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秦小滿有些失神,很輕的聲音念出兩個字來。
周懷安並沒有看秦小滿,他的黑眸直勾勾的看着躺在牀上的沈清瑤,邁開步子向着她走去。
“瑤兒,我回來了,沒事了。”周懷安托起沈清瑤的身子,將她抱在懷裡,沈清瑤單薄的如同紙人,因着生前失血過多的緣故,她的臉色青白,面容卻是安詳的,如同睡着了般。
周懷安掀開被子,捂在了她身上,他的眼底佈滿了血絲,聲音卻低沉而溫和;“生過孩子,怎麼不知道把被子蓋上?我知道你累了,你好好歇息,我就在這裡,我陪着你。”
“王爺....”秦小滿坐起了身子,瞧着周懷安近乎瘋魔的樣子,既是害怕,又是難過。
“我再不會去打仗,南越我也不要了,我今後就陪着你和孩子,瑤兒,你醒醒,你和我說句話。”周懷安伸出手掌,輕輕撫上了沈清瑤的面容,有溫熱的水汽充斥在他的眼角,直讓他的聲音也跟着顫抖起來。
“王爺,姐姐已經走了。姐姐臨去前,說的都是你。”秦小滿心口酸的厲害,淚水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周懷安罔若未聞,他凝視了沈清瑤許久,才沙啞着嗓子緩緩吐出一句話來;“瑤兒,我等了你這些年,纔等到你,你怎麼能....拋下我。”
“你怎麼能拋下我,瑤兒,”周懷安抱緊了沈清瑤的身子,望着沈清瑤悄無聲息的面容,大顆大顆的男兒熱淚終於從他血絲密佈的眼睛裡滾滾而下。
他這一生,從不知曉自己也會落淚。更不知道,他的淚水會有這樣多。
秦小滿守在一旁,看着周懷安抱着沈清瑤落下淚來,她從沒想過,周懷安也會有眼淚,這個名震天下的大將軍,將萬里江山握在手心的一代雄主,竟然會爲了一個女人流淚。
“瑤兒,你睜開眼睛,你看我一眼。”周懷安捧着她的臉頰,“我十萬火急從梁州領兵趕往南越,路上用了六天六夜,我從南越回京看你,卻只用了三天,沈清瑤,你起來,你起來!”周懷安聲音淒厲,滾燙的熱淚一滴滴的落下。
“在梁州時,你與我說過,你說,你捨不得我,沈清瑤,我回來了,你倒是睜開眼睛,和我說說話!”
“王爺!”蘇氏領了宮人,匆匆趕了過來,剛進內殿,就見周懷安面色慘白,形如瘋魔,蘇氏心頭猛震,頓時高聲喚出了兩個字,走到他面前跪下了身子,“王爺保重身子,沈妃已經去了,您就讓她安心走吧。”
“出去!”周懷安轉過身,眸中兇光畢露。
畢竟是二十來年的夫妻,蘇氏瞧着周懷安如此,即便是爲了旁的女人,她看在眼裡,卻也還是心疼與難過,她的雙眸蓄着淚水,懇求道;“王爺,瑤兒已經不在了,不論你多麼難過,她都再也不會回來了....”
“滾!”周懷安怒吼一聲,吼完,卻是痛心疾首,喉嚨中涌來一股腥甜,噴出一口鮮血。
“王爺!”蘇氏大駭,剛要上前,卻見周懷安“刷”的一聲,拔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刀,他的脣角凝固着血絲,一手握刀,另一手卻是樓着沈清瑤的身子,刀尖指向跪在地上的蘇氏與宮人,一字一字,俱是森寒;“全給我出去!誰不走,我就殺了誰!”
男人一語言畢,宮人紛紛打了個冷戰,忙不迭遲的從鳳藻殿裡涌了出去。唯有蘇氏,她還是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裡,滿目淒涼的看着周懷安。
“你當我不敢殺你?”周懷安身上血跡斑斑,他的眼瞳透着戾氣,盯着眼前的蘇氏,此時的他瞧起來,如同暗夜中的夜梟般,讓人不寒而慄。
“王爺,瑤兒給您生下了一個女兒,那是她用命換來的孩子,您也...不想看上一眼嗎?”蘇氏心頭酸楚,緩緩出聲。
“滾出去!”周懷安咆哮着,有鮮血又一次從喉嚨中涌來,從他的嘴巴里的往外冒。
“還有你,全給我出去!”周懷安將刀尖指向了秦小滿。
秦小滿雙目含淚,見此時的周懷安眉目森寒,氣勢冷峻,語氣中更是惡狠狠的,她知道,他是傷心過度,她不曾有絲毫的怨懟,只覺得痛楚與難過。
蘇氏收回目光,緩緩站起了身子,她看了秦小滿一眼,顫聲道;“走吧,咱們一塊走。”
內殿中,終於只剩下周懷安與沈清瑤二人。
“咣噹”一聲響,是周懷安手中的長刀落在地上的聲音。
周懷安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沈清瑤的身子,他的淚水與血水,有好些都是灑在了沈清瑤的面容上,他顫抖着手指,爲她將淚水與血水擦去。
他身上的戎裝還沒有褪,只和衣躺在了牀上,將沈清瑤環在懷裡。
“瑤兒,再也沒有旁人,只有我和你。”
“只有我和你。”
鳳藻殿外。
“這兩日,你也是累了,孩子也小,不能看不見孃親,你回去吧。”蘇氏看向秦小滿,嘶聲開口。
秦小滿這兩日來,眼淚可謂就沒斷過,此時連着嗓子也是啞了起來;“孩子們有乳孃照顧,我只想在這裡,送姐姐最後一程。”
話音剛落,淚水又是滾滾而下。
蘇氏悽楚一笑,幽幽開口;“沈清瑤雖然紅顏早逝,但卻有你這樣一個真心對她的姐妹,又有王爺那樣的男人爲她傷心如狂,她這一生,也不枉了。”
秦小滿壓抑着喉中的泣意,勉強道;“娘娘,王爺已經在裡面待了兩個時辰了,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姐姐的身子,也不好一直這樣放着。”
蘇氏的目光向着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起周懷安的樣子,只讓她心如秋蓮,說不出的苦澀,“王爺將沈清瑤看的比他的命還重要,心肝一樣的人兒,說沒就沒了,他哪裡能受得了。”
聽着蘇氏的話,秦小滿忍耐許久的淚水,又是奪眶而出。
“再讓王爺守一會兒吧,京師裡的老臣,北疆那些舊人,也都趕了過來,等到晚上,王爺再不出來,就讓這些人進去勸勸,王爺,總歸能聽進去幾句。”
蘇氏臉色蒼白,撂下了一句話後,自己搭着宮女的手,緩步走出了鳳藻殿。
三日後。
沈清瑤的梓宮前,周懷安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不知站了有多久。
“王爺一直這樣嗎?”蘇氏與秦小滿站在殿外,遙遙看着殿中的男子,一臉憂色。
“是,已經三天了,王爺連口水都沒有喝,這樣下去,鐵打的身子也支撐不住啊。”內侍嗓音尖細,卻也是濃濃的擔憂。
“這可如何是好,再過幾日,沈妃便要出殯,這梓宮也不能一直擱在宮裡....”蘇氏自言自語,話還沒說完,就見秦小滿扯了扯她的衣袖,驚聲道;“娘娘,您快看!”
蘇氏心神一震,順着秦小滿的手指看去,就見周懷安的身形搖搖欲墜,倒在了地上。
“王爺!”衆人大駭,驚呼聲此起彼伏。
無數雙眼睛,眼睜睜的看着曾經名動天下的懷化大將軍,威震邊陲的西北王,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睥睨天下,甚至馬上就要將整個天下都是收入囊中的英主,在戰場上從未倒下過的男人,如今卻爲了一個女人,倒在了地上。
餘下的幾日,周懷安的心魂仿似被沈清瑤一塊帶走了,他一直滴米未進,除了昏睡時,由着太醫強行灌下去的湯藥外,他不曾吃下任何東西,在睡夢中,他喊的,也全是沈清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