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想到這兒,卻是兀自哂笑一聲,她的仇敵多,好像陸靖然的仇敵也不少……寧國公夫人,郭家小少爺,還有在天津衛結下的仇敵,京中看不慣他行事做派的那些人,這一個個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正欲白先生商議事情的陸靖然卻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怎麼姑娘就不怕自己死在這兒了嗎?到了如今還能笑得出來?”
若尋常的姑娘家,只怕這個時候都已經被嚇哭了,就連他,在這個關頭也笑不出來的。
“怕?我自然是怕的,可怕有用嗎?難不成因爲我害怕,外面的那些人就會乖乖撤走嗎?”林姝十分淡然,她相信陸靖然的本事,若真的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上一世的陸靖然只怕就死了千百回了。
莫說是陸靖然了,就連白先生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女子眉目清秀,雖算不上頂好看,卻是眉目舒朗,更難得的是一張略帶着幾分稚嫩的臉上掛着幾分英氣,看起來頗爲颯爽,一看便是個極爲大智之人。
她嘴角笑意盈盈,好像一點都不擔心似的。
原本陸靖然心頭是有幾分擔心的,可如今也跟着笑了起來,“既然姑娘都不害怕,那我們就更加沒有害怕的道理了。”
說着,他更是沉聲吩咐道:“這門就只有這麼寬,他們總不會一羣人全部衝進來,到時候分爲兩隊人馬,一對死死抵住門,不要叫人一窩蜂衝了進來,剩下的人則守在門口,進來一個殺一個,進來一對殺一雙!”
如此一來,莫說是外頭只有三百餘人了,只怕有千八百也不必放在眼裡的。
他的話音剛落下,窗戶那邊的箭雨像是漸漸弱了下來,不多時便有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了進來,“不知道屋子裡的到底是何人?報上名來,我要的只是信中侯府四姑娘的性命,並不想傷及無辜!”
他們也知道自己這是碰上狠角色了。
陸靖然扭頭看了林姝一眼,“是來找殺你的?我還以爲……”還以爲這人是來殺他的、
這些年他活的一直不大太平,原先祖父留下來的有一百餘人,可因爲暗中護着他,到了如今只有二十多人了。
他哪裡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動手腳?只可惜如今他羽翼還不夠強大!
林姝只能點點頭。
若是她沒猜錯的話,這些人應該是平寧長公主派出來的人,一則是如今林沛和長澤郡主還沒有找到麟哥兒,斷然不敢輕易要了她的性命,二來太夫人爲了信中侯府的顏面着想,也不敢這般早早的要了她的性命,倒是平寧長公主一向做事高調,不顧後果,再加上外頭那三百精兵也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指揮的了的……
“信中侯府四姑娘?”陸靖然想了想,看向林姝的目光微微有些變化了。
白先生卻適時插話道:“信中侯府乃是京中勳貴之家,外面那些人怎麼有這麼大的膽子?是不是四姑娘在外頭得罪了些什麼人?若說出來,咱們心裡也有個譜兒,總不好爲了四姑娘一人將所有人的性命都搭上去!”
這話一聽就像是幕僚說的話。
若外頭那些人是他們能開罪起的,那索性幫了林姝就是了,也算是與信中侯府和林沛結了緣,以後說不準有需要林沛和信中侯府幫襯的地方;可若是外頭那些人大有來頭,他們瞥向林姝離開就是了……到時候將這幾個弱女子留在房中,也算是賣了人情給外頭那些人的主子了。
林姝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說,平寧長公主的身份多尊貴的,便是王太后碰上了也得禮讓三分。
頓時,屋子裡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姝身上,外頭的大雨還在噼裡啪啦落着,原本雨打芭蕉的閒情逸致如今聽起來卻像是催命符似的。
林姝猶豫了好久,才緩緩開口,“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那些人已經是平寧長公主拍出來的人!”
“平寧長公主?”就連一直淡然的陸靖然在聽到這話,臉上的神色都微微變了變,他實在沒辦法將眼前這柔弱的小姑娘和倨傲的平寧長公主聯想到一起,若外面那些人真的是平寧長公主派來的,以爲他和林姝是一夥人,依照平寧長公主的性子,只怕連他都是不會放過的。
白先生捋了捋呼吸,像是在思量什麼似的,片刻聲音纔在屋子裡緩緩想起,“若我是公子,不僅不會撇手離開,還會將四姑娘等人親自送到平寧長公主府去!”
“你……你這人怎麼這麼無恥?”芸豆到底是年紀小,沉不住氣,如今恨不得一口啐在白先生臉上,“我們家姑娘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你卻是要將我們家姑娘捆起來送到平寧長公主府去?簡直,簡直連畜生都不如,你這樣做,若是被我們家老爺和太夫人知道了,是會要了你的命的!”
她年紀小,性子又直率,所以林姝和信中侯府的恩恩怨怨並沒有告訴她,她也單純覺得就算是這段時間太夫人和老爺待自家姑娘不好,可自家姑娘到底是姓林,哪裡能任由着旁人欺負了去?
白先生卻是輕蔑掃了林姝一眼,淡淡道:“信中侯府那邊會要了我的命?就算是信中侯府真的要追究,哪裡會追究起我的責任來?難不成是我害了四姑娘?若信中侯府真的看重四姑娘,平寧長公主哪裡就敢如此張狂?別的不說,信中侯府好歹也算是開國勳貴了罷,若真的看重四姑娘,哪裡就會任由着姑娘孤身一人到這莊子上來?”
說着,他沉思道:“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平寧長公主的大兒媳便是信中侯府的嫡出姑娘……可平寧長公主還是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那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他知道平寧長公主性子跋扈,可在他的記憶中,好像也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來。
政客最是無情,林姝總算是見識到了,這麼多人名都逃不開一個利字。
可如今這兒當家做主的卻不是白先生,林姝只看着陸靖然,半晌沒有說話。
陸靖然也沒有說話,只盯着外頭那屋檐下滂沱的大雨,一道小小的遊廊,便將屋內和屋外劃分成了兩個世界。
林姝看着他,甚至緊張的嚥了口口水。
陸靖然想要自保不是什麼難事,想要保住她也不算上什麼盯難的事兒,可就看陸靖然想不想這樣做了。
白先生似乎也看出他的猶豫來,只在心中暗道一聲這大爺還真的隨了老國公爺的善心,可如今就大爺的處境來看,空有善心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還請公子三思啊!”
陸靖然哪裡不明白白先生話中的含義?
平寧長公主的外家乃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周家,周家權勢雖及不寧國公府,可也算的上京中一等一的勳貴之家,祖上出過兩位帝師,一位皇后,就連到了如今,皇上也時常召了周家老太爺進宮說話的。
平寧長公主身後不僅有周家,還有朱家,更重要的是她和王太后不合,王太后和章皇后這婆媳兩人雖說是面和心不合,但在衆人跟前兩人也像是關係和睦的樣子,章皇后是他名義上的姨母……若真的選擇與平寧長公主交好,對他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了。
反觀這位信中侯府四姑娘,正與方纔白先生所言,只怕是個不受寵的……
林姝輕聲開口,“若公子真的想將我送出去,我絕無二話,趨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平寧長公主也並非是你我能夠的得罪起的……只希望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公子想起這樁事來不會覺得後悔,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假,可若真的罔顧人倫,只怕是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的……”
白先生揚聲打斷了她的話,“四姑娘何必將罔顧人倫這種話都搬出來?莫不是真的以爲這等激將法就能誆騙我們家公子幫你不成?四姑娘看看窗外,那幾百號弓箭手在外頭,難不成真的要因爲相助四姑娘,將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都搭進去?四姑娘的命是命,難道別人的命都不是命了嗎?”
說着,他更是一撩袍子,直挺挺朝着陸靖然跪了下來,“還請公子謹記此次出京到底是爲了何事,更請公子想想老國公爺去世時對您說的那發暖,若想要旁人瞧得起您,那就要拿出叫人瞧得起您的資本來,要不然,那就不要怪旁人一輩子都將您踩在腳下!難道公子真的要爲了這麼一區區女子耽誤了自己的大事?”
他是老寧國公留給陸靖然的人,也算得上是陸靖然的半個師傅了,從陸靖然小的時候便一直端着架子,教導他如何做人,如何行事,像如今這般行事,還是第一次。
這次他是真的氣的芸豆恨不得要上前同他好好理論一番,可卻被林姝拉住了,“公子是如何打算?救還是不救,全在於公子的一句話,若公子說不救,我定不會爲難公子,更不會讓公子揹負上罵名,大不了帶着幾個丫鬟走出去就是了,外頭的弓箭手手一鬆,便是我們被射成窟窿也和公子沒有關係的。”
這是大實話,連至親之人都能不管自己的死活,哪裡能任由着一個陌路人來救你?別人救你是情分,不是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