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禹將圍巾鬆開，呼出一口濁氣，凍得有些僵硬的五指在車廂內空調的溫暖下漸漸恢復了正常的知覺。
挑了個靠後的位置坐好，他順着車窗望出去。
與即將完全沉入地平線下的太陽遙遙相對，蒼白的弦月不知何時已經掛上了天空。路上行人稀少，大部分都收緊了外衣，神色匆忙地快步前行。
發呆地看了一陣，上衣口袋裡忽然響起了鈴聲，看清聯繫人的瞬間，他不由得生出濃濃的困惑——從時間上看，會不會太早了點？
滑動屏幕將手機放在耳邊，陳禹喂了一聲：“我是陳禹，有什麼事？”
電話那頭是一陣沉默。
在壓抑的氣氛下感到呼吸不暢，於是他皺起眉頭開口發問：“是楚繪嗎？”
“是我。”聲音是她的聲音，卻一反常態的有些遲疑。
陳禹心裡一沉：“難道說……”
“你別毒奶。”
“就是說最糟糕的情況還沒有發生。”聽到對方的用詞就安下心來拍了拍胸口，他隨即感受到了違和，“但你是怎麼說服阿姨的？”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堅持一下就算糊弄過去了。”
“怎麼會這樣？”忍不住吃驚地張開嘴，他很快收斂詫異吐氣說道，“無論如何，能撐過去就好。話說你打過來只是爲了說這件事？”
“不，關於你和她的談話……”
“哦，你是想聽詳細的過程對吧？”眉宇間一片瞭然，陳禹下意識地點頭，“稍等我回憶一下……”
“沒有那個必要。”沒想到，楚繪卻忽然開口打斷，“我現在並不想知道，總之你要小心，這件事告一段落前，還是別傳到你妹妹耳中。”
他整張臉瞬間垮了下來：“你知道這有多困難嗎？”
“不行的話就推給我，注意讓她儘量發信息。我就先掛了。”
不由分說就立即行動這點倒是很符合她的風格，只是……
耳旁忙音嘟嘟作響，陳禹臉上盡是迷茫——這人到底想做什麼？
……
只擰過一圈就打開了家門，在推門而入的同時，陳禹的心也不由得懸了起來。
家裡有人的話，多半就是妹妹了。他無聲地嘆了口氣——不知道會不會直接逼問自己去做什麼了啊？
將溫暖的空氣送進肺裡，他脫下上衣掛到衣架上，掌背接觸到妹妹外套時竟然感受到了還未退散趕緊的冰涼。他下意識地皺眉，難道妹妹也是剛剛回來？
“我回來了。”帶着一絲疑惑邁進客廳，陳禹就看到了那頭熟悉的長髮……以及茶几上擺放的外賣餐盒。
“嗯。”匆匆瞄了他一眼，陸詩瑤就重新把精力放到了手機上。
心中涌起心疼與歉意，他試圖在臉上勾起一絲笑容：“那個，要不要我去做點吃的？”
“不用了，這樣正好。”朝他擺了擺手，妹妹將順着肩頭灑落下來的青絲梳理到耳後，“可惜你是這個時間點回來，我纔剛在家附近買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瞭解到衣服低溫的原因，陳禹心中的歉意又濃了一分。
“話說話來。”在他念頭轉動的同時，妹妹也黛眉微皺開口問道，“你現在能告訴我到底是去做了什麼嗎？”
“抱歉，現在還是不能說。”露出歉意的表情垂下肩膀，他忽然提起精神，斟酌着說道，“不過，對楚繪遇到的麻煩，我現在能夠透露一些。”
“是嗎，但我不感興趣。”面色平靜，或者說冷淡地迴應了一句，妹妹再次垂下目光，“去告訴會長吧，這件事是你們兩個負責的，我不想插手。”
從她身上感受到明確的拒絕意味，陳禹只能點頭。
“那你現在就上去通知她吧，別在這妨礙我了。”
固然驚異於她居然這麼簡單就收手，但爲了避免多嘴引起對方的逆反心理，陳禹果斷選擇了閉口不提此事，而是帶着擔憂問道：“就吃這些沒問題嗎？”
“偶爾吃一次又不會怎麼樣。”陸詩瑤的手臂停頓下來，長舒一口氣壓低了嗓音，“比起這種物質層面的關心，我更希望你能在另一方面努力點。”
不給陳禹詢問的機會，她就臉色不耐地揮動手掌：“好了，就此打住，你趕緊上去，我好把飯吃完。”
“知道了。”所有想說的都被這樣粗暴地堵了回來，陳禹只好悶悶的朝着樓上走去。
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陸詩瑤就像是壓力盡散般靠倒在沙發上，臉上的表情也鬆弛開來。
“怎麼樣，多虧了我吧。”阿爾法不知道從哪鬼鬼祟祟地摸了出來。
“嗯，多虧你看到了。”仰起頭蓋住雙眼，放鬆了全身肌肉的少女嗓音略顯疲憊，“一時着急，就沒注意到那麼多細節。”
“呼呼，不過就算他懷疑，只要你不承認，他也會選擇相信你吧？”
“會這樣的前提是，我不打算向他說謊。”
“但你這次可是說了。”
“不，我沒有。”伸手撩起搭在肩頭的黑髮，陸詩瑤目光盯住天花板，“我說的都是實話。”
魔杖思索了一陣，忽地舉起右翼：“不感興趣不是騙人的？”
“在那個瞬間我是真的不想知道。”
“唉，就算你說的都是實話，根據表達方式，最後也是一樣會起到欺騙的效果啊。”
“要怎麼理解是他的事，我不想考慮那些。”
“不想考慮還是不敢考慮呢？”
“在你知道答案前，我會先讓你知道亂說話是什麼下場。”
火光照亮了陸詩瑤的右半張臉。
……
陳禹一頭紮在了自己的牀上。
柔軟的觸感讓身體上的疲憊驅散了不少，然而精神上的壓抑卻沒能得到太多緩解，這份差異所帶來的後果就是……
困了。
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後果，只是單純讓他有些睜不開眼。
直到信息聲響了起來。
他從枕邊摸索到自己的手機，壓下誘惑他合攏雙眼的睡意，點開了那條剛送過的消息。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在學園祭的時候來我們班看看，不需要回信。”
彷彿涼水從頭頂澆下，他剎那間睡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