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芬格爾奮起7級言靈,刀上捲起黑色烈焰,鋪天蓋地的殺意涌向黑幫衆人,風魔小太郎頓時臉色蒼白……”
路明非看得歡樂極了,哇咔咔咔!暝殺炎魔刀!哇咔咔咔!黑色烈焰,楚子航的看家本領都給嫁接到他自己身上去了!哇咔咔咔!偶遇的美少年和美少女……
創作這篇扯淡小說的時候,芬格爾已經遠在古巴,他也畢業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路明非有點感傷,忽然間有歲月荏苒白駒過隙的感覺,本以爲世上什麼人都會變,唯獨敗狗是永恆的,誰想到芬格爾居然也有畢業的一天。
可芬格爾興高采烈,完全看不出依依惜別之意,歡呼雀躍着收拾行李,踏上了前往古巴分部的小飛機。他是自己要求被派往古巴分部的,聲稱要爲了學院戰鬥在最艱苦的地方。只有路明非知道去古巴是芬格爾一直以來的夢想,他說那裡有世界上最好的雪茄,還有翹臀上能放一隻高腳杯的南美姑娘。
那之後很久都沒有芬格爾的消息,再度聯繫上他是他自己在守夜人討論區裡冒頭,貼了近照。照片上,他坐在一輛1972年產的老式克萊斯勒敞篷車的引擎蓋上,叼着粗大的手卷雪茄,摟着巧克力膚色的漂亮女孩。
當時路明非在坐在空蕩蕩的宿舍裡,給那張照片點了個贊。他很高興廢柴師兄過上了心心念念已久的生活,於是那天晚上他又買了一瓶以前跟芬格爾一起喝的劣質紅酒,一個人喝完了。
再然後芬格爾就開始寫《東瀛斬龍傳》了,情節既歡脫又裝逼。看着看着,路明非能想象那傢伙在屏幕前敲打鍵盤時賤逼微笑的臉。
部長們還在吵,真是,有完沒完了,路明非開始煩了,不就是買條船的事兒麼?多少錢?幾十萬美元?路主席給他批了不就完了麼?這麼吵下去啥時他才能回宿舍睡覺?
這麼想着吵架聲真就離他遠去了,終至寂寥,當他覺察到這份寂靜擡起頭來的時候,忽然發覺會議室裡空蕩蕩的,只有他和長桌對面的那個男孩。
男孩穿着黑色的西裝,打着素白色的領帶,端莊矜持得像個大人。那是出席葬禮的服色。
“別煩!沒召喚你你又瞎蹦出來做甚?我沒生意跟你做。”路明非說。
“哥哥,時間到啦,我們不是要去參加葬禮麼?”路鳴澤微笑着說。
葬禮?路明非一時間有點迷惑,什麼葬禮?誰的葬禮?可他好像確實記得有那麼一場葬禮,他從里約熱內盧趕回來,就是要參加這場葬禮的。
路鳴澤來到他身後,給他穿上同樣的黑色西裝,繫上素白色的領帶,兩個人並肩走出諾頓館,夜幕下的校園裡點滿了蠟燭。
他們沿着燭光小道前往教堂,一路上路鳴澤都拉着他的手。
教堂裡也滿是蠟燭,燭光如山如海,管風琴演奏着低沉的彌撒音樂,白色的六角形棺材擺放在祭壇上,身穿黑衣的男孩女孩們圍繞着它。路明非看不清他們的臉,但能感覺到他們的神色哀傷。
他們根本擠不進人堆裡,只能探頭探腦地往裡看。
牧師用低沉的聲音唸誦着悼詞:“今天我們聚集在這裡,是要悼念這位15歲的少年。他離開我們了,如那靜靜流逝的萬物。安息吧,我的朋友,你的靈魂,將會延續。我們在此將淚水獻給你,那是別時的愛語,我們感謝你給予我們的夢想與幸福的日子,直至永遠。我們也將走過那片陰暗的草坪,但不會感到恐懼,因爲你的靈魂與我同在……”
15歲的少年麼?自己認識什麼15歲的少年?路明非茫然地看向路鳴澤,可小魔鬼也跟所有人一樣低垂雙目,擺出哀悼的樣子。
屁嘞!魔鬼會哀悼什麼人?魔鬼只會爲了每個靈魂的墮落歡呼吧。
人羣中傳出女孩的抽泣聲,哭得那麼傷心,大概這個死去的少年對於他們而言真的很重要吧?可路明非的心裡空空如也,畢竟沒人會爲素不相識的人悲傷。他只是不想破壞這悲傷肅穆的氛圍,纔沒有偷偷溜走。
人就是這樣,同一個人,對某些人來說差不多是世界的全部了,對另一些人來說,是死是活都沒關係。
管風琴變了調子,人們手拉着手唱起歌來,一首祈願靈魂安息的歌:
“萬物終將流逝,只有世界永恆,
沉睡吧我的愛人,你的靈魂會繼續下去,
你的誕生是爲了將希望之詩傳達。
我們奉獻你以淚水,
感謝愛,感謝夢,感謝那些幸福的日子,
在這世界,我們曾經相遇。”
歌唱完了,牧師把最後一根棺材釘敲了下去,說:“阿門。”
這一刻教堂裡的氣氛忽然輕鬆下來,那些悲傷的賓客臉上都露出了笑容。路明非不禁有些詫異,他也知道按照基督教的教義,人死了只是靈魂去了天堂,親人朋友終將在那裡團聚。
可也犯不着如此放鬆吧?好像那個人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似的。
賓客們說說笑笑地往外走去,牧師也脫了牧師袍,渾身輕鬆地跑掉了。等到路明非回過神來的時候,教堂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小魔鬼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寂靜的教堂裡,如山如海的燭光裡,他獨自面對那具棺材,棺材裡躺着他不認識的、15歲的男孩。他忽然開始悲傷起來,悲傷像無名的根苗那樣從他的心裡冒了頭,長出了芽。他想那些人就這樣忘了你啊,難道我們爲你祈禱了、唱歌了,就不再懷念你麼?你躺在棺材裡那麼孤獨,他們卻能繼續歡聲笑語。
他莫名其妙地爲一個他不認識的少年悲傷,難過得簡直要哭出來。
他也向外走去,不想在這個悲傷的地方久留了。
鐘聲響起,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撕裂,鐘聲中他驀然回首看向那具燭光中的棺材,他忽然驚了!他忽然想起他是認識那個少年的!
曾幾何時……曾幾何時……
“主席?主席?”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人拍打着他的肩膀。鼻端有淡淡的柏木香,那是伊莎貝爾常用的香水味。
路明非驟然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趴在會議桌上做了個夢。部長們的爭執聲隔牆傳來,想來是主席開着開着會一頭睡死了,他們轉移到旁邊的小會議室裡去了,只留下伊莎貝爾守着路明非。
“對不起對不起!”路明非窘得撓頭。
“最近事情太多太疲憊了吧?”伊莎貝爾永遠溫柔,善解人意,“主席,獅心會會長來了,想跟您見個面,正在樓下等。您看?”
路明非剛從那個奇怪的夢裡醒來,心情還有點複雜,聽說楚子航來了,立馬恢復了大半截精神頭。楚子航還差半年畢業,也已經掛名在執行部,最近一直外派執行任務,兩人很難得碰面,想不到他剛剛回來,楚子航也回來了。
他站起身來:“我下去見他。”
伊莎貝爾顯得有些驚訝:“主席,以學生會和您的地位,請獅心會會長自己上來就好了,犯不着您親自下去見他。”
“你說什麼奇怪的話,當然是我去見師兄,還能我坐在這裡讓師兄來見我?”路明非說,接着他無視伊莎貝爾臉上奇怪的表情,腳步輕快地下樓去了。
諾頓館的一層是一間巨大的廳,從學院餐廳臨時僱來的侍者們正在準備餐桌,按照學生會的慣例,會議結束後是晚宴。楚子航卻不在廳裡,路明非問起的時候侍者說獅心會會長在門外等候,路明非不由得埋怨他們說:“怎麼這麼對待客人呢?”
他推開門快步而出,外面已經徹底黑了,小路兩側的地燈已經亮了起來,門前空無一人。
“師兄!師兄!”路明非趕緊喊。他想莫不是這幫不會辦事的殺才讓楚子航在門外等,楚子航生氣就先走了,要是沒走遠還來得及喊回來。
“你們最後看見獅心會會長是什麼時候?”他回頭問跟出來的侍者。
“我一直等在這裡啊,主席先生。”黑暗中傳來標準的倫敦腔中文,“還勞您大駕親自下來,這可真叫我不好意思。”
黑影從黑夜中走了出來,熱情洋溢地向着路明非伸出手來。
“之前我們見過幾次,但您一直很忙,沒有機會深談,您可能不記得我了,我再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獅心會會長巴布魯,二年級,龍族歷史學專業。”巴布魯舉止優雅動作幹練,委實也配得上獅心會會長這個稱號。
“哦哦,原來是巴布魯同學……我這個記性,真該死我這個記性……”路明非磕磕巴巴地說着,和巴布魯握手。他明白了,難怪伊莎貝爾說不必他親自下來迎接,原來在他去里約熱內盧的這段日子裡,獅心會已經選出了新任會長。新任會長是二年級生而他是三年級生,擺一擺師兄的譜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