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空氣溫度降到了冰點,除了兩個查看真子病情的醫生髮出的細微聲響外,再沒有半點聲音。
厲君措的手始終沒有放開,深邃的眸子緊盯着司徒透的雙眼。
聶明瑛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走上前來,“厲少,艾琳是我請來的朋友,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厲君措削薄的嘴脣驀然一抿,綻出一個禍國殃民的微笑,終於放開了司徒透的手腕,輕輕撣了撣袖子上原本就沒有的褶皺。
說出的話卻別有深意,“希望真是一場誤會。”
司徒透不卑不亢地向厲君措微笑着頷首,然後走到聶明瑛的面前,“今天謝謝你,能來這裡我很開心,祝福和禮物一起送上,我還有事,就先失陪了。”
說着,她伸手指了指那個放在桌子上的精緻盒子,再次給了聶明瑛一個親切的微笑,拉着鈴蘭的手走出門去。
厲君措已經回過頭看真子的情況,餘光卻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她離去的背影,眉心不由地又是一蹙。
聶明瑛輕嘆了一口氣,正準備拿起桌子上的盒子,目光卻被一條掉落在地上的閃閃發光的手鍊吸引。
她彎下腰將手鍊撿起來瞧了瞧,鏈子中間有一處裂痕,料想到一定是剛纔艾琳不小心遺落的,直起身子便追了出去,“艾琳,等一下。”
司徒透牽着鈴蘭,強撐着身子穿過挨挨擠擠的人羣,走到門口的時候終於再也支撐不住。
鈴蘭心裡一急,眼眶頓時紅了起來,從口袋中掏出個小藥瓶,“姐姐你快吃藥,快吃啊。”
司徒透扯了扯嘴角,勉強衝鈴蘭一笑,伸手撫了撫她烏黑的頭髮,打開藥瓶含了兩片藥到嘴裡,踉踉蹌蹌地往停車場走。
好不容易捱到了停車場,鈴蘭忍不住張口喊道:“秀澈哥哥,你快來!”
司徒透拽了拽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這麼大聲喊話,“鈴蘭。”
鈴蘭立即閉上了嘴巴,用牙齒咬着嘴脣,一雙眼睛裡面閃爍着晶瑩剔透的東西,心疼地看着司徒透。
不遠處的白色蘭博基尼車門打開,尹秀澈見到司徒透慘白的小臉的瞬間面色一凝,幾步走過來,將她扶上了車,“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鈴蘭憤憤不平,“還不都是那個紀柔,還有那個叫甜甜的熊孩子,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遠處,手裡握着司徒透的手鍊,追到停車場的聶明瑛呆呆地站在原地。
“怎,怎麼可能……”她喃喃地向空氣發問。
那一抹白色的影子,儘管僅僅是一道背影,就算只是瞬間的一瞥,她還是看到了,那是屬於尹秀澈的影子。
在現實和幻覺之間徘徊了幾秒,呆愣的她終於反應了過來,幾步跑向那輛白色的蘭博基尼,“秀澈,尹秀澈!”
那輛車顯然不會給她任何迴應,冷冰冰地開了出去,只剩下她一個人無力的喊聲在停車場迴盪……
她猛地頹然地坐在地上,愣怔地看着車子離去的方向,“究竟是我看錯了,還是你太絕情,明明還活着
,卻讓我一個人接受你已經死了的事實……”
坐在車上的鈴蘭看過聶明瑛,回過頭來眨着一雙大眼睛,“秀澈哥哥,明瑛姐姐從前和你是認識的吧?”
“嗯,”尹秀澈淡淡地應了一聲,並沒有逃避這一問題,所有的注意力卻全都集中在了靠在副駕駛座椅上的司徒透身上。
方纔的幾粒藥似乎並沒有讓她好過一些,現在的她臉上已經沒有半點血色,額頭上沁了細細密密一層冷汗,虛弱地半閉着眼睛,由於痛苦眉心不經意地時不時蹙起。
看到尹秀澈在看她,司徒透虛弱地扯了扯嘴角,“我沒事,你安心開車。”
尹秀澈的嘴角衝她似笑非笑的微彎,側過臉看向前方的路時卻變得異常凝重。
藥物已經漸漸開始對她的病不起作用,她的生命正在被病痛一點一點蠶食,如果再不能研究出治療她的有效藥物,等待她的路就只有一條。
襯衫的衣角上多了一隻纖細的小手,尹秀澈微微側頭,看到司徒透在對他微笑。
“別難過,人總是要死的。這是我選擇從輪椅上站起來,重新回到金都的代價,是我自願的。”
鈴蘭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卻始終緊緊咬住嘴脣,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這一天,真子和項易的婚禮還是沒有成功舉行。經過醫生診斷,真子很有希望清醒過來,但是需要立即送回醫院進一步觀察,舉行到一半的婚禮只好暫時擱置。
這一天,躺在副駕駛上由於虛弱到無法支撐而昏昏睡去的司徒透不知道,就在她在淺眠中一遍又一遍地做着七年前的那個噩夢的時候,婚禮現場有另一件事情正在發生。
第二天的陽光很明媚,暖洋洋地透過薄紗的縫隙鑽了進來,淡淡地灑在司徒透的小臉上。
她纖長的睫羽微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尹秀澈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一隻大手半拄着額頭,輕輕地閉着眼睛,臉上是如流水般的靜謐神色。
好像是感應到司徒透的醒來,男人的眼睛張開,微微翹起嘴角,“醒了。”
司徒透輕輕點頭,眯眼一笑,“這一次,我睡了多久?”
尹秀澈的眉心微蹙,所有的情緒卻又稍縱即逝,“你只是太累了。”
司徒透不置可否,擡手揉了揉腦袋,隨意地將牀頭的手機拿了過來準備看今天的新聞。
剛將手機拿到手裡,卻不想被尹秀澈一隻大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按住。
男人十分麻利地將手機抽了過去,“鈴蘭睡醒就玩手機的習慣就是你教的。”
“你還好意思說我,她整天上躥下跳,手上拿着個能打人的東西就能比比劃劃是受了誰的影響?”司徒透“噗嗤”一聲笑,半開玩笑地看着尹秀澈,轉而又嚴肅起來,“秀澈,給我,不管你不想讓我看到什麼。”
男人的眼瞼微垂,七年的時間,讓彼此之間都過於瞭解。
他將手機重新塞回她的手裡,“你要做什麼,我就幫你做什麼。”
司徒透抿了抿
嘴角,她很感激尹秀澈能這樣說,卻不願讓他真的這樣做。七年裡,她和尹秀澈相依爲命,這個男人爲她做的已經夠多。
如今她更希望他能夠重新開始生活,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有親人,有愛人。
這樣想着,她點開了手機裡的新聞。
尹秀澈不想讓她看到的那段新聞格外顯眼地佔據了頭條:厲氏掌舵人厲君措時隔七年再傳婚訊。
標題底下是一段視頻,紀柔抱着甜甜,笑靨如花地面對着面前的一排記者話筒,幸福的氣息從眼睛裡面滿溢出來。
“紀小姐,請問這位可愛的小女孩就是您和厲少的孩子麼?”
紀柔的表情似乎有些爲難,想了想後輕輕點了點頭,“原本按照我和君措的意思,希望能夠保護甜甜更好的成長,所以想將這件事情繼續隱瞞下去的。但是隨着甜甜一天天長大,我們也漸漸意識到,隱瞞孩子的身份似乎不是一個好的方法,或許我們還有更好的選擇。甜甜她是厲家的骨肉,就應該光明正大的生長在陽光下,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記者似乎還沒有滿足於這樣的回答,繼續犀利地追問:“那請問您將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在厲家呢?”
紀柔嘴邊的笑意十分溫柔,好像絲毫不介意記者提出這種問題,“我和君措都是感情至上的人,感情來臨的時候,即便沒有作爲束縛的一紙婚書我也願意與他在一起。況且,君措也說願意給我和甜甜一個家。在這裡,我要向大家宣佈一件事情,那就是君措和我已經決定一起攜手經營好一段婚姻……“
司徒透表情平靜地將那段視頻看完,手卻輕輕顫抖着將手機放在一旁,一言不發地盯着天花板。
尹秀澈面沉似水,用沉默作爲最好的陪伴。
他知道,她現在需要的是安靜。
房門“嘎吱”一聲被推開,鈴蘭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捧着一碗粥走到司徒透的面前,“姐姐醒了?快起來趁熱喝粥吧。”
尹秀澈淡淡地看了鈴蘭一眼,示意她先出去。
司徒透卻從牀上坐了起來,一把接過鈴蘭手裡的粥,默不作聲地大口大口全都填進了肚子裡。
直到一碗粥見了底,她才滿意地一笑,“今天的粥煮的不錯。”
鈴蘭看了尹秀澈一眼,露出兩排小白牙吸了一口冷氣,“姐姐,你不覺得粥很燙麼……我剛從鍋裡面盛出來的……”
司徒透皺了皺眉頭,“還好,快去收拾東西,今天是你去新學校報道的第一天,我送你去。”
鈴蘭對於司徒透的反應有些猝不及防,求救似的看了尹秀澈一眼,“不用不用,我讓秀澈哥哥送我去就行了。”
“你秀澈哥哥今天有事情。”
“額……那我找齊杉姐送我。”
此次司徒透回國帶了些人手,其中就有曾經在國外照顧過她生活起居的齊杉。
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鈴蘭,不說可以,也不說不可以。
鈴蘭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好嘛,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