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婧微微笑道:“六哥你息怒吧!你的身子不好,不要再氣壞了。再說,爲了這些蠻夷之人生氣,也不值得。朝中的事情,多讓那些大臣爲你分憂吧,他們吃着咱們趙家的祿米,就該爲六哥你這個官家效命,就該爲咱們的江山社稷出謀劃策。否則,每一年國庫裡撥出來的那麼多餉銀豈不是都打了水漂?。況且,西夏釁邊這種事情已經是多年以來都不能解決的痼疾,六哥你一時之間再急也是沒用的,還需徐徐圖之。”
趙煦點點頭,道:“你說得有理。我朝中這麼多文武大臣,若是事事都要朕躬親而行,那要他們又有何用?嗯,你還是繼續去撫琴吧,朕也不批閱奏章了,就坐在這裡聽你彈奏一曲。”
趙婧來此,本就是爲了幫助趙煦放鬆心情,好靜心養病的。見趙煦有此興致,自然高興,連忙笑道:“好啊!”便重新坐下來,全神貫注地開始彈起琴來。
從客觀上來說,趙婧的琴藝雖然也算不俗,但絕算不上頂尖,更是和“高山流水”這四個字無緣。但趙煦每次聽見她的琴音,心情就會越發輕鬆,平日裡呼吸困難、常咳嗽的毛病也好了不少。他看着趙婧那俊秀的面孔,柳條一般苗條的身姿,皓潔修長的十指,眼光漸漸凝住了。只是,趙婧此時正埋首於眼前的這張古琴之上,一點也沒有發覺趙煦的眼光正在變得越來越炙熱。
正在此時,忽聽一陣腳步聲起,一個內侍走進來道:“官家,開封縣令李唐已經帶到,正在殿外候旨。”
趙婧一聽“李唐”二字,手上一顫,琴音就此止住。趙煦身子輕輕震了一下,纔回過神來,假作不經意地說道:“朕還差點忘了,還曾叫他前來給朕看看病情的。”
趙婧定了定神,說道:“那我還是先回避一下吧!”她雖然不是后妃,但畢竟也是內命婦,是不能輕易會見外臣的。
趙煦略一沉吟,道:“也好,十妹啊,有時間還是記得過來爲朕多撫琴吧,有你的琴聲陪伴,我也就感覺不到肚子裡有多難受了,而且心情也舒暢了不少。朕在想,說不定你這琴音便是朕的治病良藥呢!以前朕之所以發病,很可能就是因爲你太少爲我撫琴了。”又轉向那內侍道:“宣他進來吧!”
趙婧此時哪裡還有心情來應付趙煦的玩笑話,順口答應一聲,便出門而去。當她走出殿門的時候,迎面正看見李唐低着頭,隨着一個小黃門緩緩地向這邊行來。趙婧心下不由一慌,頓時又想起了那天在馬車之上發生的那場意外。
記得當時,車廂內意外發生震動,趙婧剛剛用嘴巴銜住他那個厭物的時候,簡直是殺了李唐的心都有了。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覺得,自己十幾年的清白就這樣毀在了李唐的手裡。從這一刻開始,每次想起趙宏德,她心下就只有一種無限的愧疚之情。
但是,當她看見李唐捨生忘死地救下自己的性命的時候,忽然又想起,前面發生的那點事情,只不過是意外而已,真正的罪魁禍首,還是這女刺客。若非她忽然發動襲擊,馬車不會發生那樣的劇震,馬車不劇震,那尷尬事也不會發生。倒是李唐這樣螳臂當車地直面那個女刺客,和她搏鬥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啊。其實,他若是運氣太好,早就被那女刺客刺倒了。
感激和羞惱,就是趙婧對李唐的矛盾感情。而趙婧自己甚至覺得,這便是她對李唐的全部感覺。只是,她卻忘記了,如今還有一種很強烈的情緒也正在她心中發酵,那就是害怕,面對李唐,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害怕。
這些日子以來,這種矛盾的心理一直都在煎熬着趙婧,不論是日裡還是夜裡,只要她一坐下,就會想起那日顛簸的馬車,想起車內和車外那場殊死的搏鬥,想起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當他吃飯的時候,她會忽然停下來摸摸自己的嘴巴,想起那件尷尬之事,腮邊,就會立即染上粉霞。
可以說,若是時間可以疊加成一個數字的話,她想着李唐的時間一定遠遠超過了範宏德。而更爲令她恐懼的是,最近每次想起李唐,她心下竟然是羞赧多過恚懣,對於重逢,她又是害怕,又隱約有點期待。
這些日子,她再也沒有出宮。倒不是她的性格在一夜之間有了那麼大的變化,而是她實在怕在宮外再次遇見李唐。儘管她明知道東京城這麼大,在大街上湊巧遇上一個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她還是擔心那個萬一恰巧就發生了。若是在街上再次遇見李唐,她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是笑臉相迎呢,還是假作不識,隨意地走過。
只是沒想到,在宮外遇不上了,卻反在宮內遇上了,而且是這樣一種令她猝不及防的相遇。
由於宮中禮儀的關係,李唐此時的低着頭走路的,他雖然明明感覺到前面正有一個女子緩緩走過,但他卻不能擡起頭來察看,因爲在這就是皇宮中的禮儀,儘管你看了,也未必會有人跳出來咬你,但萬一真要是有人跳出來說你失儀,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李唐自然不願意無故惹上這樣的麻煩。況且,對於他來說,美女並不算十分稀罕,他的家中就有一大堆美女,其中還有兩個隨他想怎麼看,就可以怎麼看的。這宮裡的宮娥就算是再出色,想來也很難和他家裡的比較的。
所以,這一次重逢,雖然就是這短短的擦肩而過的一瞬,對於趙婧來說,固然是極爲漫長而又十分短暫,而對於李唐來說,根本就和入宮以來的任何一個時刻沒有兩樣,他的心中沒有泛起一絲的波瀾。
當李唐來到殿內的時候,趙煦在一張榻上臥好,李唐上前正欲參拜,趙煦連忙說道:“免了吧,休要聒噪,這便過來給朕看看!”又向內侍道:“你們都下去吧,若有人覲見,給朕擋駕了!”
那些內侍親眼看見上次劉皇后見駕都被責咎,哪敢遲疑,應諾一聲,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