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羅,美女,怎麼還不走?”路雲風衝着小李吹口哨,神色破天荒的輕鬆。他朝雷鳴霄的辦公室努嘴:“還忙着?”
“嗯。”小李扭頭瞟一眼房門,點頭,“雷總心情不大好。一天忙得焦頭爛額,下午還跟……”她噓了噓:“董事長吵了一架。你小心點。”
路雲風打了個“謝”的手勢,象徵性地敲了兩下就推開了門:“能出發了嗎?今天,我來當司機。”
雷鳴霄盯着電腦屏,眼皮子都沒眨:“沒空。你先送我媽。”
路雲風屈肘撫着腮,皺了眉:“趕得上航班嗎?”
雷鳴霄嗯了嗯。
路雲風還是不放心,以防夜長夢多,絕不能給那個賤女人接近雷鳴霄的機會。他往沙發那邊走:“那我等等你。”
“不用!”雷鳴霄不悅。他擡頭,目光如炬:“老頭子還在樓上守着,這個節骨眼,我不想跟他擡槓。”
“父子哪有隔夜仇。雷鳴,伯父雖然嚴苛,可你也犯不着——”
雷鳴霄比手,繃了嘴角:“要不可一世的……上司認可自己,最有效的方法不是兢兢業業,更不是示好,而是——”他比手一橫,做了個手刀的姿勢,目光深邃了幾分:“打敗他。”
路雲風攤開手:“OK,當我沒說。”
“收購的事,我不打算拉你下水。你權當不知情。”雷鳴霄指指房門,聳了聳肩,“走吧你,再不動,我媽又該催了。”
路雲風猶豫片刻,知趣地站起身:“那行,我先幫你托運行李。”見雷鳴霄沒反對,他這才稍稍放心地出了門。
鍵盤吭哧吭哧,肚子隱隱咕嚕咕嚕。今天確實少吃了一頓,雷鳴霄撥通內線:“小李,把下午茶點心送進來。”
“啊?茶點?今天沒外送,可能是快過節,烘焙坊關張了吧……”
電話裡,助理還在嘀嘀咕咕,雷鳴霄已鏗地掐斷了電話。這世道還真他媽現實!昨天提離婚,今天下午茶福利就取消了?他勾着嘴角冷笑。頃刻,他就皺眉斂了笑。他掏出手機,打開蘋果雲,刷新就看到那點信號停留在商場的咖啡廳。
就這時,手機響。
“陳律師?”雷鳴霄推開電腦椅,站起身,“怎麼?不順利?”如果那個女人非要胡攪蠻纏,他還剩兩個小時和她周旋,足夠了。
“不,不。我聯繫雷太——哦,莫小姐了,她對條款沒異議。我這就去咖啡廳取簽字協議。”
雷鳴霄的臉沉了下來。
“對了,雷總。路先生說,離婚手續最好不用雙方到場去辦。我擬好了兩份授權書,您二位簽字授權後,初七一早我就去送交材料。”
雷鳴霄一路踱去窗邊。玻璃窗外,細雪飄飛,映着霓虹華燈,泛着朦朧微光。他伸手拂了拂玻璃上的霧氣,對面咖啡廳的招牌燈透過指縫耀了過來。
“不用。”他說。狩獵的樂趣固然源自拉弓那刻的灑脫,卻更來自於獵物的嘶聲哀鳴。他怎麼可能錯過?他耗費近三年時光,可不只是爲了她昨天的那幾滴眼淚。他縮回手:“協議不用你拿了。我自己去。”
“啊?”
雷鳴霄壓根沒給對方說話的間隙,說了聲“掛了”就真掛了電話。反正肚子餓,不如去對面吃個工作餐,順道彎過去拿協議,他一把撈過大衣就出了門。
咖啡廳,莫笑選了靠窗的角落。
協議攤在桌上,莫笑低眉看着尾頁的簽名。字如其人,一撇一捺像鋼刀雕鐫,和他的人一樣尖刻。他對她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說給她兩天時間考慮,可名字卻一早簽好了。眼睛被那個名字刻得生疼,她趕緊別過臉看窗外。
“小姐,您的黑咖啡。”
莫笑應聲扭回頭。瞥見服務生襯衣口袋上彆着的水筆,她說:“能借我用一下嗎?”
黑咖啡,有點沖鼻。莫笑凜凜地端起,抿了一口。苦澀從舌尖一直蔓延至舌苔,她不經意地嗦了嗦。那個男人果然和她就不是一國的。他偏愛的東西,她下輩子都喝不慣。她毫無徵兆地抓起服務生留在桌邊的水筆,唰唰就落了筆。
“這麼巧?我可以坐下嗎?”樑肖話沒落音,已經坐在了對面。
莫笑嚇了一跳,趕*上協議遮掩,水筆咯噔掉到了桌子底。
樑肖彎下腰去撿。坐回去時,他瞅着急急往文件袋裡塞協議的莫笑,揚了下巴:“別遮了,不該看的都看見了。”
莫笑本就憔悴,聞聲,臉色褪得慘白。她不悅屈肘遮着半邊臉,別向窗外:“看了不該看的,就不能裝作沒看見嗎?”
這是樑肖第一次見她沖人。他反倒淺笑了:“Sorry,我這人來不了虛的。反正也不是什麼討人喜歡的人,懶得裝。”
莫笑無心跟他耍嘴皮子。她捋起腕錶看時間。律師居然遲到,她眉眼已漸不耐。
“等人?飯點應該約在餐廳,不該約在咖啡廳。你不用吃飯,律師總得吃飯。”樑肖的確不討喜,如果不是服務生打岔來點單,他恐怕還會說她不愛聽的。
等服務生轉身,莫笑無奈地回了頭:“樑總,我等的人馬上就到了。麻煩你……”她往隔壁桌子捎了個眼色。
“說了我有名字,下班時間,不要總總總。”樑肖全然沒挪地方的意思。他反倒拋了個眼色到窗外:“走,一起吃飯。”
莫笑哪有心思跟鐵面上司打情罵俏、約會拍拖?她直直看着他,目光不善。眼眸裡的淚星子原本就沒幹過,定睛看着,她的眼漸漸就糊了,語氣很不友善:“泡良就這麼好玩?我不單是有夫之婦,更是您的下屬。請您注意下影響。”
樑肖微怔。他皺了眉,目光和臉色都沉了幾分。他隨手翻着桌上的咖啡杯墊:“我以爲我們是朋友。”
莫笑被這句話堵得臉頰都泛了紅。他確實三番兩次地幫過她。雖然病房那席話說的不地道,可她這麼對待救命恩人似乎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樑肖似乎暗歎了一句。他笑着扯開話題:“春節,怎麼打算?”
可這明顯又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莫笑低眉黯然。她刻意撫平語氣:“留上海。”她擡頭,擠出一絲生硬的微笑:“同事們都走光了,哪成?我不單堅守最後一班崗,如果需要提前上班,還能頂一頂。領導要給我加薪哦。”
樑肖斂了笑:“瞞着你父母的?”他說完就覺得多此一問。他揚指撂開杯墊:“瞞過春節也好,免得給老人家心裡添堵。不過……”
他正色,一副過來人的口吻:“你一個人留上海,絕對不行。處處歡天喜地,就你一個人孤孤單單,遲早憋出抑鬱症。”
“哪有那麼誇張。”莫笑驀地打斷他,強擠微笑,“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早有心理準備。”她掂着協議,好像在說,“你看,我大筆一揮就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她只覺得嗓子很硬,接不下後話了。
“跟心裡準備沒關係。”樑肖斷然,“這樣,跟我去尼泊爾。”
莫笑驚地睜大了眼。她張嘴還不及拒絕,就又聽見他說,“別誤會,不止我。有一幫驢友,你還擔心我會吃了你不成?”
樑肖邊說邊掏出手機:“尼泊爾徒步是旅遊冷門,不比那些海島遊,應該還有機位。”拇指撥了撥,他頃刻揚了眉,把手機遞了過去:“有機位,訂票吧。”
莫笑怔住。她本能地搖頭,推了推手機:“不,不,我都不懂……戶外運動,再說,那邊該多冷,我最怕冷。”
“那我來訂。”樑肖鐵了心。他縮回手就果然訂起票來:“冬天是最適合去尼泊爾的季節,沒有高反。好了,輸入護照號。”他又把手機遞了過去。
直被他逼上了梁山,莫笑無奈地咬了脣。她糾結,一個人留上海的確不好。出去散心固然是好,可和他同去,瓜田李下的,有理都說不清。
樑肖識破了她的心思。他把手機硬塞給她:“是一幫子人,不止我。你這個時候就該多認識朋友。推什麼推?再推最後一張票都要給搶了。”
莫笑一咬牙就鬼使神差地接了過去。
偌大的玻璃幕牆外,雷鳴霄僵住了。剛纔,他們推推搡搡,全被他逮了個正着。他本能地攥了拳。他怎麼就會被這個女人給騙住了的?他還以爲她傷心欲絕,正躲在某個角落可憐兮兮地抹淚!哪知道,她早就不藥而癒了。呵,他冷笑。他早該料到,心腸歹毒的女人能長情到哪裡去?真他媽見鬼!他剛要衝進咖啡廳,找她算賬,就只見那個男人竟然拉扯着她起身。
樑肖拽住莫笑的胳膊:“走,戶外運動,沒裝備哪行?趁熱打鐵,商場裡就有家店。”
莫笑甩他胳膊:“我還約了人。”
“不是還沒到嗎?即便到了,就不能等等?別老被人牽着鼻子走。”樑肖鬆開她的手,掏出錢包放下鈔票叫了聲“買單”。
莫笑最終還是被樑肖攙着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商場。
“揉跌打酒了嗎?別怕疼,不使勁揉,淤青散不開……”樑肖像個老媽子一路嘮叨。
莫笑無奈地拖着步子。不知爲什麼身邊有個人嘮叨,莫名地讓她稍許心安。這個時候,她沒法向親人朋友坦言即將失婚的事實,她總需要個樹洞。清者自清,她只是不想孤零零地留在空蕩蕩的房子裡胡思亂想。她瞥一眼他的側臉,頃刻,就很不自在地低了頭。
雷鳴霄遠遠地跟着。每走一步,他的拳頭就越緊了一分。虧他有那麼幾個瞬間還真可憐過她,這份憐憫心還真不如掏出來喂狗!
戶外用品店,門可羅雀。營業員見客人到,自然拿出了十二分的熱情。樑肖拖出一根登山杖比劃兩下,笑着遞給了莫笑:“試試。”
莫笑興致不高地推了推:“像七老八十的老頭子。”
營業員聞聲噗嗤笑了開,迎上前就開始推銷:“登山杖是戶外輔助器械,主要是功能性的,能減少至少22%的腿部和膝蓋肌肉關節壓力……”
雷鳴霄像抹幽靈,杵在商場過道,一眨不眨地盯着裡面。這麼快都要結伴出遊了?前天她還窩在他懷裡膩歪呢,真他媽翻臉無情!他攥得拳頭擰得出水來,胸口也開始悶疼。
“那就這個吧。”莫笑禁不住營業員賣力推銷,照單全收了。
這時,樑肖不知從哪裡撈出來一頂帽子嗖地戴到了莫笑頭上:“登山必備,還有,別忘了防曬霜。”
莫笑還來不及扯下頭上的帽子。手機趁亂響了,她低頭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肩膀都跟着莫名地顫了顫。她瞥一眼樑肖,扯下帽子塞給他,就避開幾步接起了電話。她喂了一聲就沒再說話。
而手機那頭,他沒出聲,光聽得到他的呼吸,似乎有點急。
莫笑找了角落的沙發坐下。咬得嘴脣吃疼,她刻意振了振語氣:“登機了吧?一路順風。”雖然她並不相信“分手還是朋友”的鬼話,可她不想弄得難堪。
“就這麼盼着我走?”雷鳴霄陰沉沉地盯着玻璃牆那頭的身影。
莫笑就聽不得他的聲音。原本好好的,就這麼短短一句,淚唰地滑了下來,她趕緊別過臉避開樑肖和營業員。可就這一眼,她原本擡起擦淚的手就這麼懸空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