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千本櫻散落下的花瓣, 白哉閉上了眼。
“宮能回來了。”這是浮竹讓十三番隊隊員帶來的口信。
“對、隊長!?”眼看着鮮紅的血液順着白哉的指縫滴落,戀次不知道白哉爲何突然做出這種自虐的行爲。
“阿散井,接下來的交給你了。”連頭也不回一下, 白哉瞬間消失在戀次的眼前。
“朽木隊長!?”
戀次錯愕的聲音中, 白哉的靈壓迅速的遠去。
爲什麼要回來呢?爲什麼不在這之前回來呢?爲什麼不在自己死去以後回來呢?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回來呢?爲什麼?
如果看到的是冰涼的屍體, 如果看到的是四分五裂的身軀, 如果看到的是殘留下來的碎片;那麼, 自己該作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百年前,屍魂界的陽光也一樣靜好。陽光下,她總是在自己的前方笑着朝自己伸出手來。
以爲早已抹除的記憶碎片被一點點拼湊起來, 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襲上心頭。
“緋真……”白哉深深的皺眉。只有腦海中亡妻的笑靨能使他平靜一些。
一番隊的隊室裡,當最後一道巨門打開時, 白哉將視線從那扇門上轉移到了眼前的地面上。
靈壓、腳步, 接着是聲音。熟稔而又陌生。
感覺到那人的視線投了過來, 很快又離開;白哉始終垂着眼。
——是否擡眼,這一切便會同夏夜之夢一般化作泡影, 消失不見?又或者,在感覺到那個靈壓在白道門附近爆發時,自己就已經陷入了幻覺。
“朽木白哉,你的任務就是在宮能兄妹有任何異常舉動的時候將其擊殺。”在其他所有隊長都奉命退下後,元柳齋負手而立, 對白哉道。
“是。”
白哉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偌大的一番隊隊室裡迴響。
倘若那個人的存在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爲製造出的幻覺, 回到這個瀞靈廷的僅僅是一個粗劣愚蠢的仿製品, 那麼自己一定會用這雙手、以千本櫻之力將這一切迴歸於無。
現實的世界是不需要虛妄的幻影的。
—屍魂界虛夜宮—
“藍染!這是怎麼回事!?”擡頭怒視坐在純白的王座上的藍染, 徵源的紫電霎時間出鞘。
輕拄着下顎, 用毫無情感的褐瞳睨着王座下方的徵源,藍染的嘴角浮起一抹柔和的笑, “哦呀哦呀,這還真是令人懷念的面孔啊,朱司波隊長。”
“回答我,藍染!!爲什麼你會出現在虛圈!?你身後的那些是什麼!?”怒瞪着藍染與藍染身邊的破面們,徵源的靈壓快速上升。
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一樣,藍染揚起了嘴角,“這還真是愚蠢的問題呀,朱司波隊長。你不是已經猜到他們是破面了嗎?至於我爲什麼在這裡……”
藍染用充滿了磁性與溫柔的聲音輕道:“那是因爲我背叛了瀞靈廷啊。”
“……什、什麼……!?”徵源難以置信的看向藍染。
“難得的機會,來敘敘舊吧,朱司波隊長。”藍染微笑着走下了純白的王座。
“我們來敘一下關於那個害死了您的姐姐、朱司波伊花的瀞靈廷的舊吧。”
—翌日瀞靈廷一番隊隊室—
“靈壓對照的結果表明,你們確實就是宮能兄妹,”涅繭利哼了一聲,“高興吧。”
“嗯~!”率直的肯定涅的話,滿面笑容的鬆梨讓涅不滿的“切”了一聲。
“太好了,宮能。”浮竹微笑着輕拍鬆梨的肩。
“呀咧呀咧,總算是能恭喜你們這對雙子回到瀞靈廷了呢。”京樂對藤丸道。
“啊哈哈~謝謝了,京樂隊長。”藤丸抓着頭“嘿嘿”笑着。
“真的是謝謝你們啊,浮竹隊長和京樂隊長;還特意爲了我和藤丸的事到一番隊來。”鬆梨對浮竹與京樂恭敬的鞠躬道謝,隨後想起了另外什麼似的擡頭道:“啊,待會兒還要謝謝昨天給我和藤丸送去飯食的那位隊長呢!不知道那位隊長叫什麼名字?”
“鬆梨……”藤丸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了鬆梨。
“?”
吐出一口氣,浮竹嘆道:“宮能,那是六番隊的隊長,朽木白哉。”
“……哎……?”
看到鬆梨凝固的笑容,浮竹苦笑了一下,“連你也認不出他了嗎?不過,嘛……畢竟也過了這麼多年。況且,那孩子算是這百年來改變的最多的人。”
“經歷了喪妻,義妹朽木露琪亞差點被處死這些事情,就算不想改變了會改變吧?”京樂壓低了斗笠。
“喪妻……?義妹露琪亞……?”
沒有察覺到鬆梨語氣的變化,浮竹繼續道:“嘛……詳細的事還是等到宮能有時間再去問白哉吧,如果是宮能的話,白哉一定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啊,沒錯。現在還是先和我們一起去見山爺吧。”同意浮竹的話,京樂朝一旁的涅道:“拜託你了,涅隊長。”
“哼。”以一聲冷哼當作回答了京樂,涅徑直走向鬆梨與藤丸,疋殺地藏迅速劈出。幾聲脆響之後,鬆梨與藤丸手腳上的刑具盡皆碎落。
“謝謝!”“謝謝,涅隊長。”與藤丸一齊道謝,鬆梨無法再進行任何思考。
“鬆梨,”
拍上自己背脊的溫暖手掌讓鬆梨吃驚的回頭,“藤丸……”
“沒事的,”藤丸摸了摸妹妹的頭,“無論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在鬆梨的身邊的。”
在雙胞胎哥哥溫暖的掌心下擡頭,鬆梨心中的鬱結成塊的心情被一點點慢慢的放鬆,“謝謝,藤丸……”
“嗯~!”藤丸爽朗的笑着點頭,與妹妹一同走進了一番隊的隊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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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就答應了總隊長屍魂界和現世兩頭跑的要求!?”亂菊幾乎是哀嚎的按住了自己疼痛不已的頭,“天啊……我果然還是該跟過去的……”
離開了一番隊隊長室,剛走至一番隊詰所的門外,鬆梨和藤丸就看到了一臉焦急等待着的亂菊、修兵與伊鶴。
“啊哈哈~嘛……這也算是我和藤丸的請求啦!”鬆梨對亂菊微笑,“徵源大人和伊花大人也被削去了在籍,而且下落不明,證明不了他們的存在。現在唯一的方法就只有我和藤丸努力建立功勳,山本總隊長才能試着向上面提出恢復徵源大人與伊花大人的在籍,所以我和藤丸決定了——”
鬆梨看向了藤丸,藤丸立刻接下妹妹的話,“我們要在徵源大人和伊花大人回到瀞靈廷以前讓徵源大人和伊花大人的在籍恢復!”
雙胞胎兄妹相視一眼,會心一笑。
“我們想讓徵源大人還有伊花大人沒有任何顧慮、順順利利的回到瀞靈廷!”
一呆復一笑,修兵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真像你們會說的話啊。”
“鬆梨姐姐和藤丸大哥真的是一點都沒變。”自銀判廷以後就時常苦着一張臉的伊鶴不禁難得的輕笑出聲。
“嘛~因爲對我們來說沒過幾天啊,”藤丸雙手抱在腦後,“倒是大家變化的太多,讓我和鬆梨一時都無法接受~”
沒好氣的挑眉,鬆梨忍不住吐哥哥的槽:“……藤丸明明是接受的最快的人。”
“我哪有?”藤丸故意做出被欺負了的表情。
“哈哈哈~”這下一羣人都笑了。
“那麼今天晚上就好好的慶祝一下吧!!”亂菊上前一步抱住比自己還矮上一個頭的鬆梨,“好好的慶祝一下!”
“哦~”“是的!”修兵與伊鶴髮出了贊同的聲音。
被亂菊帶到了居酒屋二樓最大的單間裡,鬆梨不安的看着店家應亂菊的要求不斷往桌上擺上各種食物與酒類。
“亂、亂菊,那個啊……”“放心放心~”亂菊對鬆梨俏皮的眨眼,“副隊長的薪俸可不低喔~”
“可、可是……”“就當作是……當年的謝禮,請務必讓我請客吧~”嚥下銀的名字,壓下了想提起銀的衝動,亂菊豔麗的笑着。
“亂菊……”鬆梨再次開口想詢問亂菊有關銀的事,然而單間的拉門再一次被拉開了,一個粉色發的小女孩與伊勢七緒走了進來。
“呀哈哈~小亂菊,我們來了喲~”“打擾了。”
“呀~八千流,七緒~”亂菊自然的朝兩人打招呼。
“松本副隊長,今日承蒙您的邀請了。”“……”卯之花與碎蜂一前一後相繼到來。
“打擾了~~”“啊,打擾了。”接着是清音與勇音。
等到華燈初上,處理完公務的浮竹與京樂到達的時候,護廷十三隊裡與雙胞胎兄妹熟識的正副隊長也幾乎都到齊了。
“呀,大家都來了啊~”浮竹對衆人笑着打招呼。
“浮竹隊長、京樂隊長,好慢呀!”亂菊輕哼一聲,臉頰早已因酒精的關係而泛起了漂亮的粉紅色。
“抱歉抱歉~”京樂對酒友的亂菊抱歉的笑道。
“呀呀~要帶這個人來真的是很辛苦呢~”浮竹說着,讓開了身——面無表情的白哉就站在浮竹的身後。
被亂菊用酒灌的迷迷糊糊的鬆梨指着白哉,打了個酒嗝,“一、一下子變大的白、白哉君……!”
“啊,還真的是鬆梨姐姐和藤丸大哥呢!”跟在無言的白哉身邊,剛執行完任務回到瀞靈廷的戀次看到了歪歪扭扭起身的鬆梨和想要攙扶妹妹卻因酒醉而倒地“陣亡”的藤丸。
“好久不見!”
聽到門口的青年的招呼聲,鬆梨搖搖晃晃的走至青年的面前茫然地問:“你、你這個紅毛是誰……?嗝……”
“啊,我是阿散井戀次,是戀次啊,忘記了嗎?”戀次急忙指着自己的臉。
靠近戀次的臉,仔細的端詳着,鬆梨忽地一錘掌心,“啊啊~!我想起來了!你是戀次!眼神兇惡的小戀次!”
“宮、宮能,不要緊吧?”浮竹擔心的看着鬆梨。
“沒事~沒~事的!浮竹隊長!”鬆梨回頭丟給浮竹一記甜笑,隨後又看向戀次,“戀次、戀次啊……”
“……戀次……”鬆梨呢喃着,突然之間就淚眼婆娑的低下了頭,“連、連戀次都長這麼大了……!”
沒有料到鬆梨就這麼像個委屈的小女孩一樣哭了起來,戀次手足無措的看向四周,想尋求幫助。
“夜一、夜一大人……”碎蜂捂着臉啜泣着。
“笨蛋!不要隨便碰其他的女孩子啊!!”七緒正用腳踩着京樂頭。
“我纔是十三番隊的副隊長——!!”“什麼!?”與小椿較勁,絲毫沒有察覺到門口狀況的清音。
“哎呀哎呀~勇音你都沒在喝呢~”“卯、卯之花隊長……?”“喝吧,勇音。”嫺雅的微笑着,卻讓人背後發寒的卯之花與以赴死的精神接過自家隊長遞來酒瓶的勇音。
“亂菊小姐、檜佐木大哥,我真的已經喝不下了,唔——!!”“不要那麼小家子氣啊!!吉良!!”“哈哈哈~!!”當然還有拉着伊鶴拼命灌酒的亂菊和修兵。
眼見衆人早已亂作一團,戀次無奈,“那、那個……”
“爲什麼大家都要長大啊!?丟下我一個就長大什麼的,真是太可惡了!!”喝醉了的鬆梨自顧自的吼着,目標從戀次轉移到了白哉的身上。
“吶、吶,白哉君……你幹嘛要長的那麼高呢?我……我都摸不到你的頭頂了……”踮起腳尖的鬆梨頹然的放下了伸出的手,身體向後傾去。
“……”白哉沉默着,鬆梨的問題他無法回答。
爲什麼呢?是啊,爲什麼。爲什麼直到百年後的現在,身體依然比思考快一步,想伸手攬過向後倒去的她?
看着醉醺醺的鬆梨暈頭轉向的向後倒去,白哉伸出了手。
“宮能!”先一步攬過鬆梨,浮竹歉意的看向白哉,“抱歉白哉,宮能似乎是喝多了。”
伸至一半的手在包含白哉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屈伸了一下,像是沒有抓到什麼竭力想要抓住的東西。
“……”還是沒有什麼表情,白哉收回了手。
“隊長,我們也去喝酒吧?”被衆人帶起了興奮的情緒,戀次對白哉提議到。
“嗯。”白哉一步跨進了亂哄哄的單間,看着浮竹將鬆梨抱至稍微寬敞的地方休息。
醉了又醒,醒了又醉,後半夜鬆梨的意識稍微恢復不久,八分醉的修兵和只剩下一分清醒的伊鶴就一左一右坐到了鬆梨的身邊。
一旁的藤丸因爲被亂菊灌下了太多醇香的老酒而睡個不醒。
爲鬆梨的酒盞倒上名爲“美青年”的好酒,修兵道:“恭喜,回到了瀞靈廷。”
“哈哈哈~謝謝~!”鬆梨笑了兩聲,看着自己酒盞裡的酒液清亮的晃動着。“雖然什麼都變了……不過,能回到瀞靈廷真是讓人高興的事啊……”
鬆梨酒靨嫣紅,天空色的眸子帶着純真的亮,“被削除在籍也沒關係!不能回朱司波家被廢棄了的大宅也沒關係!!不知道藍染老師的行蹤也沒關係!!只要努力的話……!只要我努力的話……!一定可以回到過去那樣的生活的……!!”
一口氣飲盡酒盞裡的酒液,鬆梨站起身,胡亂的揮舞着雙手,“我要努力!!我要爲了徵源大人還有伊花大人加油!!我……我要加油努力——!!”
亂七八糟的呼喊聲使還算清醒的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鬆梨的身上,鬆梨自己卻渾然不覺,喊完後精疲力竭的坐倒在了榻榻米上。
“我要……努力……”鬆梨垂下了頭。
努力爭取功勳以換回失去的家,努力與家人回到原來所擁有的時光,努力接受所有不想接受不能接受的事實;努力的——向前看。
(我……會努力的……)酒精使大腦混沌,然而鬆梨卻無比清醒的下定了決心。
(只有……努力了啊……)
“噢!好志氣!”修兵將“美青年”的整個酒瓶遞給了鬆梨。
“ね、ねーねー喝吧!”“嗯!!”豪邁的拿起酒瓶,鬆梨在伊鶴的呼喊聲中一口氣喝下了大半瓶的“美青年”。“呼啊……”
“嗝、說起來,”伊鶴湊到了鬆梨的面前,“鬆、鬆梨姐姐不能回朱司波家的話……嗝、不就沒有地方可以住了嗎?嗝……”
“是啊,我和藤丸沒地方住了呢~”癱坐在地上,鬆梨傻傻地笑着,“因爲暫時不能被編入五番隊,所以不能去五番隊寮啊~哈哈!”
“啊啊~那個好解決!我們六番隊有許多寮的房間還空着!”修兵放下了酒瓶,大力的拍着鬆梨的肩。
“……啊,我們三番隊、嗝、也是!”伊鶴拉起了鬆梨的手,大着舌頭道:“ねーねー,到三番隊、嗝、來吧,我會照顧ねーねー還有藤丸、藤丸大哥的……”
“六番隊也——”“哈哈!我不要!”鬆梨傻笑着打斷了伊鶴和修兵,“我是五番隊的隊員啊!徵源大人和藍染老師在的時候是那樣,徵源大人和藍染老師不在的時候也是那樣的!所以、所以啊——”
鬆梨帶着笑面朝地板倒了下去,呼吸平穩的睡着了。
“ねーねー睡着了,那我也睡好了……”學着鬆梨的樣子倒在了榻榻米上。
“……呼……”另一邊,修兵亦撐不住自己越來越沉重的眼皮,與鬆梨、伊鶴一起沉入了夢鄉。
低聲嘆息,浮竹從白哉身旁的位置起身,將自己的羽織蓋到了鬆梨的身上。“這孩子,沒有地方可回啊……”
“……”白哉靜靜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