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 葉飛煙睜開眼睛,她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一樣。
這個病房她很喜歡,沒有難聞的消毒水味道, 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窗外正好開着一些無名的小紫花。
“飛煙, 你不能去學校了, 現在你的病情已經有些嚴重, 繼續下去會有生命危險。”李醫生心疼而擔心的看着葉飛煙。
這孩子,他不是說過不要情緒激動的嗎?怎麼才短短几天,就惡化了?
她不想在醫院, 她還有那麼多的同學,還有他要讓她守護的呀。
葉飛煙可憐兮兮地望向了周樸華。
“傻丫頭, 老天安排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 都是有他自己的位置, 而你只需要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好了。”周樸華安慰着葉飛煙:“再說了,你還可以上網和大家聯繫, 不用擔心,等你病好了,到時候會有更多的時間和大家在一起。”
“生命更重要點,你好了還可以找他們啊。要不,小煙兒是不是有好朋友叫過來?我去幫你叫。”李醫生是過來人, 立刻調戲他們。
“不要!壞蛋叔叔!”葉飛煙蓋住了臉, 也蓋住了傷心和失落。
“乖, 美國那邊我再聯繫聯繫, 我們早點過去。你要乖啊。”李醫生明白的拍拍她的頭, 又叮囑了周樸華一番才離開。
躲在被子裡的葉飛煙忍不住小聲抽泣起來,卻又不想別人知道, 只得使勁咬着嘴脣,忍住。
其實她什麼都知道。
她知道不能再去學校了,她知道她的病惡化了。
可是,她忍不住……
她耳邊迴響着那首寫給她的歌,眼前依然徘徊着那個彈琴的少年,以及那斑斕絢爛的青春。
可是,這次老天沒再給她機會,她的世界開始只有黑白色。
清晨,她沒有色彩的世界忽然出現一束鮮花,只是此時她已經無法看清這些花朵的顏色,只有一片黑白。
“飛煙,這是紫玫瑰,我找了很多花店才找到的,香麼?”
葉飛煙喜歡紫色,甚至有一種偏執,所有這段時間,周樸華天天會帶給她一束新鮮的紫色鮮花。
其實葉飛煙不知道,這一次周樸華拿的其實是火紅的玫瑰,不是他沒找到紫玫瑰,而是他真心的想要送給葉飛煙一束。
“好香。”是的,現在葉飛煙的嗅覺靈敏了一倍都不止。
接着,她開始每天的功課,那就是化妝。
現在,學校裡同學們很多都去看葉飛煙。
葉飛煙從來沒發現她的人緣也會那麼好。
每一次大家來醫院的時候,葉飛煙總會好好的打扮一下自己。
因爲她已經開始接受化療,她的體重直線下降,她的小臉開始變得蒼白。
她是最美、最健康的女孩子,她要讓她的青春光芒四射。她要留下最美好的樣子在人們心間。
她不想同學看見她憔悴的樣子。
她一定要堅強的活着,就像當初她固執地拉着田志崑讓他認錯一樣。
看不見色彩的她在周樸華的細心解說下,精心裝扮起來。
幾分鐘後,本來蒼白的小臉在她的修飾之下,少了幾分憔悴,多了幾分柔美。
“你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感覺頭暈?如果難受一定要告訴我。”周樸華放下花,坐在牀前,輕聲的說。
“沒事,我今天感覺好多了……嘔……”還沒有說完,她猛然頭一偏,一股嘔吐感油然而生。
看見她難受的樣子,周樸華恨不得那個躺在牀上的人是自己。
“你……”他咬咬牙終究沒有捨得責怪葉飛煙。
“我真的沒事,只是胃有點難受。” 嘔完後,葉飛煙沒事一般喝口水,擦擦嘴,還調皮的吐吐舌頭,顯然看見剛纔周樸華很心疼的樣子。
她拿着梳子開始梳理頭髮,每一個女孩都愛美,不管是醜女還是美女,愛美是女人的天性。
“這……”
看着梳子上一撮黑色的頭髮,周樸華的心越發的苦澀起來,他突然好想學醫,這樣他就可以不用看着葉飛煙如此難受而不知所措了。
“沒事,沒事,樸華哥哥你別擔心,李叔叔說了,這是正常的。過段時間病好了,就會長起來不是嗎?我現在想喝水,你幫我倒點水可以麼?”
葉飛煙不再梳頭,她放下梳子,乘周樸華不注意,將一小撮頭髮夾在一個空白的筆記本里。
“樸華哥哥,明天我想把頭髮剃光吧。”葉飛煙朝着周樸華說。
周樸華不由得雙手一顫,別人不知道,但是他卻知道,葉飛煙其實很愛惜自己的頭髮。
她還說過女人就是三千青絲挽住了男人的心。
她怎麼捨得……
不行,要早點去美國接受手術纔可以。
他轉身向院長室走去。
葉飛煙舉起鏡子,重新裝扮起來。
她知道,如果他知道她病了一定會來看的,她要留下最美好的面容給他。
就在她塗抹的時候,她從鏡子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一愣,自己都沒發現,鏡子從手中滑落,掉落在地上。
房間裡只剩下鏡子落地的聲音,和兩個人呼吸的聲音。
田志崑一腔怒火,卻在看見葉飛煙的時候消失殆盡,那個如同精靈一樣的葉飛煙,現在就算坐在牀便,就算化了妝,也無法掩飾她憔悴的臉色,蒼白的手指和變得又幹又少的頭髮!
那個絕強的女孩不見了,那個曾經如蝴蝶般燦爛的女孩不見了。
他的心彷彿被大錘重重打擊了一下,被打的支離破碎。
他最愛的哥哥沒了,現在那個女孩也要遠去嗎?
他搖晃了幾下,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又無力的打開,他的嗓子忽然卡住,發不出聲來。
兩人默默的對望着,葉飛煙忽然尖叫一聲,四處找到可以躲藏的地方,他怎麼能這樣毫無聲息的進來?
他怎麼能不先告訴她一聲就來?
他爲什麼不回答她在□□的留言?
面對葉飛煙的慌亂,田志崑胸口泛疼,潮水般襲來,痛得他握不緊拳頭。
田志崑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如同卡了棉花一樣,他突然抓住葉飛煙的肩頭,發出聲來:“你這混蛋,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告訴我,怎麼會這樣?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忽然闖入的田志崑,葉飛煙根本毫無準備,她如一個犯錯的小朋友一樣,不知所措,不安地尋找着。
爲什麼她那麼無助?還是因爲他來晚了?
不是!他不能再錯過。
田志崑忽然緊緊抱住葉飛煙,將他充滿深深疼惜和內疚的眼埋在了葉飛煙的肩頭。
這個小傻瓜,難道連自己的病也不想告訴他麼?但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其實和葉飛煙有都一樣,不願意讓自己在乎的人擔心自己。
她的肩頭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瘦弱,田志崑憐惜地望着葉飛煙。
面對田志崑的不安和衝動,葉飛煙反而漸漸安靜了下來。
他,始終不捨。
葉飛煙忽然想哭。
他,始終在乎她。
葉飛煙想笑。
她咧着嘴想笑,笑不出來,想哭,也哭不出來。
她喃喃自語:“傻瓜,我不過是有一個瘤子而已,還是良性的,不會復發的那種。割掉就沒事了。看,老天對我們很公平呢。關了一道門,總會開一扇窗。”
良性的瘤子……
田志崑鬆了一口氣,也鬆開了懷抱。
“我一直以爲我會死在你前面,但是生命根本無常,誰也不知道誰會先死,既然誰也不知道未來,就讓我們珍惜當下。”高壓下的田志崑,忽然冒出一句他早卡在嗓子裡的話。
葉飛煙莞爾一笑。
沒想到生個病 ,還能應發田志崑和周樸華連續發出哲人一般的思考來。
如果從此他變回來了,這個病似乎也是很值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