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入城區,人羣熱鬧起來。
讀高中的時候,她經常和周媛在這條街上閒逛。她還記得周媛最愛去街角的那家外貿衣店買衣服,而她最喜歡街尾的麪包店。她們還曾經有個理想,要在這條街上開一個小店,賣麪包,賣舊書,賣碟片,也販賣慵懶的時光。
“假如,我當年沒去讀大學,也許我和周媛已經開了我們的小店。假如,我沒有出國,那我永遠都不會遇見你,那麼......”她把剩下的話嚥到了肚子裡——那麼,周媛就不會死。
“瑟菲,一會回到家,你好好睡一覺。你精神很差。”黃成烈疑惑的看着她。
瑟菲捂住臉。
“怎麼了?不舒服嗎?”
真的很討厭!很討厭你這麼關切的語氣!很討厭你對我這麼好!很討厭自己不由自主的懷疑你!瑟菲鬆開手,痛苦的看着黃成烈。
黃成烈嚇壞了,急忙把車停在路邊,擔憂地問:“瑟菲,怎麼了?要不要去醫院呢?”
“成烈,去自首吧。”她終於說出了口。
“嗯?”
她直視着他,卻真的無法在黃成烈平靜從容的表情中找到任何破綻。
“那件襯衫是我買給你的,我第一眼看中的就是釉色的木紋釦子。”
黃成烈把手伸過來,覆在瑟菲的手背上,他的掌心是溫熱的:“我看,你真的需要休息下了。瑟菲,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已經在胡言亂語了,你在懷疑我!”
“難道不是嗎?周媛不是你殺的嗎?”
“我爲什麼要害周媛呢?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因爲她是你肇事的目擊證人。”她盯着他,“唯一的目擊證人,你害怕她認出你,或者當時她已經認出你了,所以你阻止她,但是失了手。”
黃成烈輕輕笑了一下:“瑟菲,你還真是適合去寫小說。但是,這只是你的想象,不是事實,你已經進入了一個誤區。”
他不動聲色的打開車載電臺,音樂聲細細的瀰漫在小小的空間裡。然而,像夢魘一樣的情節,再一次從黃成烈的腦海裡浮現出來。
女生驚恐萬分的臉漸漸變得清晰。
是她嗎?是周媛嗎?提着保鮮盒的女生,倉皇的躲閃到一邊。即使是以飛一樣的速度逃離,他依然記得她當時的咒罵聲:“喂!開那麼快,你找死啊!”
黃成烈清了清嗓子:“你看,你現在不止把一個殺人犯的罪名扣在我頭上,還把肇事逃逸的罪名也給了我。”
瑟菲敏感的看着他:“我並沒有和你說過那場交通事故,但是顯然你一清二楚,不是嗎?”
“是你剛剛說的。”黃成烈有些不耐煩,“這樣下去不行,瑟菲,我們提前回新西蘭吧。我馬上就去訂機票。我保證,離開這座城市你就會忘了所有悲傷的回憶,無論是新傷還是舊痛,通通都能忘掉。我們只要簡簡單單的生活。”
他說得那樣懇切,她幾乎都要動心了。
瑟菲猶豫了片刻,從揹包裡拿出那本小小的相冊,遞到黃成烈面前。
“也許不該去挖掘一個人內心的秘密,因爲那秘密可能是一生都癒合不了的傷口......我想,你是愛着依娜的,你知道只要依娜的弟弟從世界上消失了,她就能得到寵愛,得到一切。”
瑟菲也覺得可笑,這只是一個大膽而荒唐的推斷而已。她認識的那個黃成烈不可能有這樣邪惡的動機。
而黃成烈卻真的被激怒了。
一個巴掌重重的落在瑟菲的臉上。
“不要再說了。”
她只覺得頭暈目眩,耳朵裡有深深淺淺的鳴音。
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心裡覺得無比難過。世間的真相,總是殘忍不堪。她以爲經歷了李驍承的那場事故,她已經百毒不侵,卻沒想到,還能看見更醜陋的人性。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他扼住她的手腕,“我只想一輩子都好好待你,我們與世無爭,過閒雲野鶴的生活。”
他的臉如此猙獰,卻又隱藏着無盡的悲傷。
瑟菲掙脫他,迅速的掏出手機。她只想找到申優鉉。此時此刻,這世上,只有申優鉉能夠讓她安心。
黃成烈立時來搶奪她的手機,她努力躲閃着。電話響了五六聲,終於有人接了。她大聲喊:“優鉉,救我!救我!”
黃成烈一下子將她的手機打翻在地,將她的頭抵在車窗上,她的臉略略變了形。她只依稀看見窗外那棵行道樹在六月的天光裡開了一朵緋紅花朵。
又到了合歡花開的季節嗎?
她的手腳被膠帶封住,嘴巴也被封住了。
黃成烈只說了一句:“我去拿機票,乖乖的等我。”然後,用一塊毯子蓋住了她。
眼前,黑了下來。
往事如流雲,被風吹得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