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過鮮血之後,紀柔的面上早已經沒有半點血色,整個人搖搖欲墜。
厲君措目光一沉,在她快要倒下之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司徒透詫異地盯着紀柔嘴角的鮮血,緩緩地擡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厲君措。
紀柔的病例明明是她拜託尹秀澈幫忙造假的,實際上紀柔根本就沒有病,現在又怎麼會嚴重到吐出鮮血來?
躺在厲君措懷裡的紀柔眉心緊蹙,一隻手用盡全力地抓住厲君措的衣袖,聲音虛弱卻又幹澀淒厲,“君措,君措……”
厲君措的目光淡淡落在她那雙閃着淚光的眼睛中,面上浮起一絲暗淡,“我帶你去找醫生。”
司徒透呆呆地站在原地,還沒有回過神來,口中喃喃地,“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恍惚之下,她一把拉住紀柔的手,想要問些什麼。
厲君措的大手覆上司徒透的手,將她的手移開,“先救她再說。”
沒有驚訝,沒有意外,所有的事情就好像都在這個男人的掌控之中。
對紀柔的病不過分緊張,對司徒透的反應也絲毫沒有懷疑。
司徒透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試探性地問道:“你……早就知道了?”
厲君措頓了一下,“是。”
他早就知道了紀柔的病例是司徒透故意作假,可是同時也發現,即使不作假,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
紀柔的病,嚴重到了連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步。
司徒透咬了咬嘴脣,心裡突然酸得難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爲了什麼。
很快便有醫生和護士來把紀柔帶走。
正要跟着離開的瞬間,司徒透卻偶然發現,走廊盡頭,最裡面的病房裡,有道黑影像一陣風一樣鑽了進去。
她看不清那影子是誰,卻十分清楚,那是真子的病房。
“厲君措,有人進去了!”她伸手指着真子病房的方向。
厲君措連頭都沒有回,擡起一隻手臂攔住了她要衝向真子病房的去路,“你看錯了。”
“是真的,我沒有看錯。”她有些急。
厲君措眯了眯眼睛,臉上寫滿了篤定與毋庸置疑,“再說一遍,你看錯了。”
司徒透愣了愣,不由地皺起了眉頭,這個男人在搞什麼鬼?
病房裡的真子,靜靜地躺在牀上,呼吸平穩而均勻,伴隨着微微抖動的拇指,纖長的睫羽也在輕顫。
景曜臉上的肌肉緊繃,在真子美好而恬淡的臉上看了一瞬,又掃了一眼連接在她身上的儀器管子。
他輕哼一聲,好似變魔術般,一隻閃着寒光的小鋼刀便從袖口掉落到了他的手中。
即便他早已經決定不再殺人,但身體中流動的作爲殺手的固執血液卻好像從未停止。
沒有什麼方法會比直接用刀子殺死這個女人更加乾脆。
他微微蹙眉,俯身上前,用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沉着聲音,“我們的睡美人就要醒了麼?”
躺在病牀上的真子似乎聽到了他的話,緊閉着雙眼皺了皺眉頭。
“看來是真的,”景曜
的嘴角浮起一抹難解的笑容,“我本不想殺你,只是爲了我想珍惜的人,必須這麼做。七年前你就應該死了,就當這七年的命是我借給你的,現在對不起,我要將它收回了。”
說話間,景曜的兩隻手指輕動,那隻小鋼刀的刀片便被他夾在了指尖。
看似輕而易舉,卻只有他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
刀子的鋒利,再加上力量的剛猛,足以輕鬆將一個人的脖子斬斷。
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深吸了一口氣,“我保證,你是最後一個用血祭這把刀的人。”
手起刀落之間,眼看着魔鬼的利刃就要划向真子白皙的頸部,只聽見“當”地一聲巨響。
那隻刀子竟不知道被什麼打飛,像一個鬥敗的武士一樣,垂頭喪氣地躺在了牆角。
景曜還維持着原來的動作,突如其來的狀況甚至讓他訓練多年的殺手反應能力在瞬間崩塌。
那隻拿刀的手,被震到痛麻,而打掉他手中的刀的,僅僅是一枚小石子。
半晌,他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能從他的手中把人救下來的,從來就只有尹秀澈一人。
景曜攥了攥拳頭,閉了閉眼睛,“是你麼。”
迴應他的,只有病房中靜靜的呼吸聲。
微微蹙眉,他又用雙指夾出了袖口中的第二把鋼刀,嘴角輕輕彎起,向真子刺去。
就在即將刺到真子的血肉中的片刻,那把刀子卻突然轉了方向,景曜一個回身,刀子便已經向窗口的那抹白色的身影飛去。
那抹白色的影子利落閃身,與鋼刀擦肩而過,躲過了景曜的攻擊,猶如一道能夠劃破黑暗的閃電般飛身進入病房。
景曜眉心一蹙,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出第三把鋼刀。
尹秀澈長臂一揮,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多了一把相同的鋼刀,不偏不正恰巧命中景曜的刀子。
那把刀子刀鋒一偏,結結實實地插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第四把鋼刀還在景曜的袖口未出,尹秀澈的刀子就已經帶着逼人的寒氣抵住了他的咽喉。
景曜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低頭淡淡掃了一眼那把閃着寒光的刀子,“你果然沒有死。”
“尹秀澈已經死了。”尹秀澈神態自若,完全不像剛纔全身鋒芒的樣子,“現在的我不過是個普通人。”
景曜輕哼,“是麼,你說話的方式倒還是老樣子,就連身手都一點也沒有退步。”
尹秀澈的目光落在真子的小臉上,裡面寫滿了憐惜,“很久沒有如今日這樣動手了。”
“你明明有槍,爲什麼不一槍殺了我,那樣反倒乾脆,何必動起刀子。”景曜敏銳的眼睛落在尹秀澈鼓起的腰間。
“就像你當年對我開槍時那連你自己都不肯承認的猶豫一樣,”尹秀澈白皙而修長的手指一勾,將指尖的刀子收回,“我不會再殺人,也不會讓你再殺人。”
“你不讓?尹秀澈,你未免太自以爲是。”景曜緊緊咬牙。
尹秀澈的眸光清淡如水,緩步走到真子身邊,伸出手來輕輕拂過真子的面龐,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還有,我
也絕對不會在我的妹妹面前殺人。”
景曜覺得自己心口中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怎麼都發泄不出去。
雖然當年的尹秀澈也不是一個嗜殺成性的人,但是如今的他卻更加好像變了一個人,那種柔和而溫暖的眼神,是景曜從前從未見過的。
沒錯,尹秀澈有了情,埋藏在內心最深處的,融化一切的情。
他再想和尹秀澈真刀真槍鬥個你死我活,恐怕是不能了。
“你這又算什麼?”
尹秀澈淡淡擡眸,平靜地看着景曜,“我這樣做,不只爲真子,也不只爲我自己,更是爲你。”
“我這條命,你要就拿去,這些年你何時見我怕死過。”景曜繃着臉。
尹秀澈微微搖頭,“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景曜,你也可以做一個普通人。刀口舔血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麼?別說真子是你要殺的最後一個人,你我都清楚,殺手是個只要嗅到血腥味就再也停不下來的職業。”
“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說這些話無非就是想讓我放過這個女人。”景曜語氣依舊強硬,卻在暗地裡不由地攥了攥拳頭。
尹秀澈站到他的面前,靜靜地看着他,“今天即便你殺的是別人,我也一樣會阻止你。”
景曜只覺得心口被什麼狠狠燙了一下,就像喝下了滿滿一大壺烈酒。
他咬了咬牙,只差沒有咆哮出來,“尹秀澈,你這是什麼意思!當初是誰告訴我,如果我不殺人,就要被人殺?又是誰告訴我,殺人的時候不能有婦人之仁,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別人手裡?現在你聽聽你自己說了些什麼!你怎麼可以先逃走!”
尹秀澈安靜地聽着他發泄完,掃了一眼還開着的窗戶,“去吧,真子需要休息。”
景曜深深吸了一口氣,“今天我殺不了她,不過我還會來的。”
說完,他一個縱身,躍出窗外,身體像一隻壁虎一樣吸附在牆上,竄入了下一層樓,低調地離開。
尹秀澈若有所思地看着景曜離開的方向,半晌,才緩緩轉過身來,走到真子的身邊,爲她輕輕掖了掖被腳。
“你雖然見不到我,可哥哥一直都在,安心睡吧,做個好夢,等醒來的時候就會看到你愛的人了。”
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神中寫滿疼愛,轉身要走的瞬間,大手卻突然被一隻小手緊緊拉住。
尹秀澈身子一顫,眉心微蹙,卻沒有回過頭,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大手上的那隻小手卻越攥越緊。
終於,他聽到真子用顫抖的聲音輕輕喚他,“哥哥……”
尹秀澈緊緊咬牙,原本清俊的面龐因爲他的隱忍而顯得更加立體,卻依舊沒有回過身。
這一聲“哥哥”,他不知道等了多少年,原本以爲,此生再無機會聽到她這樣喚他。
“你早就醒了。”他溫潤的聲音中帶着幾分沙啞。
真子一雙大眼睛中飽含熱淚,兩隻手同時抓住了尹秀澈,彷彿害怕一不留神的功夫,他便又會消失不見。
“是,我早就醒了,我真的好高興,我有一個這麼好的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