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里約熱內盧,狂歡節。
夜空被焰火照亮,強勁的音樂聲中,彩車隊穿城而過,桑巴舞娘們踩着鼓點扭腰送胯,全世界都是飛舞的大腿和羽毛裙襬。
有人說“巴西人是爲了狂歡節而活在這個世界上的”,這話也許不假,每年的里約熱內盧狂歡節,巴西人和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都像“狂歡完去死也無所謂”似的酗酒、歌舞、眉來眼去。
今夜這座城被歡樂擠滿,不留一絲空間給悲觀情緒,你若是在街邊愁眉苦臉,立刻就會有人從酒吧裡竄出來拉你一起喝酒。
但也有少數人例外。臨街的酒店頂樓,身穿黑色西裝的年輕人們正手持望遠鏡,監視着整條街。焰火在他們的頭頂炸開,他們像是一羣趴在屋檐上的梟鳥。
“一號觀察哨,未發現目標。”
“二號觀察哨,未發現目標。”
……
他們通過掛在耳朵上的藍牙設備相互聯絡。這條街上共有七處觀察哨,每個觀察哨都安排了兩名臨時專員,沿街的酒吧裡還有執行部的十二名正式專員待命,他們都帶着槍,彈匣裡填滿了強力麻醉效果的弗裡嘉子彈。
今晚的目標非常棘手,參與行動的又多半是一年級的學員,在秘黨的戰場上,這是幫純粹的菜鳥。卡塞爾學院的慣例,新生入學的第一年必須參與一次執行部的行動,讓他們親眼目睹跟龍類或死侍作戰的戰場。
“A+級的危險目標,這種活兒交給我們真的沒問題?”岡薩雷斯嚼着口香糖,俯瞰西方千萬條抓着熒光棒的手臂搖擺,彷彿一片瑩藍色的大海起伏。
“你擔心什麼?要擔心也該我擔心纔對。任務書上說,他狩獵的對象都是美少女,我倆誰是美少女?”他的拍檔維多利亞漫不經心地整理頭髮,執行部那身烏鴉般的黑衣也遮擋不住她的好身材。
岡薩雷斯,西班牙籍學員,卡塞爾學院一年級生,血統階級C。
維多利亞,英國籍學員,同樣是卡塞爾學院一年級生,血統階級B+。
B+級別的血統在卡塞爾學院裡最多隻能算是二流,但維多利亞卻在入學第一天就出了名,因爲顏值和出身。她是英國皇室的旁支,從祖輩上順下來,應該算是一位女伯爵。
這次行動岡薩雷斯和維多利亞分在了一組,他心裡還是蠻興奮的,忘了哪本泡妞手冊上說的,危險情形下女性會自然而然地對身邊的男性產生依賴感,這種依賴感往往是好感的開始。
所以岡薩雷斯還蠻期待那個A+級的危險目標號叫着殺上來,他後腰裡插着兩支滿彈匣的格洛克手槍,如果維多利亞嚇得撲向他,他就在摟住校花的同時雙槍齊發。
不過這是岡薩雷斯的一廂情願,如果目標真的狂暴起來,應該是維多利亞保護他纔對,因爲維多利亞的血統級別高於他,而且還是戰鬥系天賦。
“他進攻我們倒還好,可這裡都是平民,如果他想在人羣裡殺出一條血路怎麼辦?”岡薩雷斯有些憂慮。
“這種事輪不到你和我操心,我們這些菜鳥的任務就是監視,動武的事情還是由資深專員來。”年輕的女伯爵說。
“我可信不過那幫什麼資深專員,他們面對過幾個A+級目標?”
“普通的資深專員確實不行,”維多利亞輕聲說,海藍色的眼睛裡透着異樣的光彩,“但這一次,他們出動了學生會主席!”
岡薩雷斯微微一怔,心裡既嚮往,又有點失落。是啊,這次出動的精英中有學生會主席,那是尚未畢業就名列執行部精英的男人。關於他的傳說很多很多,精英血統、天生領袖、風度翩翩、揮金如土……如果只是這些還罷了,傳說他還曾幾次對陣龍王級別的目標。
龍王,那是幾百年都未必會出現的超級存在,卻在主席手中接連潰敗。這與其說是實力,不如說是命運。
岡薩雷斯入學以來還沒有機會跟主席先生碰面,這次能見到那位“天命的屠龍者”的戰鬥姿態,當然期待,可有那種男人在,維多利亞和其他女生是絕不可能把多餘的注意力投注在他這種衰仔身上的。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多數女孩都向往着太陽般的光芒,可成羣的男孩中,往往只有一個是太陽,而其他都是陰影。陰影原本也沒有那麼晦暗,只是太陽太閃耀了,陰影就越發地晦暗了。岡薩雷斯不幸地就是這麼個陰影。
“岡薩雷斯、維多利亞,聊天時注意關掉你們的藍牙耳機。”耳機裡傳來冷冷的聲音,這是負責他們的那位資深專員,學生們叫他“教官”。
岡薩雷斯和維多利亞趕緊捂嘴。狂風掃過屋頂,黑色的直升機高速掠過,教官正駕駛直升飛機在附近低空巡弋,經過時還向他們投下冷冷的目光。
學院爲了這次行動可是下了血本的,各種戰術裝備全部出動,整個行動組超過120人,分佈在里約熱內盧的各個鬧市區,只爲狩獵“舞王”!
“舞王”,這是個代號,因爲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個神秘的街頭桑巴舞者,里約熱內盧的傳奇之一。他是三年前開始出現的,穿着一身綴滿LED光源的舞衣,在著名的科巴卡巴納海灘上跳桑巴舞。
沒人能記住他的容貌,因爲夜太黑而LED的藍光太耀眼,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團瑩藍色的光芒中。但也沒人能忘記他的舞蹈,他的舞蹈帶着無可名狀的魔性,令人血脈賁張,忘卻一切煩惱。
有人說舞王出現的地方,就是狂歡節開始的地方,整個海灘的人都跟着他忘情地舞蹈,着了魔似的。很多人慕名而來,流連於科巴卡巴納海灘,渴望着見舞王一面。但舞王的出現和消失都是毫無徵兆的,一旦他出現,人們就會情不自禁地舞蹈,舞步停止的時候,彷彿從夢中醒來,而舞王已經離去。
舞王的名聲越來越大,可警方卻越來越不安。舞王的出現頻率,跟女性受害者的數字是成正比的。
這些殘缺不全的受害者都是在舞王出現的第二天清晨被發現的,無一例外地面容姣好、身材性感、小麥膚色、金髮,前一晚都去過科巴卡巴納海灘。非常詭異的是,死者分明遭受過酷刑般的折磨,臉上卻無一例外地帶着沉醉的笑容。
最後是一個僥倖逃脫的受害者幫助警方揭開了謎底。清晨的時候,她在距離科巴卡巴納海灘兩公里的地方被人發現,膝蓋骨折,神情呆滯。
經過大約兩個月的心理治療之後她說出了那晚的經歷。那天夜裡她和朋友們想去科巴卡巴納海灘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見到舞王。舞王后來真的出現了,全海灘的人都像着魔那樣跳起舞來,她也不例外。跳着跳着她發現自己離人羣越來越遠了,跟她一起離開人羣的還有好幾個漂亮女孩,舞王在前面扭動着,她們跟在後面。
她既不恐懼也不抗拒,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要去天堂。可她忽然崴了腳,膝蓋在石頭上撞骨折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舞王帶着那些女孩離開。她哭着喊着,伸手去夠他們的背影,可他們就這樣載歌載舞地離開了,根本不回頭。
聽完整個敘述後,負責舞王案件的警長嘆息着告訴她是骨折救了她一命,因爲那天晚上跟隨舞王離開的女孩們都死了。第二天早晨,她們殘缺的屍體在一間廢棄的修理廠中被發現,簡直像是被一羣野獸撕咬過。
令人驚訝的是那位倖存者根本不信,她哭着說“不不,她們是跟舞王去了天堂,我是多麼地不幸啊,爲什麼是我摔斷了腿?”
“這是個對女性有着極強進攻性的惡魔!”警方最終得出了結論。
因爲案件涉及神秘學的領域,所以並未對民衆公佈消息。警方几次暗中監控科巴卡巴納海灘想要抓捕舞王,可再多的警力配置都沒用,舞王出現的時候,警察們也跳起舞來,甚至有一位漂亮女警因此殉職。
警方還在焦頭爛額,卡塞爾學院執行部已經無聲無息地介入了。
基於“一切神秘主義事件都跟龍族有關”這一基本前提,學院毫不懷疑舞王是個危險的混血種。他的血統中龍血比例很高,高得突破了“臨界血限”,龍血中自帶的嗜血基因已經牢牢地控制了他。
這種人距離完全喪失神志的“死侍”只有一步之遙了,是必須捕獲的高危目標。他應該擅長某種精神控制類的言靈,普通人類脆弱的精神太容易受他的影響,唯有混血種能夠抵禦。
“他對於桑巴舞存在着極度的迷戀,而狂歡節就是桑巴舞的節日,正常人在那天都會爲了桑巴舞而瘋狂,舞王也不例外。他很可能出現在鬧市區,尤其是遊行隊伍經過的路線上,那裡最容易找到他渴望的食物,金髮、小麥膚色的年輕女孩。”
執行部分析舞王的行爲模式之後做出了判斷,抓捕的網也就此拉開。
時間已經是夜間十點了,舞王還是沒有出現,岡薩雷斯開始嚼最後一片口香糖。
舞王的傳說在里約熱內盧不脛而走之後,很多舞者都會模仿他的裝束,把LED光源縫在舞衣上,扭動起來也很炫目,這給監視工作增加了很多難度。
但經過長時間地觀察,這些嫌疑對象一個接一個地被排除了。都是些拙劣的模仿者,舞姿顯然沒到蠱惑人心的地步,還有幾個跳累了就衝進街邊的酒吧裡買瓶啤酒狂飲的。
“看得我也想去學桑巴舞了。”維多利亞忽然說。
“爲什麼?”岡薩雷斯隨口問。
“有什麼爲什麼?”維多利亞噘着嘴,“因爲我有胸有腿不行啊?”
真是個好理由,岡薩雷斯想,爲什麼要去學桑巴舞?因爲老孃有胸有腿。世界要都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兩人閒極無聊地看彩車上的舞娘,能上彩車跳舞的都是頂級舞娘,都是有胸有腿的好姑娘,羽毛裙襬甩起來的時候,有種遮天蔽日的氣派。
她們這是在競爭“狂歡公主”的桂冠,舞者們爲此練習了整整一年,所有技藝都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活力如火山般迸發,跳得渾身大汗,身體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除此之外還有體積驚人的大胖子,他們也在彩車頂上跳舞,渾身肥肉如水波般顫動,論技藝並不亞於那些身材纖細的舞娘。
“哦!”岡薩雷斯被那些胖子的舞姿逗笑了。
“每年他們除了評選狂歡公主,還會評選狂歡王。狂歡王不僅得桑巴跳得好,還得體重在130公斤以上,那些胖子是來競爭狂歡王的頭銜的。”維多利亞說。
作爲女伯爵,從小就得了解世界,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是她從書上看來的。
“哦。”岡薩雷斯重又把望遠鏡轉向那些身材窈窕的舞娘,初看肥仔跳舞還比較有意思,可當然是有胸有腿的姑娘好看。但這一次舞娘們的身體總是無法完全吸引岡薩雷斯的注意,心裡似乎有道陰影,像是小蟲子似的鑽啊鑽,鑽啊鑽……
恐懼在心中爆炸,岡薩雷斯猛地站了起來,同時握着後腰的槍柄:“注意彩車上那些跳舞的胖子!舞王可能就在其中!”
雖然沒有討論過,但在整個行動組的心裡,舞王的形象都是個肌肉結實體型消瘦的舞者,想來也只有這種人的舞蹈纔會顛倒衆生,所以他們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這樣的男性舞者身上。
可爲什麼舞王不能是個體重超過130公斤的胖子呢?根本沒有人見過舞王的真面目,人們只是看到舞衣上的LED光源在閃動!一個胖子也可能穿上黑色的舞衣,用LED光源拼湊出一個體型消瘦的舞者來!
舞王毫無疑問是個酷愛“秀出自我”的瘋子,對於這樣一個人,最適合他的舞臺當然不是街邊,而是高高在上、衆目焦點的彩車上!
就在這時,整條街的燈都熄滅了,連那些自帶電源的彩車都熄滅了,只剩下漫天的焰火。
焰火之下,彩車之上,瑩藍色的人形緩緩亮了起來。就是那些競爭狂歡王的肥仔中的一個,是哪個肥仔並不重要,從這一刻開始,他不再是肥仔而是舞王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全世界只剩下一個人還在狂舞,在沒有音樂伴奏的情況下,踩着魔性的節奏。
那舞蹈並不美,而是邪異,岡薩雷斯看上幾眼就眩暈得想嘔吐。但整條街上的人們卻都如癡如醉,他們跟隨舞王的節奏一起扭動,千萬雙手有節奏地搖擺,彷彿一片手臂組成的森林在風中搖曳。就像古代瑪雅人的巫術集會,人們在毒蘑菇製造的幻覺下隨着巫師跳舞,羣體無意識。
一架直升機原本平穩地飛行在附近的海灘上,這時毫無徵兆地墜向海面,起火爆炸。並非執行部出動的那架直升機,而是電視臺派來航拍狂歡節實況的,毫無疑問,直到飛機墜海的那一刻,駕駛員和攝影師都還在機艙中盡情搖擺。
劇烈的爆炸聲也喚不醒舞蹈中的人們,他們跳着舞,就像到了天堂。
岡薩雷斯的腳也下意識地打起拍子來,不過他好歹也是混血種,反手一耳光把自己抽醒,而這時候維多利亞已經雙槍在手了。
維多利亞的言靈是“剎那”,極大地提高行動速度的言靈,長項是射擊。兩項能力疊加,能製造出威力驚人的彈幕。
“臨時專員全體退後!”藍牙耳機中傳來教官的咆哮,“這不是你們的工作!”
直升機從舞王上方飛掠而過,教官吊着繩索從天而降,撲擊的動作就像巨鷹掠食。
畢竟是執行部的資深者,意外情況下教官只遲疑了不到半秒鐘,落地時已經拔出了大口徑的“眼鏡蛇”左輪槍,轉身把六發子彈全都打了出去。
弗裡嘉子彈撕裂了舞衣,肥膘如奶油那樣從裂縫中溢了出來,白得晃眼,油膩程度能讓人把胃裡的東西全都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