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天(11月17日)
林予安是被一陣極其輕微的“沙沙”聲驚醒的。
他一睜眼,庇護所內光線昏暗,只有壁爐裡燃燒殆盡的木炭還散發着微弱的暗紅色光芒。
他俯身鑽出低矮的門口,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終究還是來了!不大,但細密,如同鹽粒一般,覆蓋了整個大地。
看到這場雪,林予安的表情變得無比凝重。
“各位,早上好。今天是第十三天,11月17日。”他對着鏡頭,哈出一口濃重的白氣。
“下雪了。在這裡並不是個好兆頭,它意味着氣溫已經穩定在冰點以下,環境的惡化速度會大大加快,我必須立刻去檢查我的食物來源情況。”
他沒有浪費一秒鐘,昨晚的防水工作讓他不必再擔心庇護所,他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迫在眉睫的食物問題上。
他抓起空揹包和斧子,徑直走向海邊。
海岸的景象,印證了他的擔憂。
潮水正處於一天中最低的時刻,海面上漂浮着一層薄薄的“冰粥”,這是海水開始結冰的跡象。
而在灘塗上,一些淺水窪裡已經凝結了一層透明的薄冰。
“海灣開始封凍了。”
林予安一邊在溼滑的岩石上小心翼翼地行走,一邊語氣嚴肅地解釋道:“現在還只是些邊緣的薄冰,但這是一個明確的警告。”
“用不了幾天,這裡的冰層就會變得更厚,我的採集活動將會變得極其困難,甚至被迫中止。”
他找到了自己常來的那片貽貝牀,此刻靠近岸邊,水最淺區域的貽貝,已經被一層大約一釐米厚的海冰覆蓋。
他用冰斧的斧背,對準冰面,“梆”的一聲,冰層應聲而裂。露出了下方的貽貝,還好,冰層不厚。
但他很快發現了更嚴重的問題,冰冷的海水刺骨,他的防水手套在接觸海水幾秒鐘後,手指變得僵硬麻木,嚴重影響了採集的效率。
他不得不頻繁地抽出手,用力甩動以恢復知覺。
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他才勉強裝滿了十多斤貽貝。
“收穫效率至少降低了百分之七十。”
“我必須在徹底封死之前,儘可能多地囤積更多的貽貝,擴充我的糧倉。”
他將貽貝運回營地,當做這幾天的食物,接着立刻走向那片針葉林,檢查他的四個兔子套索。
薄薄的雪層,成了最直觀的情報板。
他來到第一個陷阱的位置,仔細地觀察着雪地。陷阱完好無損,但旁邊有幾串清晰的兔子腳印。
“它來過,但繞開了。”
林予安蹲下身,指着腳印分析道:“下雪後,地面變成了純白色,我這個用深色鋼絲製作的套索,在白色的背景下變得異常顯眼。”
“而且,雪掩蓋了兔子熟悉的氣味路徑,它們會變得更加謹慎,對任何突兀的、不熟悉的東西都會敬而遠之。”
他檢查了剩下的三個陷阱,情況大同小異。
“傳統的地面套索,在雪後的效率會斷崖式下跌。”
“我必須改進我的陷阱策略,比如,尋找那些有濃密灌木叢遮擋的,兔子必然會鑽過去的通道,在那裡,視覺上的僞裝要求會低很多。”
他記下這個想法,拍掉套索上的積雪,轉身走向湖邊。
湖邊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湖邊已經結了一層薄冰,只有中心區域還盪漾着黑色的湖水,三根釣竿靜靜地立着,紋絲未動。
“水溫太低,魚類的活性已經降到了冰點,除非有魚羣恰好從鉤子旁經過,否則上鉤的概率微乎其微。”
巡視一圈下來,結果是災難性的“全線空軍”。
“好了,巡視完畢,結果很糟糕,但信息量巨大。”
他對着鏡頭,語氣嚴肅地做着總結:“它告訴我三件事,第一,我的潮間帶採集窗口,正在以天爲單位關閉。”
“第二,我的陸地陷阱需要立刻進行調整和升級。”
“第三,淡水魚的獲取難度更是成倍的增加。”
“所以,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徹底完成庇護所的建設,然後將所有精力,都轉移到囤積最後的海產和改進狩獵技巧上。”
他走進溫暖乾燥的新家,壁爐裡的火還在燃燒着,散發着令人舒適的熱量,這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
“那麼,繼續工作吧。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我要給屋頂鋪上第一層保溫——苔蘚。”
他從庇護所外,抱起一捆早已準備好的苔蘚,開始了他今天正式的建造工作。
這些苔蘚在飄落的雪花中顯得愈發暗綠,散發着一股泥土和植物混合的清新氣息。
屋頂上那塊防水油布,已經被一層薄薄的雪粒所覆蓋。他先用手將積雪大致掃到一旁,露出油布的表面。
然後他將一大塊如同毛毯般的苔蘚鋪在屋頂的最低處,也就是靠近後牆的位置。
“苔蘚是自然界中最完美的保溫材料之一,尤其是在這種寒冷潮溼的環境裡。”
他一邊鋪設,一邊講解:“它的結構非常疏鬆,裡面充滿了無數細小的氣孔。”
“這些氣孔能夠鎖住空氣,而靜止的空氣,是熱的不良導體。這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能極大地阻止我們庇護所內的熱量向外流失。”
“除此之外,它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性,吸水性。”
“它就像一塊巨大的海綿,在鋪設泥土層之前,先鋪一層厚厚的苔蘚,能夠幫助鎖住水分,同時它也能保護下方的防水油布,免受石塊或樹根的刮擦。”
他鋪得極其仔細,每一塊苔蘚,他都會仔細地將其邊緣與相鄰的另一塊對齊、擠壓,確保不留任何大的縫隙。
他就這樣,從屋頂的低處開始,一塊接一塊,如同拼圖一般,慢慢地向上鋪設。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整個油布屋頂,已經完全被一層厚厚的、暗綠色的苔蘚所覆蓋。
從遠處看,他的小木屋,彷彿瞬間擁有了生命,戴上了一頂柔軟的,充滿了生機的毛毯。
“第一層保溫,完成,現在需要上第二層,也是最重要的一層,泥土。”
他從屋頂上爬下來,走到了當初挖掘地穴時,特意分類堆放的那一堆淨土旁。
這堆土經過幾天的風吹和雪水的浸潤,變得非常緊實,他需要先用冰斧將其刨鬆,才能裝進採集袋。
“泥土的保溫原理和苔蘚不同,它不是靠鎖住空氣,而是靠自身的熱質量。”
“簡單來說,就是它的密度大,比熱容高,白天,它會吸收壁爐散發出穿透屋頂的熱量,以及外界陽光的熱量。”
“到了寒冷的夜晚,它又會緩慢地、持續地將這些儲存的熱量釋放出來,這就像給我們的庇護所,蓋上了一牀厚實的保溫被。”
他用採集袋,一袋一袋地,開始了他今天最艱苦的搬運工作。
他將第一袋泥土,均勻地傾倒在屋頂低處的苔蘚層上,然後用一塊事先準備好的木板,像泥瓦匠抹水泥一樣,將泥土拍打壓實。
一層原木,一層防水布,一層苔蘚,一層混草泥土。
四層結構,構成了一個堅不可摧的、擁有頂級保溫性能的超級屋頂。
從今晚開始,他將擁有一個真正溫暖、乾燥、能夠抵禦任何風雪的家!
“屋頂,徹底完工了。”他對着鏡頭,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時間來到下午,天空中,雪下得更大了。
從之前的雪點,變成了真正的、鵝毛般的雪片,洋洋灑灑地落下,世界,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
好在林予安,已經有了一個可以隔絕這一切風雪的家。
他走進庇護所,立刻感受到了一股與外界截然不同的溫暖和安寧。
壁爐裡的火燒得正旺,將整個低矮的空間都映照得一片通紅。
他脫掉羽絨外套,只穿着一件抓絨內膽,也絲毫感覺不到寒冷。
他決定犒勞一下自己,準備一頓豐盛的午餐。
早上採集的新鮮貽貝,幾根香蒲根一起放入鍋中,用小火慢慢地燉煮着。
在等待的間隙,他沒有閒着。
他開始整理庇護所內部,他用平整的石板,在靠近門口的一側,鋪出了一塊乾淨的平臺,用來放置工具和食物。
他又在牆角,用剩下的原木邊角料,搭了一個簡易的架子,用來放一些雜物。
這個小小的空間,在他的打理下,逐漸有了“家”的樣子。
他看着門口那個還未封閉的洞口:“現在,這個庇護所,只差裝上一扇門了,就可以升級爲最終形態了!”
門不僅僅是用來抵禦風寒的,更是抵禦那些在風雪中同樣飢餓的不速之客的最後一道防線。
這項工作,同樣不能有絲毫的馬虎,他決定等雪停了,就去收集封閉門洞和製作門的木材。
十三天,下午。
庇護所內,溫暖如春,庇護所外,大雪紛飛。
很快,濃郁的香味便充滿了整個庇護所。
壁爐裡的火焰歡快地跳動着,將乾燥的木柴燒得噼啪作響,整個低矮的庇護所都被一種溫暖的、橘紅色的光芒所籠罩。
林予安端着那口已經有些發黑的鐵鍋,坐在壁爐前的地面上,鍋裡是剛剛燉好的、冒着騰騰熱氣的貽貝香蒲根湯。
他用木勺舀起一勺滾燙的湯汁,吹了吹氣,小心地送入口中。
一股濃郁混合了海鮮鹹鮮和香蒲根莖清甜的暖流,瞬間從口腔滑入食道,再擴散到整個胃部,驅散了他在雪中勞作和巡視時積累的所有寒意。
他看着門口那個還未封閉的洞口,風雪被無形的牆阻擋在外,只有少數幾片雪花被氣流卷着,飄進來,隨即在壁爐的熱力下瞬間蒸發。
這種感覺無比奇妙,彷彿他身處兩個世界的交界處,一步之內是溫暖安寧的家,一步之外是冰冷嚴酷的荒野。
這一刻,所有的疲憊、飢餓、寒冷,都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發自內心的踏實和安全感。
他端着鍋,坐在壁爐前,一邊看着外面風雪交加的世界,一邊小口地吃着貽貝。
一種前所未有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意境,充斥着他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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