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從厲君措的面前跑過,腳下一滑突然摔倒在地上。
小腦袋瓜一磕到地上,立即鼓起一個小桃子般的包。小傢伙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疼,趴在地上“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厲君措一雙漆黑的眸子看着地上哭泣的小女孩,腦海中突然浮現了司徒透爲了肚子裡的孩子說什麼都不肯吃藥的倔強表情。
男人蹙了蹙眉,走過去蹲在妮妮身邊,又將她頭上綁着的絲巾細細打量了一番,揚了揚眉梢,“喂,自己能起來麼?”
站在厲君措身後的傑森張了張嘴巴,他家厲大少爺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厲君措倒不覺得自己這樣說有什麼不妥,小時候他每次摔倒連哼都不哼一聲,厲鎮南總是會手裡拿着根小木棍衝他吹鬍子瞪眼,“給我起來!”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好聽,又或許是這聲音中透出的威嚴太有震撼力,妮妮將小腦袋瓜擡起來怯怯地看他,竟然抽抽搭搭地點了點頭。
醫生司空軒看着這一大一小兩個人,不禁淡淡一笑,走過來爲妮妮輕輕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又檢查了一下她頭上鼓起的包,親切地揉了揉他的小臉,“沒關係的,妮妮最堅強。”
妮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了看滿臉桀驁帶着冷意的厲君措,又看了看溫潤如玉親切和藹的司空軒,一下子撲到司空軒的懷裡。
“司空叔叔,那個叔叔好嚇人啊,你讓他走好不好?”她湊到司空軒的耳邊,用她以爲厲君措聽不見的聲音。
在場的幾個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
厲君措眼睛一眯,眉心打了個死結。他厲君措從小到大走到哪裡不是萬人追捧?今天還是第一次有人想要趕他走的。
他哪裡做得不對了麼?司徒透肚子裡的孩子該不會也這樣討厭他吧?
司空軒微微擡眸,在看到厲君措面上的表情時,嘴角的笑意更甚。
妮妮媽媽就在這個時候跑了過來,衝着司空軒連連點頭,“呀,這麼巧,司空醫生,我們又見面了。”
司空軒十分禮貌地衝妮妮媽媽點了點頭。
厲君措也沒作聲,只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這些年來,這種女人他實在見得太多了。
妮妮媽媽一擡眼,目光便落在了厲君措的身上,這個男人英俊的面龐和身上耀眼的光華讓她愣怔了一會兒,轉而臉上便掛了更加濃重的笑意。
“這位是……”她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司空軒。
司空軒並未將厲君措的真實身份透露,輕描淡寫地,“我的一位朋友。”
妮妮媽媽嘴角一彎,立即衝厲君措點頭微笑,“你好。”
其實她長得還算不錯,只是和那些活躍在燈紅酒綠之下,濃妝豔抹的妖精不同,長時間的生活折磨讓她看起來有些面容憔悴,形容枯槁。
“嗯。”厲君措只淡淡應了一聲,並未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反而半俯着身子看向妮妮,“你叫妮妮是麼?頭上的絲巾是誰給你綁上去的?”
小妮妮趴在司空軒的懷裡,看到厲君措一張英俊到天妒人怨的臉,卻一點都不買賬,立
即將頭向旁邊一扭。
厲君措碰了個釘子,卻還不甘心,“告訴我,到底是誰?”
妮妮乾脆把頭全都埋在了司空軒的懷裡,伸出小手一把打在了厲君措那張精雕玉琢的臉上。
厲君措擰着眉頭,緊緊抿着嘴脣看着這個頻繁不給他面子的小女孩。
妮妮媽媽連忙過來陪着笑臉,“你別介意,孩子小,不懂事。這條絲巾是剛纔坐在那邊的一個孕婦的。”
“那個孕婦現在在哪?”厲君措深邃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光芒。
“進診室裡面去了吧,剛纔還……”
還未等妮妮媽媽將話說完,厲君措就已經大步向診室走去。
一直躲在司空軒懷裡的妮妮偷偷擡起小腦袋,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厲君措的背影。
司空軒不禁溫和地笑了,“妮妮很不喜歡那位叔叔嗎?”
小妮妮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爲什麼又點頭又搖頭呢?”
妮妮扁了扁小嘴,天真道:“那位叔叔好凶,可是又真好看,和司空叔叔一樣好看。”
走廊安全出口的樓梯拐角處,司徒透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呼出,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剛纔一走出診室,那一抹身影就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的身上好像天生就帶着太陽的光暈,走到哪裡都能夠熠熠生輝。
她遠遠地看着他蹲下來跟妮妮講話,竟然入了神,一雙眼睛捨不得從他的身上移開,看着看着不禁紅了眼眶。
所幸,就在他即將回身的剎那,她終於讓自己從漩渦中抽離,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快步躲到樓梯口。
一顆被撥動的心卻再難平靜下來。
她身子緩緩下滑,將手腕放在口中,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卻終於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張紙巾。
司徒透緩緩擡起頭,看到尹秀澈正靜靜地看着她,就像一道幽涼又皎潔的月光。
“我見你還沒回去,就來看看。”他用異常的平靜來應對司徒透的不平靜。
司徒透吸了吸鼻子,從尹秀澈手中接過紙巾,在眼睛上胡亂抹了兩把,重新站了起來,“走吧,我們回去。”
尹秀澈微微點頭,再沒多問什麼,帶着司徒透出了醫院,走到車前,爲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目光,卻好像不經意一般在那輛屬於厲君措的車上淡淡掃過,沒有詫異,更多的是瞭然。
鎮上的小平房內。
尹秀澈將一大碗魚湯盛到司徒透的碗裡,“嚐嚐看。”
尹秀澈做其他食物的手藝司徒透沒見識過,因爲這幾個月來他也只做過魚湯,這個男人似乎對魚湯有着超乎尋常的偏愛。
不過好在,他魚湯做的還不錯。
司徒透沉默着拿湯匙舀了一小勺喝下去,沉默半晌,終於開口,“秀澈,我想我們又該離開了。”
“嗯。”尹秀澈淡淡應了一聲,繼續吃飯。
司徒透咬了咬嘴上的死皮,“今天,其實你是看到了的
,不是麼?他找到這裡了。”
尹秀澈纖長的睫羽微微擡起,神情淡然而清朗,放下碗筷,定定地看着她。
司徒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麼?”
“小透,這樣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麼,”尹秀澈輕抿薄脣,“你和我不一樣,你更加適合安定的生活。就像我雖然逼你學習開槍,卻明白你的手是用來捧着鮮花的,不是用來沾滿鮮血的。”
司徒透的眸子暗了暗,聲如蚊納,“平靜安定的生活看似是最普通的願望,可是對有些人來說,就是那麼難以實現的。秀澈,我很想過那樣的生活,但是我也知道跟在厲君措身邊是不可能擁有那樣的生活的。我在他心中,或許只是一個玩物,留在他身邊的代價是放棄我腹中的孩子。我不能那樣做。”
尹秀澈沒再說話,低頭繼續靜靜吃着碗裡的飯。
司徒透卻又抿了抿嘴巴,身子向前傾了一些,以便能更好地同尹秀澈說話,“秀澈,你說孩子沒有爸爸,會不會真的被別人瞧不起?”
尹秀澈沒有擡頭,淡淡地,“或許。”
司徒透想了想,覺得自己問錯了人,一個連生死都已經置之度外的男人,怎麼會理會別人的目光?
她沉默着又連喝了幾口魚湯,終於猛然將湯碗放了下來,“尹秀澈,你那麼神通廣大,能不能等我們到了下一個地方,你幫我安排相親?”
一向在生死麪前都泰然自若的尹秀澈,在聽到她的話後,終於一口魚湯差點沒噴出來。
他勉強將湯嚥了下去,擡眸對上司徒透晶亮澄澈的大眼睛,讀出了她眸中的認真,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司徒透見尹秀澈不說話,兩隻手不停地互相揉着手指頭,“我知道以我現在的條件有些困難,沒有什麼背景,還懷着個孩子。可是我想給肚子裡的孩子一個爸爸,想和過去道別,想重新開始生活。你說得對,我至少應該爲平靜安定的生活爭取一下。”
“你想好了麼。”尹秀澈看着她的眼睛。
司徒透點點頭,“就像你說的,厲君措不會真的把我怎麼樣的。只要我開始了新的生活,他就會徹底成爲我生命中的過客。”
司徒透越說聲音越小,最後竟覺得自己心裡那麼疼。
窗外,忽然有煙花炸開的聲音傳來,將屋內沉重的氣氛打破。
兩個人同時向外看去,絢爛的煙花已經開滿了天際。
“今天是什麼日子?”司徒透遠眺着窗外。
尹秀澈淡淡一笑,“不看到煙花差點忘記了,今天是七夕。茶園的張阿姨說南城每年的七夕都有很熱鬧的活動,尤其是山上的流雲觀求姻緣很靈,倒是很符合你現在所求。我們走之前去看看吧。”
司徒透眨巴眨巴眼睛,就像見到鬼了一樣看尹秀澈,這傢伙居然會主動提出去摻和那些七夕的活動?
“行,那我們就去吧。”
尹秀澈嘴角似笑非笑的一勾,此生他註定漂泊,給不了她平靜安定的生活,能一起度過這一夜的絢爛,足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