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玲月震驚得睜大眸子, 等她終於想到奔過去,然後伸手想去抓住老王妃時,一切早已經遲了, 重物落水激起的水花打在她的臉上, 而她卻什麼都沒有抓到, 片刻後, 她方纔清醒了些, 於是忙彎下身,想去把老王妃拉上來。
這湖泊很大,而且水位應該很高, 直接蹲下後身手便能輕鬆碰到水面,所以如果老王妃真的想被拉上來的話, 宋玲月這時候的補救也還來得及, 可是在水中沉浮着的老王妃卻十分淡定, 絲毫沒有求助的打算。
便是在此時,宋玲月也終於明白了老王妃的用意, 原來她並非想要殺了自己,她是想殺了自己!
“你快把手給我,我拉你上來!”宋玲月急了,探出身子想要夠着老王妃的衣衫。
老王妃卻仍是不緊不慢地折騰,慢悠悠地沉了下去, 再慢悠悠地浮上來, 她似乎有意避開宋玲月的手, 並且還避得遊刃有餘。
宋玲月慌了, 也怒了, 她衝着水中的老王妃低吼:“你在做什麼?你快拉住我,我不識水性, 沒辦法跳下去把你拖上來!”
老王妃仍然的往下沉,在聽到這句話後,她似乎愣了一下,但是因爲她此時正在水中顛簸,而宋玲月也沒有心思再去注意她的表情,所以沒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麼,更沒人能看出些什麼來。
眼瞧着老王妃的衣裳、頭髮在湖水中漸漸散亂,而她的人也因爲沒有任何掙扎而終於瀕臨下沉,宋玲月這才恍然明白一件事,老王妃大概是識水性的,只是她已經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既然連她自己都放棄了,那麼自己又能怎麼樣呢?
難道就這樣看着她死去嗎?
不!不可能!這種事宋玲月從來都做不來,在片刻的茫然之後,她把身子往前探出更多,幾乎是整個上半身都探出了邊緣,她一次次地伸出手,又一次次地被對方躲開,此時的老王妃正朝着湖中漂浮過去,就像是一件破舊的衣裳,只能隨波逐流,而宋玲月也只能不斷地探出身子,一點點地往前,可是還是不行,她終歸抓不住老王妃的一絲衣角。
這種認知讓她覺得無奈,覺得氣憤,她大聲地喊出聲:“你不能死,你死了,你兒子怎麼辦?你難道要丟下他不管嗎!”
沒人迴應,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也許老王妃根本就不關心六王爺,也許她關心的從來都只有自己的過去。
宋玲月想了一想,終於扯着裙襬站起身來,既然對方識水性,那她也不介意賭一把,她站直了身子,直接站在湖邊脫去了外衫,還有裙子,直到她的身上只剩下單薄的中衣,然後她再次對着湖面大喊了一句:“我和你說,我不識水性,如果你非要被淹死,那至少也要慢我一步!”
說完這話,宋玲月便撲通一下跳進了湖中,宋玲月是真的不會游泳,所以一跳進去就被逼無奈喝了好幾口冷水,本能地她開始掙扎,可是起起伏伏間,她反倒更往下沉了幾分。
糟糕,而周圍似乎也沒人過來拯救自己,她一面繼續慌亂地掙扎,一面暗叫糟糕,那個老王妃不會真的這麼沒人性,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淹死吧?
口鼻中不斷被迫灌入冰冷的湖水,尤其是鼻中更是刺痛無比,她開始覺得自己的身體沉重不必,自己的折騰也越來越無力,終於,宋玲月的意識開始漸漸模糊。
果然只有自己是個傻瓜啊!
在黑暗涌來的那一瞬,宋玲月的腦中浮起最後一個自嘲的念頭,緊接着,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
而當六王爺趕到時,看到的則是老王妃渾身溼透地拖着宋玲月爬上岸的狼狽模樣,那一瞬,六王爺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慢了一拍,他直接掠過湖面,奔至兩人面前:“玲月,玲月……”
老王妃之前也被誰嗆到了,此時更是咳了兩聲,才低聲道:“快帶她去療傷吧。”
六王爺像是到此時才注意到老王妃的存在,不由地皺眉道:“母妃可有事嗎?”
“我無礙,倒是她,你且看看她的臉色。”老王妃搖了搖頭,被水打溼的髮絲蓋在面上,使得她顯得十分狼狽。
六王爺忙把目光移回宋玲月身上,這才察覺之前她臉上的浮腫已經全消,只是此時她的面色卻是呈現爲青灰,十分可怕,不再遲疑,六王爺直接抱起宋玲月,再次掠過湖面。
回到寢殿,六王爺正撞見王妃練劍,那腫脹的身子在院子裡躍來躍去,倒真顯得有些滑稽,只是此時六王爺的心思全在宋玲月身上,自然沒有理會,然王妃卻是不能不理會自己的夫君抱着一個女人走進自己與六王爺共有的寢殿,此時她忙收了劍,攔在六王爺身前:“王爺,您這是做什麼?”
“讓開!”六王爺面色也是鐵青,看不出絲毫情緒。
王妃一滯,目光卻順勢落在六王爺懷中的宋玲月身上,王妃只瞧見宋玲月渾身溼透,而面上的浮腫已消退,便不自禁地輕笑道:“呵,怎麼她身上的浮腫消得如此之快,該不會從開始就是在誆王爺的吧?”
“讓開!”六王爺幾乎是咬牙切齒蹦出地這兩字。
王妃卻是聞言氣惱了,她知曉六王爺寵着這女人,可畢竟自己纔是這王府的女主人,無論如何,她也是不能允許別的女人踏入自己的領地的:“王爺,您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了嗎?這裡怎能容她隨意踏足?”
六王爺不再說話,只是抱着宋玲月繞過王妃,直接往裡走去,王妃見此狀況便更不能忍,直接拔了劍再度攔住兩人去路:“王爺,您要過去可以,只是這個女人卻……啊……”
話未說完,便已化爲一聲驚呼,只因六王爺竟用內力震斷了那一柄長劍,而順便震痛了王妃的手臂。
此後,六王爺便已抱了宋玲月進了殿中。
“王爺!”王妃用另一隻手臂環住自己被震痛的手臂,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六王爺消失在目光中。
她暗暗跺腳,更發誓日後定不會叫這女人好過!
入了殿中,六王爺動作輕柔地將宋玲月安放於榻間,他自己也懂些脈理,便先爲宋玲月簡單診了脈,卻只感覺到宋玲月體內兩股力量相撞,使得她脈搏忽強忽弱,根本探不出什麼來,而此時宋玲月纔像是有了意識一般,渾身顫抖地瑟縮起來,連牙齒都在打架了。
“玲月?你醒醒……”六王爺的聲音極輕,像是害怕會打破什麼似的。
然宋玲月卻根本沒有別的反應,只是仍在不斷抖動着。
六王爺嘆息一聲,便將內力緩慢地注入宋玲月體內,以便幫她驅散寒意,如此等候了片刻,大夫方纔來了,然該瞧的都瞧了,該問的也都問了,那大夫卻只是搖頭:“老朽行醫多年,卻從不曾遇見這種境況,一時間實在瞧不出夫人是何病症,不過她之前既是落了水,想必定然是寒氣侵體,腹中積水,不若先熬一碗驅寒的湯藥來。”
“真是庸醫!”六王爺一聲怒喝,便把這人打發了,然之後請來的幾位大夫卻都看不出端倪,這隻叫六王爺又是憤怒,又是無奈,萬不得已,他終於嘆了口氣:“去地牢把那人帶來吧。”
那人,指的是他先前才抓住的一個刺客,這刺客曾經在一次晚宴上行刺未果,後又企圖刺殺王府裡的二夫人,當然,這些都不是六王爺費盡心思硬要抓住他的緣由,真正的緣由是,他似乎與王府的玲夫人頗爲熟稔。
一炷□□夫後,沉重而緩慢的腳步拖着鎖鏈摩擦地面的聲音傳來。
“解開他的手鐐腳鐐。”六王爺低聲下令,短暫的鐵鏈碰撞後,周遭恢復了一片寂靜。
而來者也終於開了口,用低沉嘲諷的語氣:“怎麼?六王爺莫不是才抓了我,便又想把我放了?”
“你先過來看看玲月吧。”六王爺嘆了口氣,此時已經不想多言。
來者先是一愣,接着便直奔牀邊,那沉重的聲音也跟着急迫起來,接着那人便一把抓住了六王爺的衣襟:“這是怎麼回事?”
叫人意外的是,六王爺竟然像是毫不在意,他只是沉沉地嘆了口氣:“先看看玲月。”
那人這才一甩手,將六王爺推到了地上,雖然此時他的身上衣衫破碎,他的面上滿是污垢,但是就着窗外投過來的意思光線,仍能看清他的面孔,這人竟是宋斯。
宋斯直接坐在了牀沿,搭起宋玲月冰涼的手腕靜默許久,又在宋玲月的面頰尚摸了摸,這才長嘆了一口氣。
“究竟如何?”六王爺早已爬起身來,見此情景,更是擔憂。
宋斯回頭瞥一眼六王爺,似乎想笑,卻又笑不出:“六王爺,你若真想將她留在身邊,又何苦害她至此?”
“我……”六王爺無力辯駁,他並非故意弄得宋玲月如此狼狽,卻又不能否認這個事實,確實怪他啊,如果不是他執意用計,宋玲月便也不會如此,不過此時並非說這些的時候,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宋玲月的身子,“她到底怎樣?你能救她的,是嗎?”
宋斯沉默着。
“無論需要什麼,你儘管開口便是,本王定然爲你找來。”六王爺往前邁了一步,他的目光落在宋玲月愈發灰敗的面頰上。
宋斯嘆了口氣,似乎有些苦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