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玲月頓時倒地不起,不過在下一刻,她又十分堅強地爬了起來,對着雙兒誇張地動着嘴巴:“我說,爲什麼六王爺會對我這麼鍾情?”
“鍾情?奴婢並不這麼覺得啊,況且那六王爺下個月便要迎娶鄰國公主入府了,”雙兒這次倒是看清了宋玲月的話,卻說出更叫人吐血的話來,“小姐您進了王府,也只是侍妾罷了,卻連正經的妾室都是不能,故而奴婢以爲那六王爺也未必是對小姐鍾情呢。”
雖然這話該是對着這原來的身子說的,但宋玲月仍是聽得兩眼冒火,深吸了好幾口氣,這纔將火氣壓下了,而後才憤怒地無聲道:“這個六王爺也真是太過分了,既然已經要迎娶那位公主進門了,做什麼還來招惹一個青樓女子?難道他是沒事兒吃飽了撐的嗎?”
雙兒抿了抿脣,又像前次那般左右瞧了瞧,又把房門給關嚴實了,這纔回頭來對着宋玲月低聲道:“小姐,您真的忘了啊,您先前不是也都聽說了嗎?那六王爺似乎對這門和親並不滿意,而那公主又是傳聞潑辣得很,故而……故而六王爺這般,興許是想給那公主一個下馬威吧?”
原來如此,原來那六王爺根本就不曾對這具身子有心,縱然有些情緒,大概也只是厭惡吧?畢竟這身子曾經的主人還曾頂撞過那六王爺呢,也難怪那人不顧這身子主人的死活,硬是要把人接進府去,這下宋玲月可算是全明白了。
於是宋玲月第一次拿讚賞的神色看向雙兒,口中也是無聲地吐出誇讚的話語:“我先前倒是沒瞧出來,原來雙兒竟然也很是聰慧吶!”
“小姐,您果然是真的不記得了,這些話都是小姐從前和奴婢說的啊!”雙兒眨了眨眼睛,第三次說出某些已經成爲事實的非事實。
宋玲月則是無可奈何地翻了翻白眼,此時時辰倒是還早,但這具身子卻是太過柔弱了些,宋玲月不過是隻坐了一小會兒便覺得睏乏起來,加之先前也沒吃多少東西,此時宋玲月早就又覺得餓了:“我知道了,那你出去吧,我身子有些乏得慌,想歇一會兒了。”
雙兒這時候倒是乖巧,忙扶了宋玲月上牀躺好,又幫她掖了掖被角,這才起身往外屋走去了,臨出去前還不忘加了一句:“奴婢就在外屋,小姐若是有事,便直接喚奴婢……唔,直接敲一敲牀幃便是了。”
宋玲月點了點頭,接着便閉上了眼睛,心中則暗歎雙兒這丫頭,也實在是太不經心了,竟然到了此時,還會在自家主子是啞巴這件事上說錯話,也不知以往她的這位主子都是怎麼忍受着的。
等等……宋玲月突然被自己方纔的想法打醒了,倘若這具身子當真是從一開始便啞了,那這做婢女的又怎會一直都說錯話呢?這無論如何,似乎都顯得有些太牽強了,但若不是如此,自己又怎會……
宋玲月再一次試着開口說話,卻仍然只是發出一些晦澀的音節,現今這幅嗓子確實說不出話來不假,但它究竟是何時變成這般的?又是否有可能恢復?這些疑惑開始在宋玲月的腦海中徘徊不去,一絲小小的希望開始在心底蔓延,就算這身份當真卑微,就算這身子當真虛弱,就算宋玲月此時還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但只要有希望在,那便是好事了吧?
這麼想着,宋玲月終於露出了穿越以來的第一個舒心笑意,心裡頭也跟着放鬆了不少,隨着這份放鬆,那本是被壓在心底的疲倦也再一次地洶涌而來,將宋玲月引入了夢中……
睡夢中,宋玲月又重新變回了那個赤着腳站在沙灘上的女孩,在她的面前,陣陣海風吹來朵朵浪花,溫柔地打在她的腳上,但卻緩解不了她腳尖上的疼痛。
“你只有比別人花費十倍、百倍的經歷,才能比別人做得更好,所以你絕不可以鬆懈,不可以偷懶!”那既溫柔、又殘酷的話語像是烙在了心底,一遍遍地響起。
宋玲月緊緊咬着下脣,緊緊盯着自己的腳尖,緊緊抓住自己的心,不可以動搖,一絲一毫都不可以,即使只有兩隻腳尖碰觸着柔軟的沙灘,即使還有海風不停歇地吹拂着自己的發,但自己絕不可以讓身體動搖分毫,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得到那人的誇獎、聽到那人的笑。
“你是一個舞者,一個舞者,就要能夠舞出整個世界,芭蕾、拉丁、爵士、踢踏、民族舞,還有古典舞,你都要學會,並且要舞到極致,只有這樣,你才能適應所有的改變,才能演繹出整個世界!”仍舊是那不可抗拒的聲音,無論有多難、多累、多苦,只因爲這些話,她便只能努力地往前走。
腰肢的柔韌度、身體的靈活度、手臂和腿腳的收放度,還有神色上的契合度,宋玲月總覺得自己像是戴了很多個面具,每一個面具後面藏着的都是她,卻又都不是她,漸漸地她忘記了怎麼用心去哭、去笑,卻記住了每一張面具上刻畫着的線條,然後把每一張面具上的內容用最逼真的表情演繹出來,就像跳舞一般。
“這些東西,你都不可以碰!於常人而言,它們看着色彩豔麗,吃着美味絕倫,但是你不同!它們於你而言,只是□□,會毀掉你一切的□□!”那個聲音又傳了過來,犀利地、無情地發號施令,卻從來不顧及那執行這些話語之人的感受。
但這畢竟是從那人口中吐出的話語,所以宋玲月只能選擇服從,看着擺了滿桌的各式糕點,還有一道道美味可口的飯菜,宋玲月只能拼命地咬着下脣、拼命地吞嚥口水,然後眼睜睜地看着那人將飯菜送入口中,細細地咀嚼、吞嚥,再發出最真摯的讚美。
倘若只是這些,宋玲月覺得自己一定都是可以做好的,但這世上哪來的假設?所以當那人掐着宋玲月的脖子說出那些話時,宋玲月才真正地第一次感覺到恐懼,可是一切卻已經無濟於事……
便是在這即將回憶起那些恐怖記憶之時,宋玲月猛地從夢中驚醒了,並非是因爲那來自夢境的恐懼,而是圍着這現實中,此門外傳來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