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
“你是說,皇宮起火?”沐蒼穹一臉的沉肅,問道。
沐雲帶着點邀功的笑意,道:“不錯!聽說皇后剛要生產,正好萬歲殿那邊卻起了火。這倒是大大地引開了宮內的防禦力量。若是兒所料不差的話,此刻燕王應該已經得手了!”
沐蒼穹臉上卻並無一絲的喜色,他反倒是喃喃地搖起頭來:“不對,不對,宮內已經久不起火,爲何卻偏生在孟皇后要生產的同時,便起了火呢?”
沐雲一呆,隨即有些勉強地說道:“這——或許是宮人一時不小心吧!”
沐蒼穹倏忽從蒲團上站起身來,轉身叱道:“糊塗啊,你什麼時候才能表現得小心一點,讓爲父更加放心一點呢?不小心?爲何平日裡都小心,皇后剛要生產,便不小心了?大宋皇宮自從真宗以來,已經近百年沒有走水了,爲什麼會巧到這般程度。同一個月同一天就已經夠巧了,還同一個時辰,甚至只是一先一後,片刻之隔。你難道不覺得這巧合已經太過分了嗎?你身爲明教教主,身上所繫者,乃是我明教復興的重任,乃是我明教萬千教衆的期盼,別人可以疏忽,你豈能疏忽到這般田地?”
沐雲頓時大汗淋漓,忽地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沐蒼穹更是大怒,快步走上前去,一個巴掌扇在沐雲的臉上,斷然喝道:“給我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若是在以往,你跪也就跪了,可如今你已經是堂堂的明教教主了,在朝堂上跪那皇帝老兒算是無可奈何,下了朝堂,豈能再輕易下跪?事情既然已經出了,你知道問題所在就好,跪有什麼用?能挽回事情嗎?”
沐雲老臉一紅,連忙站起身來,道:“那麼,此時咱們又當如何屈處呢?”
沐蒼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你到了這等關鍵時刻,決斷之力也是如此差勁。哎,真不知萬一我有一日不在,你當如何統御我明教!”
沐雲聽得此言,心情一陣激盪,正要再次跪下,卻忽地又想起了方纔沐蒼穹的話,雙腿微微下屈,便這樣定在那裡。
沐蒼穹皺着眉頭剜了沐雲一眼,倒是沒有多加責怪,又繼續說道:“我來問你,那燕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若是他被擒住,可能保守秘密,不出賣你嗎?”
沐雲苦笑道:“此人優柔寡斷,膽小怕事。若非我多次主動牽引,他根本不敢參與此事。我想,若是他被擒住,爲了保全首領,不待讞問,便會立即將兒招供出來,以求赦宥!”
沐蒼穹斷然道:“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沐雲對這句話大爲意外,道:“走?父親的意思是,逃走?咱們辛辛苦苦謀得的這根基,這高位,就這麼放棄了?這可是咱們多年的心血,說放棄,便放棄了嗎?”
沐蒼穹冷笑一聲:“這些東西都是死物,沒了還可以再次拿到,就算拿不到也未必有什麼大礙。但性命卻是我明教能得以繁衍生息下去的根本。若是性命都沒了,留着這一切,有什麼用?虧你也已經過了不惑之齡,難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麼膚淺的道理都不懂嗎?”
沐雲正要回答。卻聽外面一陣喊殺聲起。二人同時臉色一變。
忽地,外面跑進一個人來,喝道:“教主,老教主,不好了,皇城司的人,到處是皇城司的人,他們已經將咱們的府上圍住了!”
沐雲臉色立時變得蒼白。他雖然大膽剛毅,但面對如此重大的險境,也是不能不有些慌亂。
沐蒼穹卻反而平靜了下來,向來人道:“方臘,你來得正好。我沐府的明教弟子之中,就你武功最好,思慮最是全面,而且敢作敢爲,實爲可造之材。你立即護着教主殺出去,我來爲你們殿後!”
沐雲一聽,有些悲慼地喊道:“父親,不可!要殺出去,咱們一起殺出去!否則,咱們便死在一處。”
沐蒼穹再次暴跳如雷,又是一個巴掌扇在沐雲的臉上:“混賬!你難道忘記了我方纔說過的話了嗎?你乃是堂堂明教教主,不是普普通通的人,你身上所負的責任何等巨大,你難道不知!我死了,明教只不過少了一位長老,雖然教內會有觸動,卻也不會有礙大局。若是你死了,明教就會和現如今的趙家朝廷一樣,兄弟之間在非手足,而是要命的仇寇?甚至有可能比這更爲危險,四分五裂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一旦明教面臨這等境地,在朝廷鷹犬們的持續打擊之下,就覆亡在即了,你明白不明白?
到那時候,你如何去面對明教歷代尊主,如何面對高高在上的明尊?”
沐雲還待要說話,沐蒼穹搶先斷喝道:“給我住嘴!”轉向方臘道:“方臘,動身!”
方臘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一把抓在沐雲的手腕上,就他拖着便向前衝去。
就在此時,無數的殺聲向這邊傳來。不多時,便有數十名手持弓箭的皇城司事卒衝到了沐蒼穹的面前。
沐蒼穹一咬牙,身子一個騰空,如一隻大鵬一般,急急地向爲首官員衝了過去。
他這一下可謂輕靈至極,快速至極,雙爪如鷹爪一般,狠狠地抓向了那人。那人乃是皇城司一名勾當,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了,但卻何曾見過這等場面。他駭了一跳,連忙急急後退,嘴裡大聲喝道:“放箭,立即給我放箭!放啊!”
其實,不待他命令,一羣事卒早已搭弓上弦侯在那裡了。沐蒼穹身子剛剛升到了最高點,還未開始下落,忽地,漫天的箭雨下起,狂暴無比地向他掃了過來。
以數十人的弓箭手,來對付一個人,實在是罕見得很。這種局面,就算武功再高,也是不大可能破解的。畢竟,輕功再強,人的身形也快不過箭矢,更遑論幾十支不同方向射來的箭矢了。
只聽得“篤”的一聲,是一個箭矢插入肉中的聲音,這很明顯。
但沐蒼穹到底武藝高強,他只是皺了一下眉頭,身形也只是略緩,但還是狠狠地衝着這勾當撲了過來。此時的他已經忘卻了生死,他明知自己今日不可能倖免,臨死之前,也要找一個墊背的。而這勾當官一看便是朝廷命官,沐蒼穹便將他選作了目標,唯一的目標。
沐蒼穹眼中冒火,他看不見漫天的箭矢,看不見其他幾十名事卒,只看見了那名勾當,他大喝一聲:“納命來吧!”身子便撲到了那勾當的面前,十指則是狠狠地向勾當的咽喉鎖去。
那勾當亡魂大冒。雖然在幾十人的中間,他卻彷彿在和眼前這個武功強到極致的老頭一對一一般。好在他也算經歷過很多次的兇險。到底有些急智,情急之下,他忽地往後一躺,身子就勢打一個滾,堪堪避開了沐蒼穹這必殺的一擊。
沐蒼穹大爲不甘,他正欲繼續進擊,忽然感覺身後一陣劇痛傳來,他整個身子立時再也發不出一絲的力氣。
他緩緩地傳過身去,就見兩名事卒不住地驚惶後退,他們手上的兵刃卻已然不知去向。沐蒼穹知道,那一定是插在自己的身上了。他悲憤地發出一聲長嘶,緩緩地撲倒在地上。
儘管如此,衆人還是小心無比,一時不敢靠近,直到過了好一陣子,才一齊圍攏了上去,這個乾瘦老頭的武功,實在是高得太過離奇,他們不但沒有見過,多半也難以想象一個人的武功能高到這般田地。
但不管沐蒼穹生前武功何等高強,他此刻確實已經死了,死去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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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皇后站起身來,忽地感覺腹中一陣劇痛,身子一個站立不穩,就勢向後倒去。與此同時,她嬌哼了一聲:“啊!”
李唐正站在她的身後,倒也眼明手快,一把從後面將孟皇后扶住,嘴裡問道:“皇后,你怎麼了?”
“我,我要生了!”
李唐“啊”了一聲,他倒是沒有想到今夜本是設計來誘捕燕王的,偏生孟皇后卻真的要生了。他連忙喊道:“快來人吶,皇后要生了,快傳穩婆,快來,把皇后擡進去!”
殿內那些像是被點了穴道,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的衆人立時都活了過來,各自忙活了開來。
李唐忽然感覺手上一緊,一種滑膩溫潤的感覺傳了過來。他知道孟皇后在這危急時刻,正在尋求自己的精神慰藉。
對於這時代的產婦來說,進產房不啻一次搏命,是生是死,都要看運氣。就算貴爲皇后也不例外。
李唐連忙反手抓住孟皇后的玉手,道:“沒事的,皇后,記住,沒事的,你可以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的,一定可以的!”
孟皇后的哀啼之聲便輕了許多,眼中多了一絲剛毅。
就在此時,幾個宮娥過來,從李唐的手上接過孟皇后向裡面擡去。但李唐卻分明看見,孟皇后的眼神始終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李唐頓時感覺一種悲哀。他和孟皇后之間,除了那一次意外的風流之外,並無太多的親熱情狀。孟皇后之所以將一顆芳心繫在自己身上,多半隻是因爲她的真正丈夫和她之間並沒有多少感情。這相比之下,自己和她這少許的曖昧之情,倒是更讓她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