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絕倫的水晶燈，悠揚婉轉的曲調，金碧輝煌的舞會現場，唯一不同的是，喬治口中所謂的‘客人們’，其實只有顧子夜一人而已。
他依舊是一身白襯衫黑西褲，站在影影綽綽的水晶燈下面，對着池悅保持最得體的微笑。
他的身邊，放着一張軟軟的躺椅，上面的湖水藍墊子讓人看一眼就想靠過去，沉睡其中。
“準備好了嗎？”
他問。
半個小時後，顧子夜從會場裡退了出來，隔斷的門被他關上。
黑色的珠簾終於悉悉索索地被撥動開，容修的臉上有一抹在此時此刻難掩的急切。
“好歹我們也認識這麼久了，你今天倒像是個少年郎。”顧子夜淡淡地出聲。
容修濃眉微挑，臉上的急切已經瞬間隱去，如春水無痕。
他起身，腳步沉穩地往會場裡面走。
“她已經睡熟了，醒來之後，就會想起全部。”顧子夜的聲音依舊是波瀾不驚，“只是我有點不明白，你明明已經查到了六年前的全部真相，爲什麼不能直接告訴她？”
“當然要讓她自己想起來，這樣，纔不會再忘記，不是嗎？”
顧子夜沉默。
然後轉身，離開。
“喂——”容修很少在任何人離開的時候挽留。
但是這一次，他想起了那個在池悅懷裡笑着笑着，就哭出來的白茉。
顧子夜腳步微頓，沒有回頭。
“你去哪兒？”容修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
幫白茉問一問，算是討池悅一個開心，也是好的。
顧子夜默了默，言語簡潔到等於沒說——
“再見。”
拉開門，他走了出去。
有陽光逆進來，將那白衣黑褲的身影徹底隱沒，再也尋不着任何的痕跡……
以前在軍隊服役的時候，顧子夜的話也是這般的少。
永遠的言簡意賅，不該說的廢話絕對不說。
當然，不想說的……那就更加不會說了。
容修收回自己的視線，打開面前的隔斷門，就看到了躺在沙發上的池悅。
她睡着了。
確切地說，睡得很香。
以前自己和她也會同牀而眠，有時候半夜醒來，他會藉着夜燈偶爾打量她那麼一兩次。
那時候的她睡得防備，眉頭總是深鎖，一點點動靜，都能驚醒。
現在因爲催眠的緣故，她睡得像個嬰兒，側臉靠在枕頭上，另外半張臉被髮絲柔軟地覆蓋住，嘴脣紅豔豔的，脣瓣又飽滿卻不厚實，是任何脣彩都描繪不出來的天然顏色，她的嘴角甚至還有點點口水流出來。
像個孩子。
容修失笑，卻又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生怕驚擾了她的夢。
所以他連椅子都沒有去搬，而是就這麼半跪着坐在了沙發邊上，靜靜地看着她。
時間滴滴答答地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只是在池悅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容修才發覺自己的腿已經麻了。
同時麻的，還有他的心。
因爲他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了迷濛，驚詫，最後，還有，來不及掩飾的慌亂……
“想起來了？”他問。
池悅瞬間從沙發上坐起，下意識地捏緊了手邊的抱枕，將它緊緊地抱在自己的胸口。
是的，想起來了。
全部。
所有的一切，都想起來了。
六年前的舞會，醉酒後的荒唐……
她咬住脣瓣，不說話，額頭上有些細密的汗珠一點點地滲出來。
心裡的情緒翻涌繁蕪，她甚至已經分辨不出，自己此刻應該是悲是喜。
“池悅。”
容修沉靜地問她，如果池悅足夠仔細，其實能從他的沉靜裡聽出一絲迫切。
只可惜，她現在已經慌亂得不能自持。
擡頭，不經意地與他四目相對。
容修眸色深深，彷彿潑墨的夜空，隨時都有可能讓她迷失。
本就已經過速的心跳更是急速地加快，池悅把手中的抱枕扣得更緊，往後靠了靠，腳趾都不自覺地蜷縮了起來。
修長的手臂忽然撐在她的臉側，男性身體毫無預兆的貼合上來，容修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壓在沙發上了，然後，他的聲音響徹在她的耳邊——
“你逃了六年，現在你還要繼續逃下去嗎？”
池悅喉口更緊，發不出一點聲音來，只有越來越短促的呼吸，泄露了她的不安。
還有鋪天而來的震驚。
是的，非常，非常的震驚。
“不開心嗎？”容修還是怕嚇到她，伸手將她垂在耳畔的髮絲攏了攏，拂去了她額頭上的細汗。
池悅整個人一僵，像是被他的手燙到一樣。
容修終於出聲，平緩地說出了那個在她夢裡出現過的場景——
“你和我在一起之後，你外婆找到了你，三天後，她爲你預約了倫敦最有名的醫生，做了修復手術……”
“別，別說了……”池悅聲線顫抖。
她真的很緊張，很緊張……
夢裡的一切，都像是被人用橡皮擦擦掉了一樣，在這六年裡，她沒有想起來過。
直到現在，一切終於明朗——
修復手術之後，外婆請來了顧子夜，爲她催眠。
這一切，只有外婆和顧子夜知道。
那一段記憶，被永遠地塵封了……
原本以爲不會有人知道，可是，還是出了意外。
這個意外，就是心心和印印……
“想知道心心和印印是怎麼來的嗎？”
容修卻不肯再讓她逃避下去，目光越發地幽深，“你知道爲什麼印印平時防備心都很重，卻只對你很親近嗎？”
池悅茫然，“爲，爲什麼？”
腦子裡，好亂。
只能順着他的話往下想。
“心心雖然很天真，但是因爲他們是我的孩子，所以其實他們接受的安全教育也不會少。但是她卻很依賴你。你說過的話，她也從不會忘記。”
爲什麼爲什麼？
一個答案，在心裡呼之欲出。
可是……這太荒唐了！
“他們真的很怕失去你。你知道嗎？”
知道！
池悅真的知道……
她真的開始顫抖了，全身用一種不可遏制的速度，顫抖着……
像是被送到了迷宮前，身後還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着，不斷地往前走，引導她去探知一切——
如果說之前的一切都只是鋪墊，那麼容修接下來的話，絕對是將她送到了迷宮的最核心位置——
“因爲心心和印印，都是你的。”
池悅腦子裡嗡了一聲，一片空白。
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容修接下來的聲音像是隔着一層水膜，讓她聽不清楚——
“你做修復手術的時候，池影買通了那個給你做手術的醫生。你知道嗎？那個時候，你的身體裡已經有了心心和印印了……只不過那時候，他們還只是兩粒小小的受jing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