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還是第一次在陸靖然面上看到這般凝重的神情,當初就算是他們被平寧長公主追殺,可陸靖然臉上也帶着幾分勝券在握的淡然,“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陸靖然點點頭,下意識擡腳就要朝着外面走去,可走了兩步卻是回頭道:“你跟着我一起過來罷!”
雲裡霧裡的林姝只起身跟在她的身後。
如今夕陽西下,陸靖然的影子被拉的老長,因爲緊張手更是緊緊攥着起來。
林姝也莫名跟着緊張起來了。
只是林姝萬萬沒想到到了偏廳會看到滿臉是淚的袁小衣。
袁小衣看到她的時候也有片刻的驚愕,可如今卻是顧不上什麼了,正要開口說話。
陸靖然卻對着她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半夏出去將門闔上,更是守在了門口。
陸靖然這才急急道:“好端端的,庭生怎麼會丟?”
袁小衣哭的是上氣不接下氣,眼睛已經是紅通通的,“……庭生不是丟了,是被人抓走了,平日裡庭生都是在村子裡和那些孩子一起玩的,今中午他用過了午飯就說要出去玩,他出去了小半個時辰我覺得不大放心,生怕他和那些孩子去河裡頭梟水,可出去找了一圈卻是怎麼都沒找到,問了他平日裡的玩伴兒,直說今日壓根就沒有看到庭生。”
說着,她更是抹了把淚,哽咽道:“當時我便察覺到了不對勁,想要派人出去找,可我剛要出門就有個媽媽進來了,之前我見過她,她曾來找過我,姓任,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這寧國公夫人身邊的媽媽了……”
當初任媽媽說的那些話,她壓根都不好意思說。
陸靖然懸着的一顆心這才微微踏實了些,“原來是她……任媽媽對你又說了什麼?”
袁小衣看了林姝一眼,並沒有說話。
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陸靖然是有看重庭生她是知道的,因爲有一次庭生的生辰她將庭生帶到集市上去了,陸靖然就很是不高興……雖然那個時候的陸靖然沒對她說什麼重話,可她卻曉得自個兒錯了。
可陸靖然今日竟然將他的妻子也帶過來了?
陸靖然只道:“你直說就是了,這裡又沒有外人。”
林姝也衝着她微微一笑。
袁小衣這才低聲道:“原先任媽媽來找我說要我投靠寧國公夫人,可是被我拒絕了,這一次她更是找到我說庭生在她們手上,只要我乖乖聽話,庭生定然會安然無恙的……”
林姝哪裡不知道這任媽媽口中的“聽話”是什麼意思,之前爲了袁小衣能夠進府,小章氏找了她不止一次兩次了,如今竟然連這樣下作的法子都用上了。
陸靖然冷笑一聲,“如今她的手段倒是愈發下作了,竟然連小孩子都不放過……還好庭生是被她抓走了,若是被三皇子或者七皇子抓走了……”這後果他想都不敢想了。
自從他被送到天津衛之後,小章氏倒是安生了一陣子,可如今又是捲土重來了。
袁小衣只拿着帕子抹眼淚。
林姝道:“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既然如此,袁姑娘不如答應任媽媽的要求!”
“姝姐兒!”陸靖然拔高了聲音,直直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
小章氏的心思,他們三個人心裡都清楚得很。
林姝點頭道:“我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母親是三皇子的姨母,平日裡和皇后娘娘更是來往密切,若是庭生一事被三皇子察覺了那該如何是好?既然事情緊急,那就要儘快將庭生救出來,如若不然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大皇子?你們辛辛苦苦這麼多年,豈不是功虧一簣?”
說着,她更是輕聲道:“更何況我相信你……只是這件事說起來卻是委屈袁姑娘了,袁姑娘身份尊貴,如若不是因爲當年的事情也不會落得這樣一個地步,若是等着大皇子之案平反之後,袁姑娘也能說個好人家……”這姑娘給人家當了妾,就算是有名無實,想要再嫁個好人家也難於上青天。
袁小衣搖搖頭,急急道:“太太說笑了,若不是有庭生,我只怕也就撐不到今日了,如果庭生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今去面對九泉之下的大皇子和姐姐……”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太太的寬宏大量。”
說着,她更是直直朝着林姝跪了下去,“今日太太的大恩大德,我畢生難忘。”
這一刻她在心裡是感激林姝的,若是林姝從中作梗,只怕庭生就更加危險了。
可想想也是,若林姝不是個識得大體之人,陸靖然今日也不會將她帶過來了。
這件事便算是這樣敲定了。
小章氏更是派了人時時刻刻在外頭注意着榕園的動向,當她聽聞袁小衣滿臉是淚的進了榕園,正端着茶盅喝茶的她卻是笑了起來,“……媽媽那句話還真是沒說錯,這人啊都是有弱點的,聽說那孩子是袁小衣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又怎麼會不在乎自己弟弟的性命?”
說着,她更是搖搖頭,譏誚道:“只怕這袁小衣心裡頭本就是想要嫁進寧國公府的,要是不願意嫁進來,怎麼會心甘情願的被陸靖然養在外頭?她嫁到寧國公府來,這衆人還叫她一聲袁姨娘,在那柳成園裡頭,始終是個下三濫的戲子……”
“還是夫人您當機立斷。”任媽媽可是一點都不擔心袁小衣會將這件事告訴陸靖然的,方纔她可是明明白白將話都告訴袁小衣了的,若是陸靖然知曉這件事,因此怪罪到夫人身上,那庭生的命就保不住了。
畢竟袁小衣只是個戲子,以後到了寧國公府中也不過是個姨娘罷了,若夫人想要了她弟弟的性命,豈不是易如反掌?
這主僕兩人只覺得自己的計劃是天衣無縫。
誰知道陸靖然和林姝已經派人送了袁小衣出去,兩人並行走在廊下,陸靖然只輕聲道:“姝姐兒,委屈你了……”
袁小衣一嫁進來,這風言風語又要傳出來了。
“我有什麼覺得委屈的了?若是今日你真的在我跟前口口聲聲說喜歡袁小衣,要納袁小衣爲姨娘,我纔會覺得委屈了,依照着我的性子,說不準還會將自個兒的東西一拖,直接回連家去了。”林姝相信陸靖然,旁人的風言風語壓根就傷不到她,她在乎的唯有陸靖然的態度了,“還有你,人家袁姑娘好歹也是個姑娘家的,方纔你一聽到任媽媽那些話,恨不得要蹦出來,你要人家袁姑娘的臉面放在哪裡?”
陸靖然只搖頭道:“我替你覺得委屈,也替她覺得委屈……罷了罷了,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不說這些罷了。”
因着傍晚這事兒,他們倆兒誰都沒有再去用晚飯的心思了。
這一夜林姝睡得不大踏實,可陸靖然睡得更是不踏實,翻來覆去的,更是噩夢連連,夢到了庭生的身份被三皇子和七皇子發現了……
等着他一覺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出了些汗。
待他從淨房出來之後,卻發現林姝就已經起來了,林姝只看着他直笑,“……今兒我去祖母那邊請安的時候,怕是要將袁姑娘的事情說上一說,你就莫要去了,也免得祖母動怒。”
老祖宗是真心疼她的,這一點她是知道。
陸靖然點點頭,“好。”
說着他更是過去牽着林姝的手,“你放心,等着袁小衣擡進榕園之後,我見都不會見她一面的。”
唯有這般,這府裡頭的風言風語才能微微平息些。
“我相信你。”林姝嘴角含笑。
果真等着她將這件事告訴了老祖宗,老祖宗卻是勃然大怒,氣的將擺在她跟前的果盤都給掀翻了,嚇得屋子裡的丫鬟跪了一地。
林姝只上前替老祖宗順氣,“祖母莫要生氣,若是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你要我如何不生氣?”老祖宗抓着她的手,氣的胸口起起伏伏,揚聲道:“他果真是個孽障,這樣好的媳婦不曉得珍惜,他倒好,就連想要擡袁小衣進門都像是縮頭烏龜似的,躲在自個兒媳婦身後,不敢與我說!怎麼,這件事就能躲得過去的?”
“前幾日我還與國公爺說,說這混小子成家了,進了金吾衛總算是長進了些,可這話才說了幾天,他就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咱們寧國公府可是有規矩,等他到了四十歲膝下無子在於我這個老婆子說納妾的事兒!”
說着,她更是拍了怕林姝的手,和藹道:“你也莫怕,不管那孽障與你說了些什麼,我這邊是不會鬆口的,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幾個膽子敢將一個戲子接到咱們信中侯府來!”
這人心都是肉做的,林姝嫁到寧國公府也有幾個月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從未斷過,之前給她做的抹額和鞋子更是費足了心思,白媽媽還與她說,可是見到林姝手上有幾個針眼了……這樣孝順懂事又聰明的媳婦,陸靖然怎麼就不曉得珍惜了?
林姝不曉得是該笑還是該哭了,只能耐着性子勸道:“祖母,您莫要生氣,也不是大爺逼着我過來這般說的,說實話,將袁姑娘擡進府是我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