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玲月已經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做出什麼表情了,她覺得很詫異,因爲這個男人說的這些話,她好像從中得知了一些她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但是她又覺得很可笑,因爲無論他說了些什麼,都已經不再是有關宋玲月的事情了,而是關於那個不可能再回來的、這具身體曾經的主人。
“你還不敢承認嗎?”男人的聲音中隱藏着濃濃的怒氣,他死死地盯着宋玲月,眸中卻閃過受傷之色,那麼複雜,也那麼惹人心疼,這該是一個男人想要刻意掩藏,卻不小心流露出的脆弱。
在這一瞬間,宋玲月很仔細地看清了男人臉上的傷痕,她有些愣愣地看着,然後有些前文不搭後語地道:“你臉上的傷口,是怎麼弄的?”
男人跟着一愣,接着有些窘迫地背過身去:“你難道還不清楚暗影閣的規矩嗎?”
宋玲月嘆了口氣,她當然不知道,只是對方也很顯然地並不知道自己並不知道,所以宋玲月並不介意把自己的現狀告訴對方:“我將要說的話,你或許不會相信,但卻都是真實的,所以你願意聽我說嗎?”
男人沒說話,卻也沒阻止。
“其實,我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宋玲月嘆了口氣,在說完這簡短的一句話後,男人已經詫異地轉過身來,不敢置信地看向宋玲月,而宋玲月也毫不畏懼地對上了那雙隱忍的目光,沒有任何隱藏,也沒有任何逃避,“是真的,我是在那次撞牆之後,就不記得了,我只知道自己身處在青樓,一定要離開那裡,所以我纔想要藉助六王爺的幫助,至於你,那天晚上你突然出現,真的嚇了我一跳,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我是說在我忘記了一切之後,所以坦白地說,我當時並不敢相信你,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相信你。
“但是我沒有忘記,你給我的藥,就是那瓶藥,讓我可以重新說話,”宋玲月嘆了口氣,面前這個人是真的陌生,但是於宋玲月而言,卻也是她的恩人,會有一些莫名的好感,也就不能理解了,“所以我應該感謝你的,而且至少我可以肯定,你一直都沒有傷害我的打算,你在幫我,對不對?”
男人的目光從震驚,到不敢置信,再到茫然,最後定格在了堅定上,至於他堅定了怎樣的念頭,宋玲月卻是不知道的。
“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說,你或許會不相信,這也是很正常的,我不……”宋玲月垂下眸子,心中莫名地就有些失落。
“我相信你。”幾乎是沒什麼起伏的,男人的口中吐出這樣的話語。
宋玲月一愣,臉上就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不過……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叫宋斯。”男人很利索地給出這個答案。
可聽到答案的宋玲月,確實又愣了一下,她記得這個名字,六王爺曾經提起過,或許這身子之前的主人和宋斯很熟悉吧,所以六王爺纔會用那樣的語氣說出這個名字。
“那你和我一樣,也是暗影閣的人嗎?”放下剛剛的想法,宋玲月繼續追問。
宋斯看了宋玲月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那你可以告訴我那裡是怎樣一個地方嗎?恩,在此之前,你還是先告訴我,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吧?”宋玲月眨了眨眼睛,雖然不明白暗影閣到底是怎樣一個神奇的地方,但是從她至今爲止所經歷的事來看,那應該是一個組織,一個很難脫離的組織,而宋玲月恰好有一個和這身子曾經主人一樣的念頭,那就是一定要脫離這個組織。
宋斯沉默了片刻,才用沒有起伏的聲音道:“是我自己劃傷的。”
“爲什麼?”宋玲月皺起眉頭。
宋斯瞟了宋玲月一眼,用短促的聲音道:“因爲你。”
“因爲你沒有殺了六王爺,所以要這樣懲罰你,還是因爲沒有殺了我?”宋玲月的眉頭皺的更深,心中則是更加斷定這個組織絕對不是什麼好地方,“又或者,是因爲你在幫我?”
“不是,不是因爲你,是我自己……”宋斯連連搖頭,卻不敢去看宋玲月的眼睛。
宋玲月知道對方是不希望自己心懷愧疚,但這份恩情,她會一直記得,所以她也不再執拗地尋找答案,反而笑道:“宋斯,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時,我其實在想,這個人就算和我姓氏相同,我也不認識他呀。”
“姓氏相同?”宋斯有些詫異地反問。
宋玲月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想開玩笑的心情,直接影響了她的智商,竟然說出這麼奇怪的話來,在這裡,她的名字命名叫做玲瓏纔對。
“沒……沒什麼……”宋玲月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宋斯卻並沒有就此放過宋玲月,反而是靠近了宋玲月,用嚴厲的聲音繼續追問:“到底是什麼意思?你不是玲瓏?”
宋玲月擡頭看了宋斯一眼,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之後,面前這個人又會是怎樣的反應,她第一次覺得有些害怕,又有些情形,或許正因爲這具身體的緣故,她才能活到現在,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她就更做不回宋玲月了。
“你是不是玲瓏?究竟是不是?”宋斯仍不放棄,直接握住了宋玲月略顯消瘦的肩膀,繼續追問。
宋玲月擡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宋斯,表情也有些古怪,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然後她動了動脣,吐出一句話來:“如果我不是玲瓏,你就不會幫我了吧?或者你會殺了我?”
宋斯一把推開宋玲月,自己則往後退了幾步,他的呼吸突然間就變得急促起來,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然後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答,就再一次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房間裡。
第一次,宋玲月開始考慮一個問題,如果脫離了玲瓏的身份,她還能活下去嗎?
這種感覺叫宋玲月愈發茫然起來,她突然失去了勇氣,也許她真的不敢親口說出自己的身份,而她更不知自己何時才能重新撿起這份勇氣。
宋玲月慢慢地躺下來,慢慢地伸手抱住自己,一定可以的,總有一天,自己一定可以重新做回自己,以宋玲月的身份活下去,只是那一天,會很遙遠嗎?
大概,會很遙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