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歐陽陽把公文包挎在胳膊肘,騰出手來一個勁揉着肩膀。出電梯,他咚咚跺了兩腳,可聲控燈就是沒亮。又壞了。他摸着鑰匙,藉着窗口透進的一丁點微光走向門口。噗地,他踢到了什麼,整個人都撞到了門上。
他趕緊摸手機,打開應急閃光。他低頭,驚得眼睛都瞪作了銅鈴:“莫笑?”
“喝點水。”歐陽陽端着水杯遞了過去,“餓不餓?我給你下面條。”他說着就往廚房走,卻被莫笑一把拉住。
莫笑搖頭,張嘴幾開幾合,卻就是沒出聲。
歐陽陽皺了眉。他坐到莫笑身邊,直瞅着她:“你怎麼都不給我電話啊?我打你手機,一直都關機。我還以爲你和雷鳴霄——”
那個名字一出,莫笑驀地就撒了手,表情忽然就渙散了,淚更像斷了線的珠子。
歐陽陽急得眉眼都擰住。他忽然就想起剛纔在門口撿起她的情形。她整個人縮作一團,蹲坐在行李包上,那種淒冷的眼神,似乎只在瀕死的流浪狗身上見過。他撫上她的肩,似乎是要過點力道給她:“別多想了。你先洗澡,我給你做吃的。”
花灑噴着熱水,嗖地澆在莫笑頭上。她微仰着頭,任水流衝進鼻眼。她咳咳直咳彎了腰,順着淋浴門就栽了下去。
浴霸的換氣扇開得呼呼響,又隔着房門,歐陽陽卻還是清晰地聽見她在嗚咽。他驀地紅了眼,手裡的那碗麪都差點砸在餐桌上。
“歐陽,我離婚了。”
“他們……他們在一起了,早就在一起了。”
“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啊?”
“他們瞞着我不好嗎?瞞我一輩子不好嗎?爲什麼,爲什麼要挑這個時候告訴我這個?爲什麼啊?他們是嫌我還不夠慘嗎?”
“我丟了工作,丟了老公,丟了姐妹……可全世界都只說我活該,說這是報應!爲什麼啊?我做錯了什麼啊?”
他想起她在門口揪住他的那番哽咽。愧色爬上眉梢,他趕緊捂住了臉。
好在,半小時後,莫笑還是裹着那件大大的套頭男士衛衣,一臉漠然地出了來。她沒拿筷子,卻是奪過餐桌上的平板。
她哆嗦着指尖,迫不及待地在一大堆謾罵的垃圾郵件裡點開了那封骨髓庫的回覆。她盯着屏幕,瞳孔不真切地收縮。她哆嗦着嘴角,肩頭都簌簌。她遞過平板給歐陽,聲音都在哆嗦:“骨髓庫居然回覆……那個編號……真的是我!”
她睜大眸眼,睫毛絕望地顫了又顫。她咬着脣,咬得脣角都褪得慘白:“怎麼可能?”她忽然就彈起身,平板從指間滑落,鏗地落在餐桌上。
她站在吊燈下,身影整個打在餐桌上,罩住歐陽陽的臉。不知是吊燈在晃,還是她的身子在抖,歐陽陽只覺得腦門一晃一晃的黑。
“他們回,是我拒絕的!”她揪着胸口,整個人都在喘,“他們回,我的理由是懷孕保胎,竟然和……媒體曝光的一樣!”
“莫笑,你冷靜點。”歐陽陽起身,扶住莫笑的胳膊,就把她直往餐椅上送。
莫笑縮着肩,整個人都蔫了。她攀住歐陽陽的胳膊,還在顫聲連問:“怎麼可能?我什麼時候懷孕了啊?我從來沒接到電話。他們卻說,打遍了我的電話。我從來沒收過郵件。他們卻說,我回了郵件!”
她別過臉,直直盯死餐桌上黑了屏的平板。她指着,一個勁搖頭,搖得肩膀都在抖:“還有截屏,那……那的確是……我的郵箱。”
“你冷靜點。事情總能解決的。一定能查個水落石出的!”歐陽陽攬住她,直託着她不往下墜。
“怎麼解決啊?”莫笑哭出了聲。她死死揪住他的胳膊:“人都死了!死了!所有的證據都說是我!我說不清了。他們甚至還說有通話錄音!如果有必要,他們能調出當年所有的通話記錄。沒人會信我,沒人!連我自己都懷疑……”她的表情絕望又癲狂:“是不是……有另一個莫笑啊。”
“說什麼傻話!”歐陽陽揚聲喝她。他掌着她的肩,直視着她:“笑笑,我信你!我信!你信我嗎?把這件事交給我,好不好?”
莫笑整個愣住。她沒想到第一個送上肩膀給她依靠的竟會是他。
歐陽陽紅着眼,整個人的勁道似乎都壓在脣舌上:“記者沒離開之前,你就住在這裡,哪都別去。骨髓庫的事,交給我,我來跟他們交涉。你現在——”
他低眉瞥一眼餐桌:“好吃好睡。明天一早,開機給莫阿姨和韓叔叔報個平安。其他時間,一律關機,媒體的電話採訪一個都別接,微博、網頁統統別看。先冷靜下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