊,土土哈方要開弓,身後忽地飛來一鞭,將他羽箭打落,土土哈回頭一瞧,驚道:“樑蕭。”再見樑蕭眸子清亮,並無醉意,心中大爲不解,問道:“你幹嗎不讓我射箭?”李庭也道:“是啊,大哥,若不報仇,更待何時?”

樑蕭瞧了雲殊半晌,搖頭嘆道:“好漢子。”衆人一愣,樑蕭掉過馬頭,朗聲道:“他死戰不屈,難道不是好漢嗎?此等好漢,我寧可一刀一槍,與他在戰場一決生死,也不願此時放箭,趁人之危!”衆軍都與雲殊交過手,暗裡有些佩服,聽得這話,均是無語。李庭、土土哈見樑蕭心意已決,各嘆了一口氣,不復再言。

這時,一個百夫長押了幾個俘虜上前。樑蕭一眼看去,楚婉和風眠赫然在內,二人都已中箭,彼此

挽着,蹣跚而行。那百夫長便道:“他二人受傷躲在道旁,被我發現了。”楚婉瞪着樑蕭,一雙秀目似欲噴

出火來,風眠向樑蕭唾了一口,但傷重乏力,難以及遠,只唾在馬蹄上。一旁軍士手起刀落,便向風眠砍

下,不料樑蕭揮手一鞭,將他大刀卷飛丈餘。那軍士一愕,悻悻退後。樑蕭吩咐隨軍醫官道:“給他們治

傷,不得虐待。”醫官應命,自與衆人拔去羽箭,敷藥包裹。

雲殊拼死泅過平江,與靳文彼此攙扶而行。經歷這番苦戰,二人均已傷疲欲死。苦撐着走了一程,靳文失血過多,摔倒在地,雲殊被他一帶,竟也跌了一跤,心中頹喪至極:“莫非我二人命喪此地麼?”一念未絕,忽聽得一陣馬蹄聲響。雲殊回頭看去,但見暗夜之中黑影幢憧,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馬。

雲殊掙起身子,大叫一聲,舞劍便向那隊人馬撲去,誰知方纔奔出數步,便一跤跌倒,額角撞上一塊青石,兩眼倏黑,隱約聽得有女子呼叫之聲,繼而腦中一空,失了知覺。

樑蕭率軍返回常州,行了半日,隱隱見得譙樓。忽見囊古歹飛騎趕來,一臉笑意,樑蕭詢問城中如何。囊古歹笑道:“伯顏大人說此城害我損兵折將,要給他個厲害瞧瞧,下令將常州內外,殺個雞犬不留。”他大笑兩聲,忽見樑蕭臉上蒼白,不由問道:“你受傷了……”

樑蕭倏地將他當胸拿住,從鞍上提了起來,厲聲道:“伯顏下令屠城?”他出手奇重,囊古歹氣悶難言,惟有點頭示意。樑蕭揮手一擲刁摔得囊古歹背脊欲裂。

樑蕭旋即飛騎人城,策馬轉了一圈,沒見半個宋人活着,只見一隊一隊元軍士卒殺紅了眼,大呼小叫。土土哈等人隨後趕到,見樑蕭當街佇馬,正想招呼,樑蕭忽地掉轉馬頭,飛馳出城,沖人元軍大營。

徑至帥帳之前,他翻身下馬,大步跨人,幾個親兵舉手欲攔,卻被他一拳一個,盡數打倒。伯顏正在用飯,忽見樑蕭闖人,張口欲問。卻見樑蕭右掌忽起,直奔他面門,伯顏一驚,擡手欲擋,卻覺心口一窒,被他左掌抵住。

伯顏大意被制,驚怒交進。但他久歷戰陣,面上卻不流露半分,只厲聲道:“你作反麼?”樑蕭目毗欲裂,咬牙道:“你下令屠城?”伯顏皺眉道:“那又如何?這城害我損兵折將,若是不殺,後來城池紛紛效仿,何時能夠到達臨安?”

樑蕭呸了一聲,怒聲道:“戰場上你死我活,殺的若是兵將,還有些許道理;但城中百姓無拳無勇,斬盡殺絕,又算什麼本事?”伯顏冷笑道:“天下人誰不是父母所生、天地所養,誰又沒有父母兄弟,妻子兒女?既是殺人,殺兵殺將殺百姓又有什麼分別?你以前殺的人也不見少,怎麼今天倒興起婦人之仁來了?哼,打起仗來,人人都是地裡的麥子,將軍便是農夫。誰的麥子割得最多最快,誰就是名將!”

他疾言厲色,每一字卻都似利錐紮在樑蕭的心上。一時間,樑蕭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轉來轉去:“是啊,都是殺人,又有什麼分別?”

迷惑之際,土土哈、李庭、囊古歹擁人帳中,見這陣仗,俱是駭然。土土哈叫道:“樑蕭,你瘋了麼?”

囊古歹也道:“樑蕭,快快退下。”李庭也道:“樑大哥!不可造次!”

樑蕭被他們一番大呼小叫,心神稍懈,伯顏看得分明,身子倏然一縮,向後脫出三尺。樑蕭正要追擊,土土哈忽地縱身撲到,樑蕭身形一頓,左肘疾出,撞中土土哈“期門穴”,土土哈跌倒在地。但只此耽擱,伯顏於疾退之中,忽轉疾進,左掌斜飛拍在樑蕭的胸口上。這一掌有雷霆之勢,將樑蕭震退八步,雙腿一軟,坐倒在地,鮮血奪口而出。兩旁親兵齊聲發喊,一擁而上,將他死死按住。

伯顏拭去額上冷汗,厲聲喝道:“樑蕭,你知罪麼?”樑蕭咬着牙不發一言。伯顏喝道:“你以下犯上、行刺主帥,可是天大罪過,將你車裂刀剮,也不爲過廠土土哈忙跪道:“丞相開恩,土土哈願將所有功勞,換取樑蕭性命。”囊古歹也跪道:“樑蕭性子素來剛烈,容我們帶他回去,慢慢開導。”

樑蕭眉頭一皺,正要張口,李庭已知他心意,向他砰砰磕頭,連聲道:“樑大哥,別說啦,別說啦。”直磕得頭破血流。樑蕭見狀,心一軟,將到嘴的話吞了回去,望着伯顏揚聲道:“闖帳逼你是我不對!但下令屠城,卻是你錯了。”伯顏也不忍殺這員愛將,見他鬆口,當即道:“屠城對錯,暫不去說。但你既已知錯,且看土土哈三人面子,饒你這次,下次若犯,定斬不饒。”一揮手,道,“放了他!”衆親兵這才應命放開樑蕭。

樑蕭緩緩站起,李庭想要扶他,卻被他甩開。樑蕭強忍內傷,緩步出帳,土土哈三人怕他再生是非,遙遙跟在後面。樑蕭走到到了營外,轉頭問道:“那些俘虜呢?”土土哈忙道:“聽你的話,待他們好好的。”樑蕭向李庭道:“帶他們來。”

李庭飛馬人營,片刻工夫,便將楚婉等人帶來。樑蕭略一默然,揮手嘆道:“讓他們走吧。”衆軍一徵,依言解開二人繩索,楚婉驚疑不定,冷哼一聲,昂首去了,風眠也瞪了樑蕭一眼,一痛一拐,跟在她身後。

李庭忍耐不住,高叫道:“樑大哥,這兩個人也是殺三狗兒的幫兇,不能讓他們走了!”樑蕭默不作聲,望着那幾名俘虜的背影,直到再也不見,方道:“土土哈,李庭,囊古歹,你們說說,究竟爲什麼打仗?”

衆人聽他突然說出這些話,均是一愕。囊古歹想了想,道:“就如成吉思汗所說,男子最大的樂事,在於壓服亂衆,戰勝敵人,奪取其所有一切,騎其駿馬,納其美貌之妻妾。”土土哈道:“對啊,成吉思汗說的定然沒錯。”李庭略一遲疑,也隨之點頭。

樑蕭望着三人,目光閃動,忽地長嘆一口氣,望着常州城緩緩道:“殺人眷屬,破人家族,奪人所愛,淫人妻女,這便是你們的志向麼?”衆人面面相覷,土土哈遲疑道:“樑蕭……你真有些不大對頭。”樑蕭微一慘笑,大袖一拂,揚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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