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滿聞言,也不知是怎的,眼皮頓時一跳,她看着沈清瑤的眉眼,脫口而出;“那您的姑姑,也姓沈嗎?”
她這話問的十分傻氣,沈清瑤當下就是笑了,只是她的笑溫婉而清純,沒有絲毫嘲笑的意思,“我姓沈,我姑姑自然也姓沈了。”
秦小滿心慌起來,就連臉色也是微微變了,沈清瑤並未察覺,只逗着懷中的謝遠,能夠看出,她十分喜愛孩子。
秦小滿定了定神,起身爲沈清瑤端來了茶水,沈清瑤微笑着道謝,兩人四目相對,沈清瑤眼底浮起一絲疑惑,抿脣道;“仔細看起來,你竟比我這個做侄女兒的,更像我姑姑。等着打完這一仗,讓謝參將帶着你回京,我領你進宮,等你見到我姑姑,就知道我沒騙你了。”
秦小滿手心沁出一層細汗,她動了動脣,好容易才吐出一句,“您的姑姑,在宮裡?”
“嗯,我姑姑是沈德妃。”沈清瑤對沈玉蓉當年的事一概不知,整個沈家莫不是將沈玉蓉走失的那一年當成天大的忌諱,從不曾有人在沈清瑤面前提起過此事。是以,沈清瑤見着容貌與姑姑相似的秦小滿,心裡只覺得有趣,又怎能想到,眼前的這個女子竟會是她姑姑的親生女兒!
秦小滿眼神有些凌亂,她除下眼簾,心裡隱隱約約的生出一個念頭,卻又覺得是自己在胡思亂想。
“小滿妹妹,你怎麼了?”沈清瑤留意到秦小滿的臉色,不免出聲問道。
“我沒事,”秦小滿搖了搖頭,“清瑤姐姐,您姑姑,一直都在京城嗎?她,是京師的大小姐?”
雖不曉得秦小滿爲何會問這些,但沈清瑤也還是耐心的開口;“我爺爺在朝爲官,姑姑是爺爺的掌上明珠,也是京城裡的大家閨秀。”
秦小滿臉色蒼白。她盯着眼前的沈清瑤,仿似聲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連自己聽着都覺得奇怪;“那,她有孩子了嗎?”
“姑姑膝下已經有了一兒一女。”沈清瑤溫聲作答,瞧着秦小滿的模樣,她有些擔心,見她這般關心沈玉蓉的事兒,心裡也覺得奇怪,遂是問道;“小滿妹妹,你沒事吧?”
“沒有,”秦小滿勉強笑了笑,眼神有些飄忽,很輕很輕的聲音說了句:“能和娘娘有幾分相像,也是我的福氣。”
謝廣回來時,沈清瑤已經告辭,男人剛踏進帳子,就見秦小滿正坐在牀頭,謝遠獨自一人,在包被裡踢着小腳,自己在那玩的不亦悅乎。
“夫君,你回來了。”秦小滿看見丈夫,便是起身迎了過去。
謝廣抱住了她的身子,親了親她的額角,含笑問道;“今天怎麼樣,遠兒鬧沒鬧你?”
“沒有,遠兒很乖。方纔宣威夫人也來了,陪着我說了會兒話。”
謝遠“嗯”了一聲,見秦小滿眼眸黯然,浮着幾分悽楚,他心下一緊,低聲道;“怎麼了,不高興?”
秦小滿擡起頭,看着丈夫的眼睛,她的眼瞳如水,一字一句的問着丈夫;“夫君,你其實都曉得的,是不是?”
謝廣挑眉,“我曉得什麼?”
“我娘,她是德妃,是嗎?”
謝廣聽了這幾個字,瞳孔就是一陣緊縮,“小滿,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秦小滿搖了搖頭,眼睛裡有水光閃過,“你早都知道了,是不是?”
謝廣握住她的肩,不忍去看她的淚水,他沉默片刻,才低聲開口;“你聽誰說的?”
秦小滿低下頭,幽幽的道出聲來;“宣威夫人今日來和我閒聊,無意間說起我長得很像她的姑母,我當時就覺得心裡一咯噔,纔想起來她....也姓沈。”
“這世間姓沈的人千千萬萬,又如何能說德妃就是你生母?”
“夫君說的不錯,世間姓沈的人千千萬萬,容貌相似的人也是千千萬萬,可總不會有這樣巧的事,這兩樣兒全落在一個人身上。”秦小滿的聲音有些哽咽,接着說道;“我當時也不敢相信,又問了宣威夫人,她的姑母是不是京師裡的小姐,其實是我傻,我早就該想到的。”
“小滿.....”謝廣並不想讓妻子得知此事,可此時見她自己說出了口,卻又不想再隱瞞。
“夫君,你和我說實話,成嗎?”秦小滿聲音輕柔,讓人無法拒絕。
“是我騙了你。”謝廣攬緊了她的身子,徐徐出聲;“你的確是沈德妃的女兒。”
秦小滿倚着丈夫的胸膛,淚珠子在眼眶裡滾着,隨時都可以落下。
“我只以爲,她是京城裡的大家閨秀,若要嫁人,肯定是嫁給那些有錢有勢的老爺的,我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是皇上的妃子。”
“不論她是誰,和咱們都沒幹系。”謝廣拍了拍妻子的肩頭,溫聲道;“小滿,你有丈夫,有孩子,無論到了什麼時候,我們爺倆都會陪在你身邊。管她是皇上的女人,還是天王老子的女人,咱們都不稀罕。”
“對,咱們都不稀罕。”秦小滿脣角輕輕的綻放了一抹笑渦,眼淚卻還是掉了下來。
“別哭了。”謝廣粗糲的手指爲妻子將淚珠拭去。
“那夫君,你是怎麼知道,我的生母是德妃?”秦小滿想起此事,有些疑惑。
謝廣一時語塞,烏黑的眸子蘊着疼惜,就那樣看着秦小滿,沒有吭聲。
“夫君,你怎麼了?”見謝廣一直不說話,秦小滿有些慌了。
“沒什麼,”謝廣微微低眸,握住了她的手,他沉默了一會,終是決定實話實說。
“小滿,這事我一直瞞着你,不想讓你知道,你今日既然問了我,我便將話與你說清,只不過你要答應我,知道後再也不要想她。”
“我聽你的。”秦小滿點頭。
“你可知,當初在尚水鎮追殺我們的人,到底是誰?”
秦小滿杏眸中滿是驚惶,小聲道;“那些,不是夫君的仇家嗎?”
“我哪有什麼仇家,”謝廣淡淡一笑,道;“那些,是德妃派來的人,欲取你性命。”
秦小滿的臉蛋上頃刻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謝廣看在眼裡,自是心疼不已,他嘆了口氣,只將下顎抵在了妻子的發間。
“爲什麼?”隔了許久,秦小滿纔出聲;“她爲什麼要殺我?”
“小滿,你也知她現在是皇上的女人,是宮裡的德妃。倘若有朝一日,讓皇上知道了她在民間生過女兒,她便是欺君之罪,不但妃位不好,恐怕就連沈家也要受到牽連,她自是容不得你。”
“她的心.....怎麼能這樣狠。”秦小滿眼圈通紅,雖然明知不值得,可一顆心還是疼的厲害,淚珠子撲簌撲簌的從眼眶裡落下。
“宮裡的人爲了榮華富貴,別說親生兒女,就連親孃老子,也是說不要,就不要了。”謝廣眼眸深沉,輕聲安撫着懷裡的女子。
秦小滿合上了眼睛,將臉頰緊緊的埋在丈夫的懷裡,她沒有哭出聲來,只有纖瘦的肩頭抑制不住的微微抽動。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即便沈玉蓉是自己爹爹買來的媳婦,即便是爹爹對不住她,可自個卻的的確確,是她懷胎十月,打着骨頭連着筋,嫡親的骨肉啊!她怎能這樣狠心,要殺了自己的孩子!
秦小滿淚眼朦朧,向着熟睡中的兒子看去,瞧着孩子稚嫩的臉龐,秦小滿只覺得那小小的一團就是她的心頭肉,哪怕讓她爲孩子丟了性命,她也是心甘情願的,虎毒尚且不食親子,這世間,又怎能有這般心狠手辣的母親!
“別難過了,讓你知道也好,自此就斷了念想,再也別惦記她,知道嗎?”謝廣捧起她的小臉,溫厚的手掌微微摩挲。
秦小滿眼睫上沾着晶亮的淚珠,她深吸了口氣,止住了淚水,沙啞着聲音問男人;“你怎麼早不和我說?”
謝廣有些無可奈何,苦笑道;“若不是你今日問起,我真打算一輩子不告訴你,省的你難受。”
秦小滿念起之前,來北疆的這一路上,她都以爲是謝廣的仇家在追殺他們一家三口,那個時候她對丈夫不是不埋怨的,可誰知道,他將所有的事情都是壓在了心裡,爲她將一切都承擔了下來。
“夫君,你帶着我來北疆,也是因爲她,是嗎?”
“是,”謝廣點頭,“小滿,沈家勢力龐大,只有依附大將軍,我才能保住你。”
秦小滿鼻子一酸,伸出胳膊環住了丈夫的腰,既是歉疚,又是心疼。
謝廣撫了撫她的長髮,溫聲告訴她;“別難過了,嗯?”
“夫君,你說,宮裡的人都會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不惜殺害自己的親生骨肉,殺害自己的父母。”秦小滿從丈夫懷裡微微抽出了身子,擡起頭看向了他的眼睛,“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論到了什麼時候,你都不要變成那樣的人,好不好?”
謝廣心中一震,他迎着妻子的視線,隔了良久,男人鄭重的點了點頭,吐出了一句話來;“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