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雨染黑了整個屍魂界, 就連瀞靈庭裡貴族們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的宅院們也被抹上了清一色的暗。
在這樣一個風正大、雨正疾的夜晚,所有生靈像是約好了一般保持着靜默。
屍魂界的邊緣,還有人奔走在這暗夜中瓢潑的大雨裡, 不肯放棄。
“志波副隊長!!”雨中, 三、兩個人一小組的十三番隊隊員們匯聚到了海燕的面前。
“怎麼樣了?!”海燕大聲問着, 絲毫不介意那古怪的黑雨把自己淋溼。
“……對不起, 還是沒有——”十三番隊的隊員們低下了頭, “朱司波家的人……一個都沒有找到……奧多烏羅也沒有現身,我們想——”
“夠了。”海燕沒有讓隊員們把之後的話說出來,“……大家都累了, 先回去休息吧。”對衆人爽朗一笑,海燕糾結的眉頭沒有絲毫的舒展, “……我再去找一下。”
“副隊長……”十三番隊的隊員們歉疚的低下了頭。
“回去吧, 浮竹隊長又倒下了的現在, 十三番隊還需要大家的支持。”海燕笑着拍了拍隊員們的肩,“嘿, 不要擺出這樣的表情,我很快也會回去的!請轉告京樂隊長,我們的隊長又受他照顧了。”
“志波副隊長……”“回去吧!”背朝隊員們揮手,海燕再一次以瞬步在雨中馳騁於。周圍一片荒蕪,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就連平時隨處可見的巨大石塊也沒有剩下。
那個時候, 失去持有者御製的熾水鏡的力量, 暴走了。
黑色的光柱貫穿天際, 在一陣急劇的收縮後急速膨脹, 永夜般的黑暗瞬間安靜的消弭四周有形之物。參加戰鬥的死神有超過三成下落不明,另外的兩成死神則是被熾水鏡暴走的力量撕裂身軀、捏碎爲粉末, 而在這之外,還有不少的死神受了重傷。
理所當然的,與奧多烏羅同樣身處於暴走力量最中心的朱司波家的四人不見了蹤影,萬幸的是除了五番隊隊長朱司波徵源以外,沒有隊長或副隊長失蹤。隊長不見了的五番隊幾乎是傾盡全隊之力進行着大範圍搜索,與之交好的十三番隊與八番隊也精銳盡出,全力搜索徵源、伊花、藤丸、鬆梨和奧多烏羅;然而,數小時過去了,衆人依然沒有找到一絲線索。
夜晚的雨刺骨冰涼,每一滴黑雨都無情的帶走海燕的體溫,但雨中的海燕沒有停下的意思。
(宮能他們不會和奧多烏羅同歸於盡的——)
雨打在海燕的臉上、身上,疼痛讓海燕在這像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保持着清醒與理智。
(宮能——)
夜還再繼續,雨還在下,四周依然看不到人影。
(宮能……你在哪裡……?宮能——)
一道閃電劈落,照亮了濃重如墨的天空,卻照不亮人的心。
白哉一個人守在銀鈴的牀前,等待着爺爺轉醒。大戰結束之後,卯之花將治療完畢的銀鈴送回了朽木宅,至於朱司波家雙子的事,送銀鈴回來的四番隊隊員隻字未提。
抱持着“沒消息就是好消息”的想法,白哉一時間也不急於知道兩位前輩的事,只是安靜的守着受傷的爺爺。
燭光搖曳之中,大牀上的銀鈴慢慢睜開了眼睛。
“爺爺大人,你醒了!”白哉喜悅的站起了身,走近至爺爺的身邊。
“啊……白哉……”銀鈴看着自己的孫子露出欣喜的表情,許多年前還抓着自己衣角的孩子什麼時候已經長的這般高了呢?
“還有哪裡痛嗎,爺爺大人?要不要吃點什麼?或者是喝水?啊,我去叫人——”“白哉,”銀鈴叫住了就要走出房間的孫子。
“是?”白哉回過頭,散落在肩膀上的黑色髮絲輕輕滑落。銀鈴看在眼裡,心中有些訝異——那條由兒子當作元服禮物送給白哉、一直以來都被白哉珍視的帶在身邊,除了必要絕對不會解下的髮帶不見了。
(……)想起戰場上唯一系着紅色髮帶的亞麻色發女孩子,銀鈴忍不住閉上了眼。明知自己下面的話會使孫子臉上那恬淡懂事的笑容崩裂、碎落,銀鈴還是決定把一切都告訴白哉。
“……老夫有話對你說。”
夜更深,雨更急,四番隊的病室裡一片哀嘆之聲。坐在病牀上,全身上下都被仔細包紮過的修兵大睜着眼睛,呆滯的聽着四周的議論。
“……那種情況下面,絕對不可能還活着。”“他們可是在那個光柱的最中心啊……”“死了吧……”
“要不是……!要不是朱司波家的人拿出那個古怪的鏡子的話……!大家就不會死……!他們……他們死了根本是活該……!!”“不要這麼說……朱司波隊長他們,我們早就被奧多烏羅殺了,哪裡只會是受這麼一點傷就完事……”“可、可是……那些傢伙們都……!”“看在他們和奧多烏羅同歸於盡的份上,不要再說了——”
病室裡有人冷漠,有人憤怒,有人慟哭,然而;修兵的臉上有的只是呆滯。
(死了?誰死了?那傢伙……死了?和家人一起與奧多烏羅同歸於盡……?怎麼可能……因爲……因爲——)
修兵無聲的擡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傢伙很強的啊——)
比自己更強,比許多男性更強,比大多數年長的前輩更強,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死呢?
緊緊的咬牙,用力到咬破了嘴脣,口中染上了鐵鏽味。
(爲什麼這麼弱小的我還活着……而那傢伙……!)
這是噩夢嗎?這是噩夢吧……
滾燙而鹹澀的液體濡溼了手掌,沾溼了被單;最後,終於變得冰涼。
從爺爺房間裡退出的白哉捂住了自己的嘴,腦中一片混亂。
『朱司波家持有熾水鏡的事是老夫上報中央46室的。』
『也是老夫上報朱司波伊花有能力使用熾水鏡。』
『白哉……朱司波家的人全部被熾水鏡暴走的力量所捲入,而一手造成這個局面的罪魁禍首,就是老夫。』
黑色的雨飄入迴廊,打溼了茫然走在迴廊上的白哉的衣物;黑漬星星點點的零落在白哉雪白的衣物上,緩緩暈開。
生死未卜?生死未卜……?一直堅韌的戰到了盡頭的她……生死未卜?
數小時前還在自己指尖流淌着的、恍若陽光溫暖般的亞麻色,其實距離自己竟是這麼的遙遠……
(前輩……)
(鬆梨前輩——)
(鬆梨前輩——!!)
迴應白哉心聲的,只有漫天的風雨。
已經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可下着雨的天空依然墨染般漆黑。
“白哉少爺,”毫無前兆的,黑衣忍者出現在了白哉的身後。
“……什麼事?”沒有起伏、沒有情緒,白哉的聲音難以言喻的空洞。
“銀鈴大人要我通知您,瀞靈庭的正式文書下達了。”
“……嗯。”淡淡應着,白哉放在扶欄上的手,卻漸漸用力握成了拳。
“中央46室的直接赦命——重傷的隊員無條件公休兩個月,所有陣亡隊員俸祿加升一級,遺體交給其遺族處理,沒有遺族的由護廷十三隊各隊分別處理……”忍者說着,頓了一頓看向白哉。
閃電照亮了白哉半邊的臉,那半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看到想想中白哉激烈的反應,忍者心中稍微鬆了一口氣,“……在能夠確定其生存的隊員以外,所有的下落不明者定爲失蹤,三天後不歸隊即削除其職位、職務與在籍。”
“削除……在籍?”白哉的身軀彷彿在風雨中震顫了一下。
“是的。”忍者低頭確信道。
『削除在籍』即是抹去其存在的歷史,將曾經存在的人變爲“不存在”;是實質上的存在消滅。以往都是針對重刑犯的刑罰此刻卻變成了讓人匪夷所思的赦命,三天……這短得可笑的時間就像是不想承認什麼一樣——白哉清楚的知道這是中央46室爲了掩蓋使用了熾水鏡的事實所下達的命令。
轉過身,面朝風雨的白哉輕輕揮手,“……你可以退下了。”
“是的,白哉少爺;只是屬下還有一事報告。”
“嗯。”凝望着不時有閃電落下的天空,白哉沒有回頭。
“二番隊隊長、刑軍總司令,四楓院夜一大人幫助前十二番隊、技術開發局局長浦原喜助逃向了現世,目前兩人的行蹤均無人掌握。”
閉上了眼,白哉輕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屬下退下了。”
迴廊上又只剩下了白哉一個人,風雨聲中,白哉張口恍若嘆息,卻沒有人聽到他嘆息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