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你可不要小看了我們同睡那麼長時間的義氣!”芬格爾氣哼哼地說,“爲了你,我可是把執行部派來調查你的人埋進了菸草地……當然,腦袋露在外面了。”
“我靠!你把執行部的人埋進了菸草地?”
“那幫傢伙從美國直飛古巴,落地就氣勢洶洶地來找我,要我交待跟你有關的事。我心說這不只是懷疑你是臥底,是懷疑我也被臥底收買了啊!我當然沒什麼可招供了,就把他們全都打暈埋進了菸草地!”
“見鬼!我倆到底誰纔是學院的叛徒?”
“可笑!叛徒不叛徒不看你幹了什麼,而是你以前效忠的組織怎麼說!反正在學院看來你纔是叛徒,而我頂多就是叛徒手下的鷹犬。”
“中文說得越來越溜了啊鷹犬兄!”
“請叫我作家兄!”
“夠了!別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了!都沒長大嗎?”諾諾氣得又砸碎了一個酒瓶子,“你們現在得想辦法從這團亂麻裡理出個頭緒來!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時間不多了?”路明非一愣。
“傳說中沒有人能逃脫執行部的追捕,即使你逃到世界的盡頭,即使你藏在白宮那座能扛核爆炸的地下掩體裡。不要因爲卡塞爾學院現在是座學院就忽略它原本的屬性,它是秘黨,以龍血爲紐帶的暴力組織,而且非常可能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暴力組織。一旦他們嚴肅起來,就會顯露出秘黨的本相!”
“就是說我們現在變成了龍王那樣的目標,而我們原本的隊友正在滿世界追殺我們?”路明非下意識地吞了口寒氣。
諾諾點了點頭:“我恐怕是這樣的……他們正在逼近,別忘了他們手中有諾瑪。你們來這裡的路上只要用過護照,訂過機票,用過手機和網絡,都會留下痕跡,這些痕跡會形成一張路線圖,他們會循着路線圖趕來。”
路明非開始坐立不安了。他當然知道諾瑪的能力,她是你的朋友的時候,你遠在千里之外的日本小鎮,她都能給你空投武器,那她扮演你的敵人時該有多可怕呢?
“你們必須自己查出真相,更糟糕的是,學院現在還是你們的阻礙。”諾諾說,“分析我們手頭的線索,只有三種可能性。”
“哪三種?”路明非略微振作起來,好歹他們這個小團隊裡還有個有邏輯思維能力的人。
“最大的可能性仍然是你瘋了;其次的可能性是你是龍族派來的臥底,你現在說的所有話都是謊言,就是你侵入冰窖搶走龍骨重傷了校長,然後還來扮好人!”
“好可怕的可能性!”芬格爾挪動屁股坐到諾諾身旁,小心翼翼地挽着諾諾的胳膊,警惕地看着路明非,“你說他會不會狂性大發忽然把我倆滅口?”
“就算出現這種情況也該是你保護我好麼學長!你不是炎之龍斬者嘛?”諾諾一把推在廢柴的腦門上把他推出老遠,“第三種可能性,也是最小的一種可能性,我們所有人都被催眠了,除了你。”
“羣體催眠?”路明非倒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但把整個學院的人催眠,聽起來太過匪夷所思。
“普通的催眠術當然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但確實存在催眠效果的言靈,富山雅史教員使用的就是這種言靈。如果有某個超級言靈,能篡改我們所有人的記憶,那就成立。”
“這種言靈……真的存在?”路明非不太敢相信。
“我不確信,只是說存在這種可能性。言靈週期表並不完整,有些言靈人類迄今都不曾接觸過。但即使真有那種言靈,也是超高階、神術級別的,而龍王中專精精神領域的是白王,”諾諾說,“這種猜測會導向一個可怕的可能性……也許白王仍然存活!”
路明非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東京作戰,對於參戰的每個人來說,都是平生最慘烈的戰鬥。赫爾佐格融合了聖骸之後,那神明般的威儀,把整個東京都拖入元素亂流的力量,不愧是最接近黑王的龍王!
雖說最後靠着路鳴澤的瘋狂爆發和加圖索家耗資幾十億美元的衛星軌道武器把事情擺平了,可那種事情真別再來一次了,學院剩下的那點家底兒,未必能再擺平白王一次。
“所以要麼楚子航根本不存在,要麼白王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你願意接受哪個可能性?”諾諾聳聳肩。
路明非耷拉着腦袋:“我希望師兄是真的……”
“真愛啊!”諾諾和芬格爾異口同聲地說。
“別鬧了行麼……”路明非嘆口氣。
“行,說正經的。想找楚子航的話,只有一個線索。”諾諾說。
“什麼線索?”路明非立刻豎起耳朵。
“你!”諾諾弓起手指在他鼻子上一彈,“如果那個幕後黑手真把我們所有人都催眠了,卻偏偏漏掉了你,那你豈不就是唯一的線索麼?只有循着你這根線索,才能找到楚子航!”
芬格爾聞言一愣,然後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就是可惜這根線索有點短……”
“短你妹啊!高個子了不起啊!”路明非捂着鼻子。
“那我們怎麼用這根短短的線索呢?”芬格爾完全不理他的抗議,轉過頭去跟諾諾說話。
“就算真的存在羣體催眠的超級言靈,想要完全徹底地抹殺掉一個人,還是很難。任何人從這個世界上走過,都會留下太多太多的痕跡,這些痕跡就像畫筆留下的筆觸,交疊在一起,構成了這個人的形象。羣體催眠可以抹殺絕大部分的筆觸,但總該有些筆觸是漏網之魚。你就是其中之一,跟着你這根筆觸,就能找到其他的筆觸,最終重新把楚子航這個人物描繪出來。”諾諾緩緩地說,“到了那個時候,如果這個人還活着,你們就能找到他,也就能推斷出幕後黑手是誰,以及他爲什麼非要抹去楚子航。”
“側寫!這就是師姐你側寫的能力!”路明非恍然大悟。
“是的,這就是側寫的原理。”諾諾點了點頭,“有側寫能力的人,能通過蛛絲馬跡的細節推斷出曾經發生過的事,就像有經驗的畫家,給他一張洗過的油畫布,只憑殘留下來的少許痕跡,他能猜出原本畫的是什麼。”
“難怪校長讓路明非來找你,莫非校長也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對?”芬格爾捏捏下巴,“讓我沉吟沉吟。”
“你還沉吟,你呻吟還差不多!”路明非翻翻白眼,“不過校長確實說過在師姐這裡也許能找到答案這樣的話。”
“原來這次炎之龍斬者要搭檔的是一個暴力的文藝女青年和一個廢柴……媽的團隊組合比日本那次差很多啊!不過也只好將就了,事不宜遲我們趕快出發!執行部那幫小賤人沒準正在過來的直升飛機上!”芬格爾說。
“誰是暴力的文藝女青年?”
“誰是廢柴?說別人前拜託照照鏡子先!”
“別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啦,”芬格爾慵懶地揮手,“諾諾,給你半個小時收拾行李,路明非,你選幾瓶酒帶上,我去廚房裡看看有沒有別的吃的……半個小時之後大家還在這裡碰頭,出發拯救世界!”
“好!”路明非一躍而起。
說起來拯救世界這種工作對他來說太家常便飯了,不過以前都是被生拉硬拽去的,這一次是自發主動。
“喂!這種事情徵求一下別人的意見好麼?”諾諾往後縮了縮,把帶來的大圍巾往身上一裹,像只不願配合的貓那樣盯着路明非和芬格爾。
火燭在她的瞳孔深處跳動,那抹叫人驚心動魄的紅……這麼看的話她倆真的很像,尤其是那貓一樣看人的眼神……他的頭一昏心一軟,輕輕地張了張嘴,但是終究還是沒能喊出那個名字。
“我可沒說跟你們走!”諾諾聳聳肩,“這就像一個遊戲,你缺乏命運的指引,你來找巫女,巫女跟你說勇士啊你只需循着你自己的感覺前進就好啦!巫女的使命到這裡就結束了,你們道謝之後滾蛋就好啦,還想把巫女拉進你們的戰隊嘛?”
“我靠!這種時候你居然說不幫忙?還能繼續當朋友麼?師兄妹間拳拳的愛都被狗吃了麼?”芬格爾皺眉,“別廢話!拯救世界這種大事兒,一般人還沒資格呢!快收拾行李出發!多帶超短裙和高跟鞋!”
“幹嘛?”諾諾一瞪眼。
“戰隊裡就一個女性角色,不賞心悅目一點說不過去……”
“我拜託你們搞清楚狀況,”諾諾皺眉,“我在這裡是爲了新娘修業!修業到一半新娘跑路了算怎麼回事?還是跟兩個男人……我該怎麼解釋這件事?我知道拯救世界是個大事,但是婚禮對我也是個大事!很多人可以拯救世界,但是我的婚禮上能當新娘的只有我好嘛!”
她抱緊雙腿把下巴放在膝蓋上,眼瞳黯淡下去:“我已經從卡塞爾學院退學了,龍族的事情從那天開始就跟我沒關係了……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們要嘲笑我,看啊看啊這個要去當夫人的女人,那就嘲笑好啦!反正我知道你們會嘲笑我的……”
“拯救世界回來繼續結婚就是了,”芬格爾大大咧咧地說,“拯救世界和結婚絲毫不衝突,我也是丟下了無數癡纏我的古巴妹子趕回來拯救世界的。”
“不,衝突的。”諾諾盯着路明非的眼睛,輕聲說,“你記得你決定加入卡塞爾學院的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麼?卡塞爾學院對你來說是一扇門,打開這扇門你就會進入新的世界,但那樣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你每做出一個新的選擇,其他選項就消失了。自始至終,你都只有一條路走。你不用知道我爲什麼這麼選擇,但我已經做好選擇了。”
寂靜,就像是心裡有根弦被撥響了,音波嫋嫋地彌散開去,最後剩下的那份寂靜。
路明非這才意識到酒窖裡真的很寂靜,如果他們三個都不說話,那它簡直寂靜得像個黑洞。燭光搖曳,芬格爾抓耳撓腮,諾諾擁着她的長圍巾,眼神倔強地看他,像貓,像死也不會認錯的貓,外面的潮聲正急。
他當然記得諾諾說的那句話……你打開前方那扇門的時候,身後的退路就會消失,自始至終,你都只有一條路走……
他當然記得當初自己爲什麼加入卡塞爾學院,那是因爲外面的世界已經沒有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了,在那間放映廳裡最後一個讓他捨不得的人切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繫,這個時候諾諾走了進來,向他伸出手來。
諾諾可能也有一個隱隱作痛的理由吧?這時候愷撒爲她打開了門,拉住了她的手。
“記得,那我們走了。”他站起身來,點了點頭,整理自己那條溼透的領帶,讓它緊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然後轉身離去。
時至今日他都是學生會主席了,哪還能事事都指望着諾諾幫他呢?就看他這一身上下,薩維爾街定製的西裝、Barbour家的風衣、Corthay家的皮鞋,還有藏在領子深處的黃金領撐……時間過去,他終於成了那種領子裡襯着黃金的男人。
所有領子裡襯着黃金的男人,都該獨自上戰場。
路明非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豎起右手拇指向上,卻不回頭……因爲回了頭諾諾就會發現他其實是張沮喪的臉,沮喪得就像小狗被大狗搶走了吃的……
這時腦後傳來“咣”的一聲巨響,然後是人體重重倒地的聲音……路明非吃驚地回頭,芬格爾正丟下手中的酒瓶,把昏迷的諾諾往肩膀上扛……
“我們拯救世界當然需要這條會側寫的肥羊了!靠!管她是誰的新娘我都得帶走!”那條敗狗加廢柴衝路明非猛瞪眼,“他媽的快來幫我一下!哇噻好沉……這妞是發胖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