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諾坐在牀沿看着這個蜷縮在牀角處睡着了的小女人,心頭泛起憐惜。這纔不過幾天,他覺得她又瘦了一圈,這些天她是頂了多大的壓力他是知道的,她一手帶大的孩子現在反過來指責她逼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這個丫頭又怎麼能不心痛?
別人不知道,可是他卻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們兩個曾一起談過最後關於袁雪容的處置,許陵樂堅持,袁雪容不能死。她沒有說原因,可是他心裡知道,多半是爲了皇帝。
至於袁雪容究竟爲什麼會自盡,他不清楚,可是他清楚的是,許陵樂絕對不會做出逼死袁雪容這種沒水平的事兒,她是個真性情的人,她若想要一個人的命,絕對不會藏着掖着,是誰幹的就是誰幹的,她不允許別人顛倒黑白,同樣也不喜歡自己這麼做。
許陵樂側過了身子,微微的動了一下,忽的睜開了眼睛,眼中映出了言諾模糊的影子。
許陵樂睜大了眼睛,待看清了眼前的這個人當真是言諾的時候,頭一回,她不顧一切的撲到了言諾懷裡,嚶嚀道:“你怎麼纔來?你怎麼纔來見我?”
言諾的心就在那一刻徹底的融化了,這是一個女人對他的依賴,是他最愛的女人。
“是我不好,是我來晚了。”
“你知道不知道我一個人撐的有多辛苦,你知道不知道?”許陵樂帶着哭腔問道。
言諾緊緊地將許陵樂鎖在懷裡,就好像他一鬆手,懷裡的這個小女人就會立刻不見了一樣。“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這不是來了嗎?樂兒,我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些了。”
許陵樂擡起頭,對上言諾的眸子,“對不起,又讓你擔心我了。”
“傻丫頭,說什麼傻話呢?我聽說皇帝今日擺駕未央宮了,所以我就尋思着過來瞧瞧你。果然不出我所料,你這副樣子,我又怎麼能不擔心。”
許陵樂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就那麼窩在言諾的懷裡,也不說話。
言諾嘆了口氣,“你若心裡不舒服你就說出來,這裡就只有你和我,沒有別人,幹嘛還憋在心裡呢?”
“他來,是問我爲什麼送走了許燕雅。”
“這個許燕雅,確實該注意注意了,皇帝現在爲了她簡直幾近瘋狂,這樣的女人,實在不適合做一國之後。她回一趟將軍府,或是許夫人傳一回話來,就總得出點幺蛾子。”
許陵樂點頭,“可是我們說什麼都沒有用,昱兒是相信許燕雅的,不然也不會那麼歇斯底里的想要立她爲後了。”
“你也不必太過憂心,只要咱們把着大體的方向沒有問題就行了,剩下的,皇帝要怎麼作踐就怎麼作踐去吧,他一直覺得我是爲了權力才專政的,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究竟有沒有能力能接過這個重擔。還沒有學會怎麼走,就先着急想要跑,別說是做皇帝,哪怕是做人都是要吃虧的。有些事情,你不讓他自己親自的吃一回虧,他永遠也記不住什麼叫做切膚之痛。”
“你說得對,他說的也沒錯。他說我從來都不曾設身處地的爲他想一想,想一想他心裡究竟是想的什麼,而是強加給他我所有的意願。”
“他是這麼跟你說的?”言諾冷笑,“若真是這樣,依我看,這個皇帝廢了也罷。他既然選擇了做個受萬民景仰的皇帝,他心裡想什麼根本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怎樣才能讓元西更加的強盛。而不是像他現在這樣,嚶嚶嚶的小家子氣。”
許陵樂笑了笑,“怎麼還怪上我了?我又沒有做過皇帝,哪裡知道作爲一個皇帝,最需要的是什麼?我又沒有生過兒子,哪裡知道一個孩子心裡想要的是什麼?我只是把我覺得好的東西都給了他,可是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我又該怎麼辦纔好?”
言諾冷哼一聲,“還不是被你和父皇慣大的。哎……”言諾嘆了一口氣,“他是父皇的幼子,所以幸福的多了。他不用做到最好就可以輕易地討父皇的開心,因爲他是幼子。他不用經歷骨肉相殘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東西,他不用看透後宮的爾虞我詐就可以安然的生活着,他不用拼命的去掙功績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坐上皇帝的寶座。樂兒,他今天這樣,是因爲你爲他做的太多了,他從小到大都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他不用去爭也不用去搶,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東西,所以他習慣了這一切,可是樂兒,你有想過這樣對他來說真的是好的嗎?他總要走出自己的第一步,沒有你也沒有我的第一步,若是你現在不讓他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什麼處境,他早晚是要吃虧的。”
許陵樂點了點頭,因爲他知道言諾說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她想起的,卻是昱兒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以前的言諾想要的。可是他卻沒有昱兒這般順利,他需要通過爭奪、戰爭這樣的手段去奪到自己想要
的,沒有人知道他在這當中受了多少苦,沒有人知道他又有多少次是與死神擦身而過的。
“言諾,那些年,你是不是過得很辛苦?”許陵樂悶悶的問道。
言諾聽完先是一愣,隨即開懷的大笑,“哈哈哈哈,傻丫頭,辛苦不辛苦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相反的,我很感激那段日子,因爲它們讓我變得更加強大,不是嗎?”
“言諾,許安和今天也來了。”
“嗯?怎麼了?”言諾不解,許安和是許陵樂最親近的哥哥,來瞧瞧她也沒什麼不妥的啊。
“他說,他要娶薛韻秋。”許陵樂再次悶悶的說道。
“娶薛韻秋?”言諾反問道,“那瑾瑜怎麼辦?再說,薛韻秋不是許給趙珂了嗎?”
這個消息可是讓言諾大吃一驚的,瞧着許安和對瑾瑜那個癡情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是……
“趙珂退了這門親事。可是許安和他說薛韻秋很可憐,他說薛韻秋被退了親事,這件事多少都跟他有些關係,所以他不能坐視不理,所以他決定在瑾瑜服喪三年期滿之後,就與薛韻秋成親。”
“樂兒……”
“我知道,我不該生氣的。瑾瑜已經走了快三年了,他下半輩子也需要有個人一起伴着,可是,可是我心裡就是過不去,瑾瑜活着的時候那般爲他,他怎麼能這麼快就變心了?”
“瑾瑜跟我說過,她不求什麼名分,只要是爲了許安和好的,哪怕她這輩子都不嫁給他她都願意。可是現在,她一心爲了的這個男人要娶別的女人了,我替她覺得不值。”
“樂兒,你不是許安和,所以你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瑾瑜死的時候,許安和的難過絕對不是裝出來的,這點你比我更清楚,所以丫頭,別再鑽牛角尖了,好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許陵樂總是說服不了自己,瑾瑜的死在她心裡一直是個梗,這輩子都不會散去。“言諾,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你會守着我多長時間?三個月,半年,一年,還是三年?”
言諾笑着拍了拍許陵樂的頭,“對我這麼沒自信嗎?傻丫頭,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我不會隨便給你什麼承諾,但是如果有一日你死了,我就陪着你一起去了。別說三年,就是三十年,三百年,你都別想離開我。這一世,下一世,在下一世,永世你都得和我綁在一塊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