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板機室的實驗課還沒有開始。爲了配合葉念慈編寫800ZC的實驗教材,陳悅根據她的要求做程序和接口電路的驗證工作。每個實驗項目驗證後,陳悅還書寫了容易出現的問題和注意事項供葉念慈參考,這點並非葉念慈的要求,令她倍覺滿意。
趙容剛在五樓機房上完課。她一踏入單板機室,就見到了陳悅埋頭在麪包板上接線。“哇,這麼勤奮?!不錯啊。”她微微一笑。
陳悅嚇了一跳,驚喜地擡起頭來:“趙老師好!”
趙容笑容可掬:“我跟你講過很多次了,我們現在是同事,你就別叫我老師了。”
“您是我老師啊,叫習慣了很難改口的。”陳悅微笑地重複着每次都解釋的話,然後情真意切地來了句新的:“天地君親師都是我們崇拜的對象,古語又有講: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所以我不能不尊師重道啊。”
趙容被陳悅逗樂了:“那好,你就叫我老爹吧。”她馬上又補充道:“可不準叫師父哦!”
陳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趙老師,您剛在五樓上課?”他問道。
趙容說:“是的,今天累死了,要檢查學生們的程序。”
陳悅誠心實意地說道:“您不叫我下去幫忙?”
趙容嬌嗔道:“得了吧,你又沒學過Fortran。”
陳悅笑着說:“您需要的話我可以自學,有不懂的地方您指點一二。或者我只是幫您看看學生運行的結果,學生有問題時您再來輔導。”
“謝謝你的好意啦!”趙容爲陳悅的心意感動,她又自嘲道:“我這位助教啊,哪有資格請助教?”
陳悅突然想起此時是請趙容的最佳時機,他投桃報李心切:“趙老師,今天請您吃飯可以了吧?”
“還真不行,你又挑我沒空的時候請我。”趙容笑着說,“不過,我不想吃飯,我想喝早茶。”
這裡講的喝茶,廣州方言叫“飲茶”,是廣東人一種傳統的飲食風俗。飲茶,實際上指的是上茶樓或酒樓,泡上一壺茶,要上幾件美味的點心,如此品茶嘗“點”,風味橫生。廣東人飲茶除了生津充飢,還順便傳播新聞、敘說友情、洽談生意,因而飲茶也是廣東人的一種社交的方式。民國時期,廣州人一日不上茶樓便引以爲“羞”,好朋友見面時“勒索”一頓茶也是尋常小事。飲茶受廣東人青睞,有兩個重要原因:一是香濃的茶水比酒更適合廣東的氣候。再者是廣式點心的豐富,據1956年廣州“名菜美點展覽會”有關方面的介紹,當時廣式點心已有815種。發展至今已不下數千種了,爲全國點心種類之冠。
早期的茶樓和酒樓是楚河漢界、涇渭分明的。茶樓又叫茶居,清晨四點開市,下午四點打烊。酒樓也叫酒家,是專門做晚餐或承辦筵席的,從下午五點營業至深夜兩點。後來,酒樓兼做了點心,還有早市和午市,茶樓也做起了夜市,故兩者已沒有了區別。不過,即使是同一店家,廣東人仍然習慣飲茶時叫茶樓,吃飯時叫酒樓。
80年代廣東人的飲茶主要是早茶。早上見面,大家往往以“飲咗茶未(粵語:你喝茶了嗎)”作爲問候,可見廣東人對飲早茶的喜好。早茶是一種慢節奏的餐飲,茶樓的熟客一般以退休老人居多,這些茶客每天清早基本上會到一家固定的茶樓,一壺茶加兩樣點心,美其名“一盅兩件”,他們一坐就是一個上午,享受着慢而舒心的時光。有人說,廣東老人有憂鬱症的少,得益於喝早茶的習慣,什麼憂悶在喝茶中都聊散了。“一盅兩件”還有另一個說法,“一盅”指的是排骨飯,而“兩件”還是指兩件點心。家人或朋友相聚,則不限於“一盅兩件”。有趣的是,“一盅兩件”已經成爲了廣東人飲早茶的代名詞。
隨着社會的發展,現在有些茶樓一天的早、午、晚三餐都可以飲茶了。也隨着人們生活節奏的加快,有不少茶樓的早茶令人扼腕地消失了。
陳悅很高興:“好啊,我長這麼大還沒喝過早茶呢。”
趙容很驚訝地問道:“你不是廣州人嗎?廣州人哪有沒喝過早茶的?”
“我不是廣州人,但我是廣東人。”陳悅笑着說,“以前家裡窮,所以沒有機會去茶樓喝茶。不憶苦思甜了,趙老師,那什麼時候請您喝早茶?”
趙容想了一下:“這個星期天你方便嗎?”
終於有機會可以請趙容了,陳悅高興地點點頭,說:“可以啊。星期天的話,少遊也休息,我把他叫上?”
“好,你不提他我都快忘記你這位死黨了。”趙容笑着說,“他有沒有回來找過你?”
陳悅說:“有,還有幾位同學也回來過。有兩位同學要去澳洲,他們回來找我帶他們去辦成績單。”
陳悅以爲趙容會問是哪兩位同學要去澳洲,其他準備出國的同學又如何?他意想不到的是趙容突然陷入了沉思,現出心事重重的樣子,顯然陳悅的話無意間戳中了她的痛點。陳悅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右手不自覺地拿起接線用的鑷子擺弄着,很快他笨口拙舌地說:“趙老師,不好意思,是我說錯話了。”
“沒事,是我走神了。”趙容強作笑顏地說,“有什麼喜事老要特意請我?”
見趙容出聲了,陳悅霎時鬆了口氣,笑道:“不是特意是誠意!我雖然沒有喜事,但您對我這麼好,我請您是很應該的。我現在拿了工資又拿回了學費,所以更應該請您了。”陳悅說拿回學費趙容並沒有意外,她覺得到學校工作都是應該返還學費的。
“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不客氣了。我也說過要給你慶祝的,我們再找時間。”趙容笑笑,她心中的惆悵似乎來得急去得也快,已煙消雲散,情緒與剛纔絕然不同了。
“好啊,謝謝趙老師!不過到時也是應該我請。”陳悅滿臉誠意。
趙容笑道:“我給你慶祝,當然是我請。你又沒我工資高,你跟我爭啥?”
陳悅也笑了:“那我們到時再說。”
趙容問:“對了,陳悅,你實驗室沒課的時候,我可不可以到這裡來看看書?”
陳悅高興地說道:“趙老師,當然可以,歡迎之至!我還有一個小辦公室,不管實驗室有沒有課,您都可以隨時來。”工作以來,陳悅的內心很想能夠像畢業設計時那樣在單板機室天天見到趙容,爲什麼會有這種留戀他自己講不清原因,是習慣了?是掛住她?剛工作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不願意多想這些微妙複雜的原因。此時趙容的請求,陳悅正是求之不得。
趙容喜形於色:“好,謝謝你!我想看看你的小辦公室。”
小辦公室的門與單板機室的後門斜對着,陳悅帶趙容從後門來到小辦公室門口,並用鑰匙打開房門和開了燈。“哇,你這是樑主任的待遇啊!”趙容讚歎道。
這間小室不到10平方米,門口正對着的那面牆有三個儀器木櫃,木櫃之上有一行四個貼頂高窗,都可往內走廊推開。室內左手邊靠牆砌了一個水泥檯面,檯面上鋪滿了光滑的小石粒,邊上鋪貼了白色瓷片,其下面有三個間隔也貼了白瓷片。室內有兩張辦公桌和四張有靠背的椅子,正中頂上有一把鑽石牌吊扇。
“不夠樑主任的辦公室大。”陳悅話雖如此,心中卻是爲自己能有這樣一間小辦公室而感到幸運,他又笑道:“小齋容膝度年華。”
趙容笑道:“魯迅先生講的: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精闢!”陳悅點點頭說道,“趙老師,實驗室和小辦公室我都給條鑰匙您,這樣您隨時都可以上來看書,晚上也可以。”
趙容說:“不用,我不想你剛工作就違反紀律,你在實驗室的時候我來就可以了。”
“樑主任開會時講過,現在我們實驗室的條件越來越好了,希望大家多點使用實驗室。所以我覺得沒有違反紀律。”陳悅慧黠地笑道。
趙容忍俊不禁:“歪曲‘聖意’!”
陳悅笑笑:“‘聖上’並沒有明確指示如何使用實驗室啊。”
“這樣吧,有需要時我再問你拿鑰匙。”趙容強調,她不希望陳悅可能因此而受到批評。
“好的。我上班時間都在,歡迎您隨時過來。”陳悅的心裡無限期待。
開學第一天系裡開了個短會。開會前,陳悅本來已想好如何關心一下趙容家裡的事情,一到系裡,見到趙容和言老師有講有笑的,他就放棄了。此時陳悅對趙容的事雖然仍念茲在茲,但見趙容也挺開心的,他再次打消關心一下她家事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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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上,北園酒家。
陳悅本想爲了趙容方便,約在學校旁的茶樓。江少遊電話裡說不行,那些太差了,去北園酒家。
北園酒家離學校也不遠,1公里左右,趙容是最先到達的,站在北園正門的門口。不到3分鐘,陳悅也到了,他家離北園酒家也不遠,1.5公里左右。兩人都是走路來的。
趙容穿了一件袖子和衣領都有簡單繡花的短袖白襯衫,一條深藍色白圓點的半身裙,揹着一個斜挎小包。在晨曦的陽光照耀下,衣袖和裙邊隨着晨風微微地飄動着,襯托出她的旖旎柔美,自有一種秀色氣派。趙容那種臨風衣袂飄飄的神態令陳悅遠遠看到便已心馳神往,微微陶醉。他快步地走向趙容,快走近時歉意地說道:“趙老師,早上好!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其實,按照約定的時間兩人都早到了。
“早上好!”趙容微微一笑跟陳悅打招呼,“沒有啊,你很準時。”
“老師不覺得學生遲到就好。”陳悅詼諧地說道。
趙容覺得被學生尊重的感受真好:“算你是個好學生啦,行了吧?”兩人都笑了起來。
陳悅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驚訝地說:“趙老師,我印象中是第一次見您手上沒拿着書的。”開學第一天系裡開會陳悅見到趙容時,她手上也拿着書。
“是嘛——?”趙容也開心地笑了,“好像也是啊。”
“趙老師好!老同學好!”江少遊放好自行車後走了過來,聲音有點洪亮,引致不少形色路人的注目。
陳悅和趙容的聊天被江少遊中斷,他們同時稍稍轉身笑着目迎江少遊的走近。江少遊第一次見趙容揹着小包如此優雅的少女風,像發現新物種一般地從頭到腳審視了趙容一遍:“我都說趙老師比思詩漂亮的啦,她居然還不服氣打我。陳悅,那頓飯我請得冤啊!”
趙容聽得心裡甜滋滋的,卻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笑着問:“少遊,你小子又在說啥啊?”
陳悅忍不住笑了:“趙老師,我們等會告訴您。您站累了,我們先進去吧。少遊,那頓飯我也‘幫兇’了,等下給機會你‘報仇’。”
北園酒家、泮溪酒家、南園酒家、東湖酒樓是廣州四大著名的老字號園林酒家。20世紀20年代末,有“南天王”之稱的陳濟棠先生主粵,廣州市商會會長鄒殿邦先生在小北路的一座別墅中開設了北園酒家。當年,北園酒家因地處廣州北郊,毗鄰白雲山麓,樹木茂盛,環境清靜,更有小河從前面流過,故有“山前酒家、水尾茶寮”的美稱。北園酒家吸引了市內不少官僚政客、富商巨賈、社會名流、中西醫生、著名粵劇藝人長期光顧。
北園酒家原建築在廣州淪陷時被毀,1947年在原址附近重建開業。1956年北園酒家實行公私合營,時任廣州市長朱光先生親臨北園酒家,提出擴建計劃。1957年市府投資改建,由著名建築大師莫伯治先生精心設計,把北園擴建成當時廣州第一家古色古香、富有嶺南庭園特色的園林酒家,朱光市長爲酒家書寫“北園”招牌。藝術大師劉海粟先生87歲高齡時曾到北園,即席揮毫“其味無窮”大字相贈。據說威望素著的建築學家樑思成先生到廣州時,有人問他最喜歡廣州的哪一座建築?樑先生毫不遲疑地答道:北園酒家。
北園酒家內裡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曲徑迴廊,有一株樹幹挺拔的大樹,假山餘脈依樹根建造,水又依山形而轉,極爲巧妙。陳悅三人進到酒家,見到廳堂陳設古色古香、佈局典雅華麗,進而又見到了精美的滿洲窗上套色玻璃的蝕刻,典雅的紅木鏤花屏風,連樓梯扶手的鑲邊也雅緻不凡,愛好畫畫的陳悅有點陶醉了。三人上到二樓,大堂富麗堂皇,擺放着14幅由千足金鑲鍍的鏤空雕刻紅木花屏,花屏上按春夏秋冬四季雕刻的花鳥魚蟲栩栩如生、晶瑩剔透,又讓陳悅歎爲觀止。據說,北園酒家裡面的很多擺設是由南海十三郎的老宅搬來的。南海十三郎,即江譽鏐先生,別名江楓,廣東南海縣張槎塱邊村人,今佛山市禪城區張槎街道。南海十三郎是香江早期著名的粵劇編曲家,他的生平事蹟被人們廣爲流傳,現代有講述他故事的舞臺劇和電視劇等。
三人落座後,江少遊老練地應答着服務員並點了一壺“壽眉”,白茶中的一個品類,因茶葉的外形酷似長壽老者的眉毛,故得此名。江少遊給陳悅和趙容介紹:“現在,廣州人很喜歡喝‘壽眉’。”兩人都笑着點點頭。
陳悅是第一次飲早茶不知道該怎麼做,只是默默看着學着。趙容見江少遊主動招呼着一切,也樂得逍遙自在,她很放鬆地坐着、欣賞着眼前的所有。
服務員用托盤端着一壺茶上來,托盤上還有一張“點心卡”。她先將點心卡放在餐桌上,陳悅看到點心卡上列有小點、中點、大點、頂點、特點、超點等不同的茶點類型,從小點到超點的單價遞增。
服務員很有職業素養:女士優先,她先給趙容斟了一杯茶,然後再順時針地給陳悅和江少遊倒上茶。服務員給趙容、陳悅斟茶時,兩人都分別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攏,輕輕地敲擊桌面,表示對服務員的感謝。
服務員斟完茶走開後,趙容笑着說:“陳悅,不錯啊,你也會叩茶禮。”
陳悅也笑了:“是的,我以前有一位鄰居,是位老人家、老廣州來的,我們剛來廣州時,她教了我們很多廣州的風俗和禮儀,不過很多都忘記了。我們找座位的時候我見到有人這樣做纔想起的,剛剛也見到您叩指了,跟着您試了一下,感覺不錯。”
趙容興致勃勃地說:“廣州的叩茶禮我聽過兩種版本,你的鄰居是怎麼講的?”
陳悅說:“我記得她講,單用食指敲表示單膝跪,用食指和中指併攏敲表示雙膝跪,用五個手指一起敲表示五體投地。”
“對,以前我們研究所的老廣州也是這樣講的。”趙容說。
陳悅正想問趙容還有一個版本是怎麼樣的?只聽趙容說:“少遊,你也應該學一下廣州人的叩茶禮。”
“嗯。我早就會了,只不過不想做而已。”江少遊心不在焉地說,他正在東張西望地尋找着“推車仔”。茶樓裡有一類服務員,推着滿載各式點心的餐車在各餐桌間緩緩穿梭着,揚手即停,廣州人叫的“推車仔”就是指這種服務員及其點心車,由此出現了一句廣州話的歇後語:茶樓點心車——推來推去。
趙容輕輕地拉了一下陳悅的手臂:“對了,快點告訴我剛纔少遊胡說的是什麼意思?”陳悅簡單地告訴了趙容原委,但省略了大家對她那盒磁帶感興趣的事。趙容淡然一笑,看着正在站起來的江少遊說:“你小子真是言不由衷。”正值早茶的高峰時間,“推車仔”忙流動時間減少,江少遊的心思已貫注在找食之上:“你們慢慢聊,我去拿吃的。”
趙容知道大家都餓了,也不管江少遊,和陳悅閒聊了起來。
不一會,幾個廣州的名點就擺在了餐桌之上,有:水晶蝦餃、秘醬蒸鳳爪、麪醬蒸排骨、香茜牛肉腸、金桔叉燒酥、廣式蛋撻。有的是江少遊自己端回來的,也有服務員送上來的。陳悅看到點心卡上已蓋了六個藍色的小印。
江少遊笑着說:“吃,吃,吃,不夠再拿。”
陳悅也說:“趙老師,少遊,請!我們先吃一輪再拿。”
大家吃了一會,趙容停下了筷子,陳悅給大家倒了茶,趙容依然雙指叩桌答謝。趙容看着江少遊,微笑着問:“畢業後有沒找過思詩?”陳悅有點吃驚趙容這麼直接地問江少遊,又覺得她問得有趣。畢業設計期間,趙容和陳悅都看得出來,江少遊喜歡劉思詩,劉思詩對江少遊也有好感。
江少遊表情不是很自然地苦笑道:“找過兩次,不過她準備嫁到香江了。”
趙容和陳悅都知道劉思詩畢業後要去香江,但“嫁到”香江卻令他們都很意外。趙容溫柔地直言:“少遊,你願意的話,就講一下你們的故事給我們聽聽。不願意的話,我們繼續吃東西。”江少遊和陳悅都被她的話逗笑了。
這一笑,令江少遊輕鬆起來,他一副少有的穩重平緩的樣子:“沒事,我和她其實沒什麼。我們班幾乎所有的同學都有‘南風窗’,去年底就聽她說畢業後要去香江了,一開始我以爲她父母去了香江,原來不是,她父母都在廣州,她家只是有親戚在香江。我問過我老媽,她說如果思詩不和香江人結婚的話,是不可能移居香江的。這兩次見到她時,我都問她是不是結婚到香江?她都不肯講,只是說到時再告訴我。我覺得這已經是默認,所以我們沒戲了。”
所謂有“南風窗”,是廣州人的一句俗語,指在香江、澳門有親戚朋友關係。在改革開放初期,香江、澳門人的生活水準遠比大陸要高,我們還處在食品和日用品憑票供應的階段。港澳人士回來時,會大包小包地給大陸的親朋戚友帶回食品、衣服和家用電器等,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他們的生活。有一個細節最能體現出港澳人士的親情友情,他們臨回去時甚至將帶來大陸穿的睡衣也留了下來。因此,當期時有“南風窗”是一種時髦的代名詞,很多人以有“南風窗”而引以爲豪,甚至很多青年男女談戀愛找對象,對方是否有“南風窗”作爲一個重要、甚至是首選的條件。1985年,廣州誕生了一本很有影響力的雙週刊雜誌,名字叫做《南風窗》,這“扇”開在祖國南大門的“窗”至今仍深受讀者的喜愛。
趙容載笑載言:“你的故事一點都不委婉曲折、撲朔迷離,也不蕩氣迴腸、扣人心絃。你現在有女朋友了嗎?”
江少遊霸氣地笑道:“有,如果我想要的話,追我的女孩多着呢。”江少遊講他故事時,陳悅覺得那個江少遊他有點陌生,現在這句跅弛不羈的話讓他覺得自己熟悉的江少遊又回來了。
趙容也比較瞭解江少遊,她不再追問他女朋友之事了:“工作怎麼樣?”
一說到工作,江少遊有點懊惱:“別提我的工作了,我的經理簡直不是人啊,我們一幫同事私下給他取了個‘花名(粵語:外號)’,叫做‘野獸’。”
趙容笑道:“你不是藥中甘草嗎?!怎麼也狼狽啦?”
江少遊沮喪地說道:“那個‘野獸’,他是一個死腦筋的人啊,管得太死了,我們離開辦公室做點什麼都要在小黑板上寫明,連上個洗手間也要,真是把我們煩死了。他的其它規定也是很嚴格的,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我一點都不習慣。我啊,現在才發現還是讀書好。”
趙容笑他:“這麼快就發現讀書好啊?有些人要幾年、甚至十幾年才能發現的。”
“我就覺得,我現在的工作和畢業設計時差別不大,甚至還輕鬆和自由了。”陳悅說,他受江少遊“管得嚴”的啓發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趙老師,我聽王志超說我們實驗人員也和你們一樣,不用坐班?”
趙容點點頭:“應該是,你看陳奇偉就不是天天回來,開會時我也從來沒有聽樑主任說過實驗室要坐班的。”陳奇偉是陳悅的老師,分管模擬電路實驗室。
陳悅點了點頭:“哦,那真是太好了。”
江少遊似懊悔又像開玩笑地說:“哎,早知道當時我也好好讀書,現在也留在學校。”
趙容看着江少遊笑道:“看你的樣子像書生,而陳悅像畫家。當時葉老師跟我講《微機控制》陳悅全班考第一時,我第一個想像到的陳悅就是你。雖然你紈絝不作惡,但你的學習態度對不起你的書生帥氣。你和陳悅這麼死黨,也對不起近朱者赤的古訓啊!”
陳悅和江少遊都笑了。
江少遊笑道:“都怪陳悅總是爽快地借作業給我抄。”
陳悅心裡涌起了一絲愧怍:“這樣看來,確實是我的錯。”
趙容笑道:“你們啊,應該各打五十大板。”
陳悅和江少遊都恭敬地說:該打、真該打。
“趙老師,你說我像書生,我爸也是這樣說的。”江少遊又嬉皮笑臉道,“我爸說我如果頭戴方巾,身穿長衫,手拿摺扇,簡單就是當代的唐伯虎,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我。我媽就說,你看他那個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樣子,只要是父母反對的他就擁護,所以我覺得他啊,應該戴個墨鏡,末代皇帝溥儀戴的那種,托住個鳥籠滿大街地游來逛去,那才驚世駭俗呢。”
趙容和陳悅都笑得前仰後翻。
趙容笑道:“你父母太幽默了,他們是幹什麼的?”
江少遊說:“他們是做進出口貿易的,忙過不停。我小時候他們管我很嚴的,高中開始他們就幾乎沒管過我了,所以我讀書就越來越懶。”
陳悅唱和:“少遊讀書時講過,他見我的時間比見他父母要多。”
趙容點點頭,心中不免惋惜,很快她告訴自己:工作是靠能力的,與讀書成績的高低不一定有必然的聯繫。她一看大部分食物還沒動,就指了指桌面說:“來,我們繼續。”陳悅又給大家倒了茶,說:“你們都別客氣,吃多點!”
大家又斯文地吃了一會。有趙容在,陳悅和江少遊都不敢吃得放肆。
趙容又笑着問:“陳悅,少遊這麼風流,你呢?你有沒有女朋友?”
陳悅靦腆、坦誠地說:“我都沒發現我們班有女同學喜歡我,所以女朋友對我來說,只是異想天開、白日做夢。”
趙容眉飛眼笑:“你這個傻子,女朋友一定要本班的嗎?真是死腦筋!”陳悅覺得趙容的話有道理,訕訕地笑了。
江少遊一本正經地說道:“哎——,陳悅,你沒發現尹瀾暗戀你啊?”
陳悅認真地說:“沒有,人家的心早就飛到澳洲了。”他覺得,畢業設計期間和平時一樣,尹瀾遇到程序和論文的細節問題,她沒有請教老師而是喜歡問他,是因爲她把握“問”的度很好。她知道老師能解決思路的問題,而細緻問題若問老師的話,老師的思維不一定能馬上進入其中,相對來說不及陳悅解答得快。這個學期開學不久,尹瀾回校找陳悅帶她去辦出國留學用的成績單時,陳悅盡了地主之誼請她。吃飯閒聊時,倆人都發現彼此心裡珍藏着這份純潔美好的情感。談着談着,尹瀾動容地問陳悅能否和她一起去澳洲讀書?陳悅的反應是尹瀾讀書已對他有了依賴性,他笑道我也很想讀書啊,我的大學還沒讀過癮呢,可是我家裡哪有這個條件啊?
趙容問:“尹瀾去澳洲了?”
陳悅說:“還沒有,已經申請一段時間了,應該快了。她的成績單是她回校找我,我們一起去檔案室和教務處辦的。對了,我都差點忘記了,她還讓我代她向您和葉老師問好呢。”
“謝謝尹瀾了!”
江少遊古靈精怪地笑道:“趙老師,我看陳悅這一類動物雖然是老師眼中的珍稀物種,但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做談戀愛。我猜啊,他除了他媽媽的手,其他女人的手他碰都沒碰過。”
趙容和陳悅都笑了。陳悅說:“我看過一篇文章,按照少遊的說法,我的前世可能是僧侶。”
趙容笑應:“你的前世是和尚的話,尹瀾一定是尼姑。而且你的廟和她的庵一定離得很近。”
陳悅和江少遊都忍不住笑了。
“趙老師精闢啊!”江少遊稱讚道。
陳悅突然想起了什麼,驚訝地問道:“趙老師,您和葉老師是不是因爲什麼和尚、尼姑的,纔將尹瀾也安排到我們組的?”
趙容的嘴角依然掛着笑容:“當然不是!除了你是被迫的,他們三個人都是自己報名的,都是自願的。你的被迫說來挺有意思的……”她停頓了一下,看着江少遊笑了笑,“葉老師和我都是第一次帶學生的畢業設計,我們哪有這麼‘狡猾’?全靠你這位死黨跑到葉老師那去爲你爭取,我們才受到了啓發。我們也算是做了一件‘尊重民意’的事。”
江少遊有點不好意思了:“趙老師,我們不是說好不告訴他的嗎?”
趙容又笑道:“少遊,你現在還怕解密啊?我們不告訴陳悅的話,他這小子怎麼知道對你感恩戴德?”
陳悅瞬間意識到,沒有江少遊的舉動,自己留校工作或許不可能,也不一定有機會與趙容成爲好朋友。一股暖流涌入了陳悅的心田,他感動到不知如何表達了:“謝謝少遊!謝謝趙老師!……”
江少遊想給大家加茶,他拿起茶壺感覺到裡面沒水了,又將茶壺放下,把壺蓋拿起,將壺蓋一半壓着壺口一半壓着壺耳擱放着,這叫“揭蓋加水”,是廣州茶樓裡的一種默契,茶壺沒水了是不需要叫服務員過來的,服務員一看到茶壺蓋這樣放置,就會主動過來拿茶壺去加水。這一做法,廣州人又戲稱:壺蓋不開,續水不來。當然,直接叫服務員來加水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