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花的淡淡馨香瀰漫了整個病房。
司徒透輕輕嗅了嗅,隨意撥弄了花瓣兩下,盯着剛剛插好的花瓶裡的花發呆。
坐在她對面的鈴蘭清了清嗓子,“姐姐,我有個情況要向你彙報。”
司徒透擡眸,盯着鈴蘭小臉上神秘兮兮的表情,“嗯?”
鈴蘭向前湊了湊,將聲音壓低,“那個,秀澈哥哥有些不太對勁兒。”
“他怎麼了?”司徒透微微蹙起眉頭。
住進醫院以來,她和尹秀澈能夠見面的機會不多,所有的事情都是通過鈴蘭來轉達,尹秀澈又是個不喜多言的人,他的心思就更加難以揣度。
鈴蘭抿了抿嘴巴,“今天早上,他居然對我笑了。”
司徒透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鈴蘭的頭髮,“我還當是什麼事情,你秀澈哥哥待你一向很好,對你笑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鈴蘭小嘴一撇,一副“你根本不懂”的表情,“不是那樣的,秀澈哥哥雖然也經常會對我笑,可是你見過他這樣的笑嗎?”
一邊說着,鈴蘭一邊用兩隻手吊起自己的嘴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貝齒。
司徒透看着她做起來有些“驚悚”地動作,不由地冒了冷汗,“他……真的是這樣笑的?”
鈴蘭揚了揚小腦袋,“那還有假?只是秀澈哥哥笑得比我這樣要好看就是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他笑得這麼燦爛。”
尹秀澈這個人,正如他的名字一樣,平時的感覺就像是潺潺的流水,不卑不亢,謙遜有禮,就連笑容也只是似笑非笑的樣子,司徒透也還沒有見過他會因爲什麼事情笑得如鈴蘭描述般有感染力。
司徒透嚥了咽吐沫,“可能是,最近有什麼開心的事情吧。”
“開心?”鈴蘭目光有些暗淡,嘴裡小聲嘟囔着,“姐姐都這樣了,他還有什麼可開心的。”
司徒透抿了抿嘴,用眼神阻止她的抱怨小情緒,“鈴蘭。”
“好嘛,我知道了。”鈴蘭捏了捏手指,“我也不是怪秀澈哥哥,他和姐姐你對我來說都很重要,可是我擔心他會趁你養病的時候喜歡上別人嘛。”
“沒頭沒腦的,怎麼突然會這麼想?”司徒透不禁啞然失笑,“況且,你秀澈哥哥能夠喜歡上別人,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鈴蘭一副無可救藥的樣子看着司徒透,拉過她的手,“哎呀,姐姐,你怎麼能這麼想呢?雖然厲少是很帥,又有權有勢,我也很喜歡他啊,可是我更喜歡秀澈哥哥。你知道嗎,秀澈哥哥今早起得比平時還要早很多,特地熬了好久的雞湯。”
“哦?”司徒透眯了眯眼睛,尹秀澈的行爲確實有些反常。
鈴蘭咬了咬嘴脣,“我原來以爲他是特地給你熬的,可是他卻沒有讓我把雞湯帶給你,反而自己拎着雞湯出門了,你說這是不是古怪中的古怪?”
司徒透若有所思,尹秀澈的廚藝還算是不錯的,平時也偶爾會做些菜,但是如此用心的不知道爲什麼人在煮湯,實在不像是尹秀澈能夠做的事情。
算來算去,能讓尹秀澈這樣在乎的,也就只有真子一人了,而恰巧最近真子已經清醒了過來,尹秀澈會有這樣的反應倒也不奇怪了。
只是尹秀澈居然會煮湯給真子喝,他們已經相認了嗎?
“喂,姐姐。”鈴蘭見她許久不出聲,輕輕推了推她。
司徒透這纔回過神來,衝鈴蘭微微一笑,“不礙事的。”
鈴蘭就恨不得拿顯微鏡來好好觀察觀察司徒透的表情,“爲什麼不礙事呢?姐姐該不會和秀澈哥哥一樣,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吧?”
司徒透淺淺一笑,“不是瞞你,我在這裡活動處處受到限制,知道的怎麼會比你多?只不過也只是猜測罷了,等事情確認了自然會讓你知道。
鈴蘭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好吧,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想讓秀澈哥哥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她突然像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綿羊般窩到司徒透的懷裡,輕輕蹭了蹭她的衣袖,“姐姐,等你的病好了,我們就一起回去好不好?我不想要留在這裡了,這裡一點都不好玩,他們就只知道讀書。我真的好想要回到從前,只有你我,秀澈哥哥還有林爺爺的時候,那時候多開心啊。”
司徒透聽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突然覺得這纔是真的鈴蘭,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應該有的心思,而不應該是過早的介入成年人的世界,整天裡勾心鬥角打打殺殺。
她輕輕撫摸着鈴蘭柔順的頭髮,擡頭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司徒靜,微微一笑,“好,等我辦好了事情,我們就一起離開這裡,帶上你小靜姐姐一起,好嗎?”
司徒靜抿嘴一笑,語氣很溫和,拒絕得卻很乾脆,“金都是我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司徒舊宅一直是我的家,我是不會離開這裡的。”
鈴蘭又在司徒透的衣袖上蹭了蹭,“怎麼樣都行,只要你不要和厲少在一起,否則我們這輩子都不能回去了。”
“要回哪裡去。”鈴蘭的話音剛落,一道淡淡地,帶有磁性而威嚴的聲音傳來。
幾個人向聲音的來處看去,厲君措正站在門口,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嘴角微微彎起,盯着鈴蘭的小臉,“還有,小傢伙,你姐姐和不和我在一起,可不是你能說了算的。”
鈴蘭一扭小臉,“看在我還蠻喜歡你的份上,我可以不計較你叫我‘小傢伙’了。”
厲君措不禁覺得好笑,卻也不與她多作計較,走到司徒透的身邊,“餓了吧,想吃些什麼?”
他的聲音,帶着極致的性感,毋庸置疑中又帶了一絲溫柔,讓司徒透不禁擡着頭愣怔地看了他兩秒。
“額,我現在還不餓,”她抿了抿嘴巴,悄悄看了姐姐一樣,清了清嗓子,“不過我倒是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她想親口聽他說一遍,她哥哥司徒湛的死與他沒有關係,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而已。
“嗯。”男人淡淡應了一聲。
“我記得當初,也是在這家醫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傳聞中厲少……”
話才說到了一半,厲君
措正準備細聽,病房的門卻突然被敲響。
司徒透便不方便再問,將到了嘴邊的話有嚥了回去,看到司空軒身穿了一身白色大褂走了進來。
他輕輕扶了扶架在鼻樑上的眼睛,衝司徒淡淡一笑,“今天覺得怎麼樣?”
司徒透的目光落在他手中拿着的那疊檢查報告上,卻不動聲色道:“明明是普仁醫院的院長,卻放着自己的醫院不管,跑到這裡來當大夫,還是要多謝司空先生了。”
“你要謝我的豈止這些,”司空軒若有所指,“既然你我之間不只感謝,就不要再說感謝的話。這是昨天的檢查結果。”
司徒透伸手想要去接,司空軒卻沒有遞給她,“都是些你看不懂的數據,我來解釋給你聽就可以了。”
他的目光淡淡向站在一旁的厲君措輕掃了一眼,“總體來講,身體各方面恢復得還算不錯,只是偶爾有幾項超標,還需要努力控制,相信你等到老師研製出新藥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說完,司徒軒將目光從檢查報告上移開,“不過同樣住在這家醫院的紀小姐就沒有這麼幸運,厲少最好還是隨我去看看她,”
厲君措微微蹙眉,站起身來,嘴角輕輕上揚,“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來。”
醫院的走廊裡。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同時望着外面藍幽幽的天空。
厲君措修長的指尖夾了一隻香菸,原本想要點燃,想了想又隨手將煙扔進垃圾桶裡,低沉的聲音中瀰漫着不可估量的悲傷,“說吧,你故意把我叫出來,應該不只是因爲紀柔。”
司空軒嘴邊的笑意淡淡的,“是,也不是。艾琳小姐是因爲多年用非常手段治療,所以毀了身體,以我個人看法,即便用盡渾身解數,如果還是等不到老師研製的新藥,最多活不過三個月了。”
厲君措的面色凝重到了極點,“說下去。”
“那位紀小姐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司空軒微微蹙眉,“按照經驗,如果不能找到救治的方法,她和艾琳小姐一樣,只怕也活不過三個月。”
病房裡的司徒透,踮着兩隻腳,悄悄趴在門縫上想試着聽一聽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直覺告訴她,是司空軒故意將厲君措叫出去,爲的是不想讓她聽到這一次的檢查結果。
其實這又何必,她自己的身體,就算不能全部瞭解,和能知道個八九分了。
她從來不怕死,她只怕在死前不能安頓好這些牽掛。
走廊中的厲君措,一隻手的拳頭緊緊攥着,司徒透即便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也能感受到他那緊鎖的眉頭。
“傑森,幫我準備訂婚會場,訂婚的一切事宜也交給你全權辦理,不過一定要快。”厲君措命令道。
司空軒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有此決定,只淡淡添了一句之後便不再多言,“希望這個選擇,你在多年之後也不會後悔。”
司徒透扶在門上的手突然變得格外痠軟,再也使不上力氣。
兩個同樣瀕死的女人,厲君措到最後還是選擇了紀柔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