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猿趕到瑪麗喬亞的時候，發生在這裡的戰爭，早已經結束。
無數衛兵穿行在火海之中，搜救可能的倖存者。
噠！
噠！
噠！
黃猿一步一步邁入瑪麗喬亞中央，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具已經燒焦的屍體。
那人直到死前的最後一刻，都保持着雙手在胸前交叉的姿勢，他四周環繞着早已經被燒成焦炭的藤蔓。
這些藤蔓保持着原本的形狀，但也是風一吹便化爲飛灰消散。
“賓茲……”
黃猿說出眼前之人的名字。
這是他的學弟，也是當初澤法被七武海襲擊之時，船上倖存的兩名實習海兵之一。
在海軍本部，黃猿與他接觸不多，但也有些印象。
看姿態，應該是爲了其他人撤離斷後，利用能力拼死擋住追兵。
一時間黃猿心緒複雜。
他環視一圈。
只見這座原本繁華至極，真有幾分神明安居之所味道的聖城，早已經被煙火吞沒。
黑煙瀰漫，火光沖天。
四處都是撐破地面延伸到天空的藤蔓，以及隕石撞擊留下的深坑。
無數身穿潛水服的天龍人，在烈火中哀嚎。
那聲音在黃猿聽來，卻也和那些在炮火中慟哭的平民沒有什麼不同。
“當真有人……”
“能夠因血脈而神聖？！”
“天生便凌駕於一切之上，無視律法，無視道德，將整個世界視作自己肆意擺弄的玩偶？！”
低聲的呢喃之中，黃猿心裡已有了答案。
恍惚間。
黃猿才意識到，自己知曉這一點的時間，不是見證瑪麗喬亞的覆滅的現在。
而是要在更久遠之前，是自己第一次在正義前面，加上模棱兩可這個前綴的時候。
嘶——！
黃猿深吸一口氣，一步踏入遠處的廢墟之中。
按捺下心中複雜的情緒，黃猿將注意力放在了遠處的廢墟之中。
馬林梵多處決火拳艾斯的戰略失敗，白鬍子死前留下的話，更是會讓這個本就動盪的時代，變得更加失控。
而大半個瑪麗喬亞覆滅，更是讓這個失控的時代，真正走向崩潰！
瑪麗喬亞代表的意義，對這個世界，對世界政府，來說實在太過沉重。
這裡是神的居所，是凌駕於一切之上的神國，絕對不容玷污的存在。
而神國的覆滅，自奉爲神的天龍人的隕落，也代表着神格與秩序的崩潰。
爲本就即將到來的亂世，添上最後，也是最狠辣的一把火。
“澤法老師……”
黃猿低聲呢喃。
墨鏡折射着火光，也遮擋住他的眼神。
唯有當初在軍官學院接受澤法指導之時留下的記憶，在他腦海中浮現。
澤法不喜歡黃猿，黃猿也不喜歡澤法，但正是如此如今那份記憶才越發深刻。
黃猿無論如何都無法將記憶中正直到近乎古板的老師，和不顧一切襲擊瑪利喬亞的瘋子聯繫在一起。
趁亂襲擊瑪麗喬亞這一手，精準的切中世界政府的要害！
甚至可以說是一刀斃命！
一旦處理不好，天龍人花費數百年鑄造的神格，都將徹底崩碎。
當人心中的敬畏消失，面對壓迫與反抗，便多了拿起屠刀的勇氣！
意識到這一點的，遠不止有黃猿一人。
此時此刻。
盤古城中央。
一片火海之中唯一完整，甚至可以說是一塵不染的巨大宮殿之中。
五老星跪伏在王座之前，一臉忐忑的向王座之上的伊姆彙報：
“襲擊瑪麗喬亞的neo海軍已經擊退，除卻首領澤法及幾名高層逃走之外，其餘人全殲。”
“目前神之騎士團的人已經出動，追擊那那幾人而去。”
聲音落地。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伊姆的目光垂下，宛若實質一般，壓在五老星的肩上。
空氣沉默，而又壓抑，似在下一刻便會有雷霆落下。
五老星的身體壓得更低。
唯恐伊姆一念之差，將自己當場抹殺。
越是這種時候，他們越是能夠感覺到，那種命不由己的痛苦。
只是。
走到這一步，他們早已經沒有了回頭的路。
良久之後。
王座之上，傳來一聲嘆息。
“抓住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海軍本部處決羅傑之子的關頭，襲擊瑪麗喬亞，該說不愧是曾經身爲海軍大將的男人嗎？！”
“這份魄力、這對時機的把握能力，簡直讓人歎爲觀止！”
“至於你們幾個……”
伊姆聲音一頓，語氣之中已然多了幾分譏諷：
“推進城被人入侵、海軍本部處決火拳艾斯震懾世界的計劃失敗、現在連瑪麗喬亞都被人入侵……”
“如果不是眼下的局勢，還需要你們幾個，就這一次你們都得用性命贖罪！”
五老星當即跪伏在地，心中卻下意識鬆了口氣，可下一瞬間他們的內心便提了起來！
“如果平定不了這一次的動亂，你們幾個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明白嗎？！”
“是！”
“先將推進城和瑪麗喬亞發生事情壓下去！”
“是！”
五老星重重點頭，很快便將伊姆的命令傳達下去。
只是。
推進城因爲其隱秘性，尚且可以封鎖。
但瑪麗喬亞位於世界最高點，在這裡發生大爆炸，對於四周的海域來說如同太陽一般耀眼。
即便相距數百海里，都能夠清晰的看到那沖天的火光。
因而即使世界政府有意封鎖，卻也難以遏制小道消息的傳播。
短短几天時間。
瑪麗喬亞遭遇神秘組織襲擊，無數天龍人死傷的消息，便在整片大海傳開！
“就連高居瑪麗喬亞的天龍人，都會死去？！”
“可他們不是神明嗎？！”
“神又怎麼會死？如果神也會被殺死，那他……流淌的鮮血又是否與我有所不同？！”
伴隨着疑問。
一名農奴揮動手中的鐮刀，砍下了奴役自己的貴族的首級。
當滾燙的鮮血噴灑在他臉上的剎那，他只品嚐到了與自己的鮮血一樣的腥甜味道。
“原來……我們是一樣的？！”
“那爲何有的人生來就擁有一切，有的人就註定要在這片土地上勞作到死！”
“兒子要與人做奴僕，女兒要任人侮辱？！”
“我以前不明白，現在我懂了。”“我手裡的鐮刀……就是真理！”
伴隨着第一個奴隸向貴族揮動鐮刀，一場席捲整個世界的暴動，逐漸展開……
數百個王國，數萬名貴族倒在血泊之中。
無數暴走的奴隸搶奪船隻出海，有人將刀揮向弱者，也有人夢想改變這個世界！
而白鬍子死前留下的話，也在這個過程中不斷髮酵。
one piece這個曾被無數人視爲海賊王羅傑的謊言的大秘寶，如今真正被證明存在！
所有的海賊重新撿起了那個共同的目標，甚至失去了原本對於世界政府，對於神明的敬畏之心，不顧一切的去追逐那有着改變一切力量的one piece！
白鬍子、澤法。
兩個同樣想要改變時代的男人，做出的瘋狂舉動，起到了相互疊加的效果！
前者喚醒人心中的貪慾，後者打碎了禁錮慾望的枷鎖！
自大航海時代開始之後，最大規模的出海行動，從此刻開始……
神明隕落之後。
世界暴走！
……
……
……
時間一晃，一個月後。
一艘破舊的海賊船，衝上雙子海峽，進入東海海域之內。
四周的風浪，瞬間便平息下來。
“神之騎士團的追兵，已經擺脫，換言之我們安全了。”
斯摩格癱坐在甲板上，臉上寫滿了疲倦。
藤虎盤腿坐在一邊，摸索着自己手中的黑刀火線，不知在想些什麼。
瑪麗喬亞一役之後，他們遭到神之騎士團的追殺，一路逃亡，從紅土大陸到樂園幾經輾轉，終於在進入東海之前徹底擺脫追兵逃出生天。
但付出的代價卻是巨大的。
原本尚且有過萬兵力的neo海軍，如今殘存的只有船上聊聊幾人，已經名存實亡。
但能夠活下來，就已經比絕大多數同僚更加幸運。
聽到自己已經安全的消息，甲板上甚至有海兵抱頭痛哭。
嘩啦啦——！
艾恩推着輪椅，從船艙中走出來，臉上還有未曾擦乾的淚水。
“哭什麼？！”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少說也還能撐一個月。”
坐在輪椅上的澤法出聲安慰，卻也已經中氣不足。
他面色慘白，身上更是纏滿了繃帶，右腿的庫管空空蕩蕩。
這是爲了從瑪麗喬亞脫身所付出的代價。
五老星同時出手，幾乎等同於五個將皇級別的強者聯手，造成的威勢遠不是澤法一人就能夠抵擋的。
即使在加上藤虎，也遠遠不行，瞬息間澤法便遭到重創。
若非賓茲拼死發動能力製造藤蔓，爲騰虎爭取到了發動能力一瞬間，恐怕在場之人如今都已經葬身瑪麗喬亞。
“哈哈哈哈哈……”
澤法仰頭大笑，眼角甚至帶着淚水：
“想不到位於世界全力頂點的五老星，居然是五個魔物，那個位於虛空王座之上的怪物，更是形如傳說之中的惡魔。”
“當真是……可笑！”
聲音落地。
四周一時間沉默下來。
唯有柔和的海風，吹扶在衆人臉上。
斯摩格低頭沉思，藤虎緊閉雙眼。
在瑪麗喬亞看到的一切，哪怕直到現在，都讓他們如墜冰窖之中。
那是一個只有天龍人可以被稱之爲人的世界，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過是他們的奴隸。
斯摩格甚至親眼看到一名天龍人，將奴隸的雙眼挖下來，只因對方多看了他一眼。
他也聽說過天龍人的殘暴，可傳言終究沒有親眼見證帶來的衝擊力強烈。
“不該是這樣的，至少不應該讓那些人，連活下去的機會都……”
說到一半斯摩格意識到了什麼，聲音緩緩落下。
可這卻逃不脫澤法的耳朵：
“這倒像是騎士高文會說出的話，你以前不是完全無法認同他的理念嗎？！”
斯摩格表情一僵，索性撇過頭去，不在言語。
澤法見狀，臉上的笑意卻更甚。
他看重過的學生有很多，斯摩格是最後更在他身邊的兩人之一。
他甚至曾斷言，斯莫格未來必然會是海軍中的支柱之一，只是如今卻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能看到學生找到自己的路，他依舊感到無比滿足。
“哈哈哈哈哈……”
澤法輕笑幾聲，笑着笑着，他的面色驟然一空，張嘴咳出幾口鮮血。
一旁的艾恩趕忙上前爲澤法擦拭，眼神之中的悲傷，幾乎掩飾不住。
所有人也在此刻真正意識到，澤法的時間……
真的不多了。
對此澤法反倒並不在意。
這一次他付出極大代殺上瑪麗喬亞，雖說並未一舉直接將瑪麗喬亞摧毀，卻也驗證了他心中的諸多疑問。
“至少不是最壞的結局，那些想要改變世界的傢伙，還有時間去改變這一切，不過在閉眼之前，我想去看一看渡鴉港。”
此時此刻澤法懷念的，不是戰國、卡普這些並肩作戰多年，相互扶持的戰友，而是當初在渡鴉港中，偶然相遇的普通人。
那些拿起屠刀，又放下，重新用雙手去開墾田地耕種的海賊。
他依舊記得那裡的麥酒的滋味，以及藤虎義正言辭反駁自己之時的表情。
“真是……讓人懷念啊！”
“三年過去，騎士高文已經成爲新世界的一方霸主，如今的渡鴉港，又是什麼模樣？”
藤虎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已然明白澤法的打算，擡起頭面向澤法，表情堅定：
“一切都和當初沒有區別。”
澤法問道：
“你去過？！”
藤虎搖了搖頭：
“沒有，但我瞭解高文。”
“人心是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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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虎對於高文，有着絕對的信任：
“高文不會，他的目標和意志從未變過。”
“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我也想去看看那些朋友。”
澤法喃喃一聲，隨即看向藤虎：
“一生，neo海軍的使命已經完成，接下來的路你想好要怎麼走了嗎？！”
藤虎點點頭。
他的指尖輕撫着黑道火線的鋒刃，感受着刀鋒傳來的涼意，心中卻是安定而又祥和。
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
“我有個朋友邀請我去祝他一臂之力，如果再拒絕，就是我不禮貌了。”
澤法又轉頭看向斯摩格：
“那你呢？！”
斯摩格低頭沉思，良久之後緩緩擡頭：
“我……”
“先去渡鴉港看一看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