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敗了!
白雲城主葉孤城, 被人稱爲劍仙,自出江湖之日起就沒有敗過的葉孤城,竟然輸了!
身爲一個劍客, 戰敗的結果唯有一種, 那就是死!所以, 他是死了嗎?!
當這個念頭劃過腦海的時候, 震驚的衆人終於醒過神來, 無數道視線緊緊地盯着那道染血的身影,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
西門吹雪的臉很白,神情冰冷, 就像天際那輪清冷的月,他的劍已經回到鞘中, 雙手抱着那人縱身躍下屋頂。
急速的腳步聲紛涌而來, 君鈺卿分開衆人直直的站在兩人面前, 那慘白的面色,緊閉的雙眸, 還有胸前刺目的血色,讓他的心跳瞬間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凍結。
他死了?!他怎麼可能會死!他不是其他人他是葉孤城!就算他的對手是西門吹雪,那個唯一可以與他並肩而立的劍客,他也從來沒想過他會輸, 會死!在他心裡, 葉孤城從來就是無敵的!
君鈺卿一身明黃色的龍袍, 清楚的表明了他的身份, 衆人紛紛避讓, 不敢太過沖撞。
唯有西門吹雪看都不看他一眼,抱着葉孤城徑自離開。
“站住!”君鈺卿大喝, 雙手下意識的抓向葉孤城無力垂落的手腕,卻被西門吹雪輕輕一閃,避開了。君鈺卿更怒了,他冷冷道:“你要帶他去哪裡?!”
西門吹雪終於撇他一眼,冷聲道:“與你無關!”
君鈺卿怒極反笑,“與朕無關?!好一個與朕無關!西門莊主莫要忘了,死的這個是朕的老師,是一國帝師,你以爲今晚還能走出這扇宮門?!”
此言一出,一股血腥殺氣撲面而來,在場之人幾乎是瞬間緊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即使還沉浸在葉孤城死去的悲傷中,但陸小鳳還是開口道:“陛下,這是一場劍客之間的決戰,葉孤城既然接受了西門的邀戰,便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江湖之事自有江湖上的一套規矩,陛下不該插手。”
君鈺卿俊朗的雙頰上浮上兩抹紅暈,他冷笑道:“朕是天子,朕說的話就是王法,任何規矩都無法凌駕於王法之上。”他慢慢的轉頭,充滿殺氣的視線落在西門吹雪的身上,“朕要一個人死,那人不死就是抗旨!”
這一番話說的蠻橫至極,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早就被揍趴下了,可他是天子,是一國之君,他有資格說出任何蠻橫不講理的話。
西門吹雪眸光冷淡,他緊緊的握着手裡的劍,劍是冷的,懷中的人也是冷的,他說出來的話也是冰冰冷冷的,他道:“讓開!”
如果眼神能殺死人的話,西門吹雪絕對能死一百次了!君鈺卿一振衣袖,無數侍衛手持刀槍,將整個崇德殿團團圍住。
“將帝師放下,否則你們一個人都走不出去!”
人羣一陣騷動,今晚能夠進來皇宮的人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只是一個人的武力再高也及不上人山人海的車輪戰啊,何況他們面對的還是一羣訓練有素的軍隊。
於是,十幾雙眼睛不由自主的齊齊投向站在一旁的冷峻男人!
西門吹雪從來不是怯懦的人,一劍在手,天下間沒有他不敢去的地方,也沒有人和他不敢挑戰的對手。只是現在,他低頭望着懷中仿若沉睡的男人,道:“他沒有死。”
一句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話讓所有人震驚之極,世人皆知,西門吹雪的劍是殺人的劍,他的劍下從無活口,而且他們都是親眼看着那柄冰冷的劍刺穿了葉孤城的胸口,怎麼可能沒死?!
君鈺卿第一反應就是不信,但心中還是涌上一股激動和喜悅,他探手向前,幾乎下意識的就想證實他是否在說謊。
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攔在了他面前,老者道:“陛下小心,謹防有詐!”
君鈺卿腳步一頓,果然猶豫了。
西門吹雪的脣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他道:“讓我離開,否則他即便現在不死,待會兒也要死了。”
君鈺卿沉默片刻,道:“將他交給朕,宮中自有御醫會爲他診治。”
“陛下,”陸小鳳突然插口道:“西門的醫術並不弱於他的劍術,在下以性命擔保,葉城主由他醫治纔是最穩妥的。”
君鈺卿再次沉默下來,他雖然不知道葉孤城的傷勢究竟如何,但一劍穿心想來也不是什麼小傷,定是生死攸關的,宮中御醫的水平他清楚,這樣的傷勢絕對是沒什麼把握的!但是,就這麼任由對方將他帶走嗎?他不甘心,一點都不甘心!
氣氛漸漸凝重起來,所有的視線都落在對峙的兩人身上,以西門吹雪的脾氣,他不想做的事情是絕對沒人逼迫的了得,哪怕對方是一國之君也一樣,那麼一切的發展就取決於君鈺卿的決定了。究竟是戰是和,全在他一念之間!
幽深的眸光明明滅滅,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衆人不由自主的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兵器,空氣凝滯,趨勢待發。
而就在這時,忽然一道輕輕柔柔的聲音傳了過來,“讓他們離開吧!”
語氣雖然柔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指使意味,天下間有誰能夠用這樣的口氣同天子說話?!
衆人驚疑不定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寬大的衣袍藏在陰影之中,誰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瞧見一道雪白雪白的似乎是貓或者是狐狸,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小動物的東西,靜靜的被他抱在懷裡,一搖一晃的擺動着那根大尾巴。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君鈺卿會發怒的時候,他竟默不吭聲的站在一邊,看他的神情,似乎是同意了?!
那人究竟是誰?竟讓一國之君對他言聽計從?!幾乎每個人的心中都浮現出這個問題,卻沒有答案。
西門吹雪是第一個離開的,他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個幽暗的角落,然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暗夜之中。
人羣漸漸散了,唯有一道明黃色的身影靜靜的站在原處,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青筋凸起,那雙黝黑的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燒。
一國之君,天子帝王,到頭來卻依舊受制於人,連自己喜歡的人都護不了,留不住,他這個陛下做的實在夠窩囊。
他不甘心,絕不甘心!終有一日,他要讓那些無視他,對他不敬的人死無葬身之地,他要這世上再無人敢違逆他的意願,他要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再也不用隱忍,不用忍耐,從此肆無忌憚!他要成爲真正的萬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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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醒來的時候,腦子裡還有些迷糊,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然後胸口傳來劇烈的疼痛,他一歪頭,便看到了一支紅梅從窗外探了進來,花瓣上還殘留着些許積雪,在屋內的溫度下融化爲晶瑩的水珠,滴落而下。
他的視線直直的落在那支紅梅上,沒有移開分毫,似乎已經瞧得入了迷。
直到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身白衣,冰姿雪貌的男人走了進來,然後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他擡頭,往這邊看來,兩雙眼睛猛然對上,屋中的空氣變得凝滯起來。
良久,西門吹雪轉身,關上房門,將所有的風雪都隔在房屋之外,然後邁步向躺在牀上的人走去。
沉穩的步伐不急不緩,逐漸靠近,最後在牀邊停下,他伸手握住葉孤城的手腕,爲他把脈。
葉孤城一言不發,任他施爲,片刻後西門吹雪終於說了進房後的第一句話,“我要檢查一下你的傷口。”
葉孤城頓了頓,然後張開手臂,微微袒露出自己的胸膛。
西門吹雪小心的扶起他,取來兩個靠枕墊在他身後,修長的指尖輕輕一抽,靈活的解開他的衣帶,雪白的裡衣半褪,纏着繃帶的胸膛清楚的映入他的眼簾。
傷口很小,卻很深,已經開始結疤,離心臟只有短短的一線之隔,這是他當日察覺到不對之後,盡力收劍的結果,但即使如此,他也花了整整三天,不眠不休全力搶救,各種珍貴的藥材更是不要錢似得用出去,而葉孤城卻還是昏睡了三個月之久,才醒了過來。
比武那日尚是月圓之夜,而等他醒來時卻已是寒冬。萬梅山莊的梅開的極爲絢爛。
藥,是好藥,對一般的外傷非常有效,是西門吹雪根據凌霄留給他的藥方親自配的,這世上恐怕也只有區區幾瓶而已。
修長的指尖挑起一些淡綠色的膏藥,在對方傷口處細細抹開,動作輕柔,是絕對不會讓傷口再次裂開的力道,一股淡雅的香氣漸漸彌散開。
墨黑的長髮落在他的頸邊,帶起些微的麻癢,葉孤城眼眸低垂,誰也瞧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抹好藥後,取來乾淨的繃帶再次小心而又認真的給他纏好,西門吹雪爲他蓋好被子,淡淡道:“你剛剛醒來,不宜亂動,我去給你那些吃的來。”說完,便轉身出門去了。
房門再次被關上,從醒來之後就一直沒有開口的人深深的嘆了口氣,眉宇之間盡是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