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街口的李芳茫然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幹,鼓動了這麼多人,成功的燒了教堂殺了夷人,無疑令他的領袖地位牢不可破。
那麼接下來呢?是否組成一個幫會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比如霸佔碼頭市場魚肉百姓,或去打敗各路好漢,稱霸金陵乃至整個江南,做一位一呼百應的地下王者。
想歸想做歸做,貌似李芳沒有這麼大的雄偉理想,他之所以仇恨夷人,自然是因爲祖父受到胡惟庸的牽連,胡惟庸的罪名之一是勾結倭人意圖造反。
胡家已經被滿門抄斬,仇恨對象就剩下了倭人了,倭人在金陵並不多見,更多的是打扮成倭人強買強賣的小販。於是乎,李大少轉而仇恨一切外國人。
這一次完全是心血來潮,沒想到輕輕鬆鬆的就成功了。李芳忽然發現手下越來越少,身邊不剩幾個人了,大出風頭的農民正在紛紛往家裡回溜,地痞無賴也正在遭受官府的清剿。
原定的匯合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張氏二熊和胡老二等骨幹都沒趕來,甚至連報信的人都沒有,受人敬仰的激動情緒過後,代替的無疑是害怕朝廷追究的後怕。
時間一點一滴的消失,深深的失望像颶風似的向李芳席捲過去,他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身心疲憊,現在最需要的是找到一張牀,痛痛快快地睡上一大覺。
渾身輕鬆的西門謹隨着李芳往茶館走去,路邊有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興致勃勃的向李芳媚笑道:“李爺到我家裡睡一覺吧,準保您一上牀,用不了多久,就跟死過去一樣。”
李芳有些心動,卻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隨便和娼妓睡覺。因爲他是道上說一不二的大人物,豈能和人盡可夫的妓女混跡一處?
當男人的**被挑起後,他幾乎立刻想起了一位女人,他果斷拒絕了對方的好意。領着三五個手下繼續往前走。
不想那婦人用力推開想跟着她回家的男人。怒道:“你他孃的找別的女人去,老孃我又不是婊子。是誰想來就來的?”
她的話引起了男人們的鬨笑,一個手下笑着道:“李爺,紅娘子今日正經起來了,這**如今能看中的只有你了。”
李芳迷惑不解。西門謹見狀解釋道:“紅娘子是好人家的閨女,十五六歲父母死了,她就和咱們稱兄道弟混口飯吃,這一次也是衝在前面。少爺拒絕她是對的,兄弟們但凡她看得上眼的,都做過入幕之賓。”
“哦!”李芳恍然,原來是女混混呀。也就是俗稱的俠女。
在古時類似紅娘子這種女人,要麼極爲開放豪爽,所謂來者不拒廣結善緣;要麼走冷若冰霜的聖女路線,人人垂涎一味的吊着男人的胃口。苟且也是偷偷摸摸不被聲張。
俠女們不事生產以替人排憂解難爲生,因女人先天性的優勢,會令人放下戒備,混得好的話,吃穿是不愁的。一旦榜上了大俠即地頭蛇大佬,在江湖上就可以以老闆娘自稱,如果敢打敢拼勇猛善戰,自己當瓢把子也很容易,很多黑道上的狠角色就是女人,打架殺人比男人要乾脆利落多了。
可惜李芳向來對此種女人不感興趣,畢竟他是養尊處優的貴族,不太願招惹潑辣貨。
到了四海茶館,張氏兄弟等依然沒有音信,茶館的門板剛剛卸掉,爐子尚未點着,李裕見是李芳到了,連忙招呼道:“少爺,您這麼早就來了?”
李芳沒理會他,大步走進茶館,目光往櫃檯上張望,李裕的媳婦沒有坐在那,撿了一張最近的桌子坐了下來,眼睛看着天,半天沒有開口說話。
李裕一瘸一拐的走過去,說道:“少爺有什麼吩咐?還是想吃點什麼?小的給您買去。”
西門謹等手下紛紛找凳子坐下,李芳眼睛繼續望着天,手指在桌子上一個勁地敲着,突然嚴肅的問道:“你媳婦呢?”
“還在炕上睡着呢。”李裕陪着笑臉,吃不透李芳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芳淡淡的道:“把她叫出來,老子要借你家的牀睡一覺。”
李裕不敢拒絕,經過昨天一事,少爺的大名如日中天,敢在天子腳下糾集人馬火燒夷人,稱得上的膽大包天駭人聽聞了,也就是公主長子的身份,隨便換個人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他忐忑不安的去叫醒媳婦,不明白爲何要借他的牀睡覺?公主府不比自家強上數百倍?或許是不敢回家吧。
李裕的媳婦匆匆穿了衣服,胡亂抹了幾下脂粉走出來,似乎預感到李芳今天找她會有什麼事,猶猶豫豫的不敢進屋。
李芳猛地站了起來,氣勢洶洶的走過去,問道:“你就是李裕的老婆?”
問話擺明了多餘,他來茶館最少一百次了,與媳婦面對面也不下數十次,然而不管怎麼說,這仍然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問話。
李裕媳婦似乎愣住了,吃驚的望着對方,乖乖的點了點頭。李芳對李裕喝道:“你媳婦竟然去了教堂,你知道不知道?”
李裕剛要爲媳婦辯解,李芳又說道:“我先睡一覺,待老子醒了,再和你算賬。”
說完,他大步朝臥室走去,把鞋子一脫上了炕。李裕慌忙跟了進去,剛要張開,李芳不悅的道:“你給老子滾出去,有什麼話,叫你媳婦進來對我說。”
李裕結結巴巴的賴着不肯走,李芳隨便拿起一件東西,朝他砸了過去。李裕連滾帶爬的跑到了外面,朝着西門謹要他幫着求情,西門謹冷笑道:“你說什麼也沒用,要求請,叫你媳婦自己進去求。”
李裕早就知道李芳的陰狠性情,因媳婦偷着去了教堂,不亞於當衆扇了他一耳光,這一次大概是打算清理門戶,那自己的茶館也就完了。
見他還不識相的要去臥室求情。李家一個下人笑着嚇唬道:“老李,少爺睡覺的時候,你這不是想進去找死嗎?”
“這,那怎麼辦?”李裕六神無主。
下人笑着道:“誰讓你媳婦不知好歹。明知少爺要對付夷人。卻要去教堂。”
“她,她不就是因爲好奇嘛?”李裕一聲長嘆。當即責備妻子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要去教堂一探究竟,這不是自找苦吃麼?
李裕越說越來勁,一味的埋怨妻子。他媳婦一賭氣,紅着臉自己跑到了臥室,想要和李芳解釋清楚。而李芳好像知道她準會來似的,一下子從炕上翻身而起,惡狠狠的問道:“你他孃的真去了教堂。”
媳婦不說話,好看的眼眸直直勾勾的看着他。
李芳脾氣顯得格外的暴躁,兀自怒道:“我說了誰都不許和夷人有牽扯。你怎麼能去呢?”
“我去都去了,又怎麼樣?”媳婦冷着臉回答。
李芳大怒,見她臉蛋紅的滿是春意,目光絲毫不讓的盯着自己。一把抓住了她衣襟,隨手就是一記耳光。李裕在外面聽到裡面打起來了,趕忙一瘸一拐的想要進去,卻被西門謹追上拉了回去。
大傢伙一起側耳傾聽,就聽李芳憤怒的道:“你以爲老子捨不得打你?”話音剛落,又是兩記耳光,接着又是兩下,聲音清脆響亮,鬧得李裕叫苦不迭,但他不知道最後兩記耳光,已經是他媳婦在打李大少了。
擁有一位讓許多男人都垂涎三尺的漂亮媳婦,一直是李裕的驕傲,而他媳婦當年是臨安長公主的貼身丫頭,兩家長輩在世時訂了娃娃親,臨安公主實現了她的承諾,把丫鬟嫁給了李裕,並且出錢幫李裕開了個茶館。
可李裕不知道少爺對他媳婦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感情,愛恨交織,那是被初戀之人背叛的恥辱感,也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永遠說不出口的那種。
媳婦僅僅做了一年丫鬟,就被公主送回了家,原因不問可知,察覺到了長子的異樣,要把人給分開。卻萬萬沒有想到,從此種下了李芳自暴自棄的念頭,縱情酒色不可自拔,要知道他當時僅僅十二歲呀,媳婦比他大了六歲。
偏激的性格必然有導致偏激的環境,幼年時整個家族被殺,這對當時已經懂事的李芳刺激太大了,然後一下子落魄到了一定的程度,母親終日以淚洗面,養成了他恨天恨地的性格。
所以李芳最是在乎屬於他的東西失去,但他本性又很懦弱,當年被徐灝和朱巧巧逮到他和耿氏偷情,老老實實的俯首認錯,因爲耿氏不屬於他。
這些年耿耿於懷家宅被徐家霸佔,母親把丫鬟打發出去,他想當然的會認爲屬於他的東西沒了,從此牢記在心。
城外因爲士兵的到來而變得雞飛狗跳,徐灝從來沒有妄想控制軍隊,自然更沒有把三大注意八項紀律灌輸進去,頂多對配備了火器的衛所嚴格管理,讓軍人讀書識字,教導爲何要忠君愛國,爲何要保衛國家諸如此類的愛國主義教育。
說有用確實很有用,起碼很多大字不識的農民懂得了很多道理,說沒用那一點用也沒有,越是令行禁止勇猛善戰的軍隊,往往就越是一羣野獸。
當全副武裝的士兵們進了村鎮,開始對亂民進行搜鋪,即使徐灝嚴令與百姓秋毫無犯,但對非他門下出身的將領而言,陽奉陰違不在話下,何況徐灝已經不是左都督了。
士兵們專挑那些富裕的人家,吆五喝六的衝進去,翻箱倒櫃的瞎折騰,然後順手牽羊大發橫財。好在徐灝的威名不是擺設,還算是點到爲止,也已然令老百姓們怨聲載道。
六裡莊是重災區,不但財物被搶奪,不少參與了搶劫的大姑娘小媳婦,成爲了士兵們懲罰的對象,憋在軍營裡的男人就是牲口,充滿着和異**配的強烈渴望。
很快,三五成羣的士兵們開始集體對女人們下手,甚至連牙都沒了的白髮老太太,乳臭未乾的小女孩也不放過,好在徐淞及時被調派過來,對着軍官們大發雷霆,下令立刻恢復次序。
恢復秩序的第二天,七八個不知死活還敢違抗命令強-姦婦女的大兵,被拉到了縣衙門口當衆砍掉了腦袋,然後三四個受了侮辱的婦女懸樑自盡。
城內也是一樣,不過士兵們要顯得文明許多,只針對參與搶劫的人家下手,婦女如果堅決抵抗也不敢硬來,頂多佔佔便宜就走了。其中被揭發的紅娘子神色坦然,沒有拒絕,任憑四個軍官心滿意足的走了後,提上褲子繫上腰帶,跑去找帶兵的指揮使告狀。
五十歲的指揮使替她出了氣,也因爲紅娘子大無畏的告狀,金陵的災難還未開始便結束了。紅娘子的傳奇沒有結束,年過花甲的指揮使大人,陷入到了突如其來的愛情中不能自撥。
他有失體統的將紅娘子扣押在兵營裡,一門心思要納她爲妾,據說指揮使大人被迷得神魂顛倒如癡如醉,有人親眼目睹大人在紅娘子的房間裡下跪,每天都任憑女人呼來喝去卻甘之如飴。
問題是臨了,紅娘子揚眉吐氣的離開了軍營,指揮使大人全然不顧自己的身份,一次次腆着臉上門,又一次次被紅娘子毫不客氣的拒之門外。
從此紅娘子在道上的名聲大亮,整個京畿再無人敢小瞧她,漸漸演變成了傳奇,被尊爲神奇的紅娘女俠。
朝廷對此事的反應慢了不止一拍,突然有一天,皇帝下旨緝拿首犯李芳。不如此無法平息民憤。
李芳很聰明的提前藏了起來,他清楚死是死不了,圈禁個三五年而已,倒黴的話或許是一二十年,再倒黴點要是沒人提醒帝王,一輩子就成宅男了。
他竟然選擇李裕的家作爲藏身之處,由此強烈的妒忌一天天的煎熬着李裕的心,欺人太甚的李大少不僅睡在了他的炕上,連帶着把他的漂亮媳婦一併給睡了。
不止一次李裕想用菜刀砍死少爺,不止一次想去官府告密,甚至不止一次想着乾脆一把大火,大家一起同歸於盡算了。
可軟弱無能的李裕深知自己不能這麼幹,根本沒有家破人亡的膽量,再說李芳是他前家主的後人,背棄少主的名聲他擔不起,除了忍氣吞聲還是得忍氣吞聲,問題是媳婦被睡也就認了,最倒黴的是還得擔着窩藏欽犯的天大罪名。
四海茶館是錦衣衛光顧的重點對象,沒事就來騷擾一番,李芳就藏在小閣樓上,小小的閣樓裡堆滿了雜物,小的讓人連頭都擡不起來,到處都散發着濃重的黴味,老鼠吱吱的叫個不停。
李芳對此毫不在乎,每當錦衣衛在茶館裡吃吃喝喝的時候,他時常探出頭去朝着他們招手,顯然清楚母親一定會找帝王和徐灝請求,所以捉拿他不過是做做樣子。
李裕不清楚此節,每每苦苦哀求李大少乖乖藏起來別動彈,不得不把妻子獻上去,只求對方發泄完後能老實些。
老實人有老實人的小智慧,與其給李大少一個人反覆玩弄,總比被來來去去的錦衣衛們輪番吃豆腐強些。每當這時候,媳婦就會半推半就的滿臉幽怨,好像一切過錯都是丈夫的,李裕則只能報以苦笑了。
這頂帽子戴的當真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