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園裡的過山車上上下下,伴隨着酣暢淋漓的尖叫聲呼嘯而過。
司徒透的手裡捧着杯果汁,坐在鞦韆上,擡頭望向天空,嘴角似笑非笑地彎起。
清風徐來,夾雜着空氣中瀰漫的甜美味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不自覺地晃盪了兩下鞦韆。
一個一身粉色衣服的小女孩從她面前跑過,左手拿着個氣球,右手拿着根冰棍,步伐十分輕快,卻因爲跑得太急,沒有注意腳下,結結實實得摔了一跤。
這一摔,不僅左手的氣球飛了,右手的冰棍扔了出去,膝蓋上還擦破了一大塊皮。
小女孩愣了一瞬,然後反應過來,終於用火山爆發般的肺活量嚎啕大哭起來。
正哭着,突然面前多了一杯果汁。
她一邊哭着一邊擡頭看,司徒透對着她親切溫和地一笑,“不要哭了,起來吧,阿姨請你喝果汁。”
遠方一個穿着碎花裙子的三十多歲女人就在這個時候匆匆忙忙趕了過來,一把將孩子抱起,警惕地瞄了司徒透一眼。
小女孩的目光一直盯在司徒透手中的果汁杯子上,伸手想要去接,卻被女人一把打了回來。
“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也不能隨便拿陌生人的東西。”
被女人這樣一吼,小女孩原本已經漸息的哭聲又大了起來。
女人又掃了司徒透一眼,抱着小女孩罵罵咧咧走開。
司徒透看着女人消失的背影,淡笑着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欲收回目光的瞬間,眉心驟然一凝。
遊樂園牆邊,幾株大樹的掩映下,站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儘管他周身都穿着低調的黑色,半邊臉也被鴨舌帽遮擋住,司徒透還是禁不住渾身發冷,打了個寒顫。
七年前那個南城小鎮的那個雨夜,正是這個男人,猶如死神般散發着來自地獄的暴戾氣息,冷冰冰地向着尹秀澈的胸口開了一槍。
鮮血的腥味,大雨的冰涼,還有身上的痛感,一系列的刺激太過於強烈,強烈到時隔七年,每每回想起當日,她還是會覺得又被時間拉回到了那場噩夢之中。
景曜,那個跟在厲紹南身邊的冷血殺手,那個跟紀柔牽扯不清的男人。
他怎麼會在這裡?
司徒透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順着景曜的目光向不遠處的旋轉木馬上看去。
移動的旋轉木馬尚坐着許多人,司徒透辨不清他究竟在看誰,只是覺得今日的景曜與七年前那個嗜殺的景曜很不相同。
即使不看他的表情,也能從他那道靜立的身影中解讀出深深的滄桑,甚至……柔情?
司徒透用手揉了揉腦袋,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正想繼續看下去,忽然聽到身邊有人試探性地叫她,“艾琳小姐?”
司徒透側過頭去,看到一個豎着披肩發的女孩正瞧着她。
“你就是艾琳小姐吧?”女孩頗爲篤定,那樣子就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司徒透搖搖頭,不想生出其他事情來,“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
女孩不依不饒,“肯定不會錯,你看,那邊正有人拿着攝像機偷拍你呢,應該是個記者吧。”
司徒透順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箇中年男子有些匆忙地收起了攝像機,發現司徒透已經看到他後,衝她尷尬一笑,索性走了過來。
“您好,艾琳小姐,我是天天看點節目的記者,請問您是不是能接受我的採訪?”
司徒透原本就不願接受採訪,心中又全然在琢磨景曜的事情,敷衍道:“不好意思,我沒有時間。”
擡頭又向景曜的方向看去,那裡卻早已經沒了半個人影。
記者不肯罷休,又換了個方位站到司徒透的面前,“就簡單幾個問題,不會耽誤您太長時間的,還是您真的如外界傳言所說,殺了人?”
司徒透面色一寒,有些不悅,“身爲記者,最基本的應該是如實報道,像先生這樣妄加推測實在有失專業水準。”
記者清了清嗓子,“那能不能請您回答我,您到底有沒有殺人?您又是如何在種種證據對您不利的情況下得以離開看守所?”
“我只能說我沒有殺人,今天我只想好好休息,不會回答任何問題。”司徒透明白,像這種習慣了跟蹤偷拍的記者,斷章取義早已經成爲了家常便飯。
多說多錯,不如不說。
“您只要告訴我,您患病的事是不是子虛烏有,還是這根本就是厲少想要保您出來的理由?”記者繼續咄咄逼人。
“她憑什麼告訴你!”一聲男人低沉卻十分嚴厲的呵斥打斷了記者的問話。
厲君措寒着一張臉擋在記者的面前,將司徒透護在身後,冷冷一笑,“現在就是什麼破爛節目都能播出,什麼人都能扛着攝像機說自己是記者,這位先生,你覺得我既然有本事把她從看守所帶出來,會沒有本事阻止你們節目胡說八道麼。”
記者的臉色格外難看,訕訕地乾笑了兩聲,眼巴巴地看着厲君措狀似隨意地打了個電話。
然後沒過多久,記者口袋裡的電話便響了起來,那頭的女人聲音帶着埋怨,“哎呀,祖宗啊,什麼人不好惹,你偏偏要去招惹那個混世魔王,咱們節目這下可慘了。”
記者的臉快要垮到地上,低着聲音,“那,那怎麼辦?要不然我向他認個錯,求求情吧。”
“認什麼認,你一認錯他會更加看不起你,到時候你記者都別想當了,還不快點回來!”
記者掛掉電話,已經面如土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衝厲君措和司徒透勉強扯嘴笑了笑,擡腿就要走。
“站住。”厲君措淡淡地叫住他。
記者只覺得頭皮發麻,暗暗叫苦不迭,回過頭來陪着笑,“厲少您還有什麼吩咐?”
厲君措伸手指了指記者手裡的攝像機,一把攬過司徒透,又向站在不遠處的江沅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過來,“跟着我們拍,做成記錄片,完成後儘快送到厲宅。”
司徒透輕輕拉了拉厲君措的衣角,“喂,算了吧。”
厲君措的眼角眉梢都淬上了笑意,心情似乎格外好,“你不是很喜歡江沅麼,做成記錄片
,你想看多少遍就能看多少遍。”
司徒透抿了抿嘴脣,靜靜看着厲君措的嘴角邊彎起一道挑逗的弧度,聽到他在她的耳邊又補了一句,“不過只能將來去厲宅看。”
她白了他一眼,推掉了攬住她肩膀的手,卻沒有再反對厲君措讓記者跟拍的要求。
甚至,她還在心裡有些讚歎男人的這個想法,畢竟有個專業的,不用白不用。
記者欲哭無淚,一副有苦無處訴的表情,只好跟在了這兩個人的後面。
江沅瞧了他一眼,嘴角彎彎,“罰得不重,叔叔你知足吧。”
就這樣記者跟着三個人忙忙活活一整天,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厲君措纔將他放回去,臨走還不忘用他那凌厲的眼神威脅他後期要做得好一些。
記者提心吊膽太久,好不容易可以離開,溜得比兔子還快。
三個人也玩得實在有些累了,看看時間,又到了司徒透該打針的時候了。
原本打算將江沅送回厲紹南那裡,可江沅卻堅持要等弘彬來接他。
看着他上了弘彬的車離開,司徒透倒是鬆了一口氣。
厲君措若是送江沅回去,少不得又要和厲紹南交鋒。明明這兩個男人相鬥,於她而言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她的心裡就是沒來由地牴觸。
醫院倒是距離遊樂場不算遠,即便走回去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兩個人一前一後,各懷心思,回去的路上誰都沒有再說話。
司徒透想的是景曜爲什麼會出現在遊樂場,自己到底該不該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想辦法把這件事情告訴給厲君措。
厲君措卻想的是,司徒透與江沅的關係是否真如他所料。
插在口袋裡的手中,是被他暗自包好保存的,方纔江沅喝果汁沾了唾液的吸管。
司徒頭與江沅究竟是不是母子,只要驗證一下很快便可以知道。
不知不覺,兩個人已經走到了醫院。
下了電梯,正欲回病房,去路卻突然被一道瘦弱的身影擋住。
紀柔的臉色有些蒼白,手腕上還纏着繃帶,輕咳了兩聲,看到厲君措和司徒透之後,眼睛裡面立刻水汪汪的。
“君措,原來,這就是你爲什麼不來看我。”她的聲音極盡溫柔與委屈,恐怕任何一個男人都難以抵擋。
厲君措用餘光淡淡掃了一眼站在旁邊若無其事的司徒透,目光落到紀柔手腕的繃帶上,一語道破,“你手上的繃帶兩天前就可以拆掉了,總捂着對傷口的恢復不好。”
紀柔咬了咬嘴脣,兩隻手不自覺地相握在一起,“我……能和艾琳小姐談談麼?”
還未等司徒透答話,厲君措就已經擋在了兩個人中間,“今天她累了,改日。”
話音剛落,只聽得走廊的最裡面有人大喊着跑了出來,“醫生!真子醒了,她真的醒了!”
出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一直照顧着真子的項易。
司徒透儘量掩飾着臉上的欣喜,紀柔卻頓時臉色變得慘白慘白,只覺得胸口又悶又疼,最後竟然一口血吐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