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無疑驚動了赫連徵，半個小時後，他趕了過來。
這時赫連月已經緩過勁來了，氣若游絲的躺在牀上，臉色蒼白得可怕。
赫連徵從進門那一刻臉色就沒有好過，特護在旁邊細細交代了一番，並沒有提及陸小川。
但陸小川知道，赫連徵已經懷疑到她頭上了。
醫生和護士都散了以後，赫連徵沉聲說：“陸小川，你出來。”
語氣冷得能結冰。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被他這麼一叫，陸小川頭皮仍然發麻，躊躇了一會兒，她暗暗給自己加油鼓勁，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事情不會因爲害怕就過去，大不了被趕出梨園，沒什麼好膽戰心驚的……
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後，陸小川才慢吞吞走出病房。
赫連徵背對着她站在走廊上，指尖夾了一支菸，淡淡的菸草香瀰漫開來，在寂靜的深夜裡讓人有一剎那的恍惚。
赫連徵並不說話。
沉默了半晌，陸小川主動坦白：“今晚這事，是我做的。”
赫連徵抽菸的動作一頓。
“我故意給月月瞎編了一個跟她經歷相似的故事，她聽完後一直哭，然後就……”
“陸小川！”赫連徵扭頭冷冷的看着她，眼眸深邃得像夜裡的海，醞釀着一場暴風雨。
“對不起……”陸小川囁嚅了一句，事情已經發生了，此刻無論說什麼都顯得蒼白。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這樣的歉意，大部分人都無法接受。
赫連徵煩躁的把菸頭碾滅，聲音跟他的表情一樣冷：“你最好祈禱月月沒事，不然……”他頓了頓，說出的威脅毫無力度：“我跟你沒完！”
陸小川心裡微微一蕩。
赫連徵已經大踏步往病房裡走去。
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微涼的夜風讓陸小川清醒了不少，此刻回想起剛纔發生的事，她心裡一陣後怕，特別是赫連月抓着她的袖子聲嘶力竭的哭喊着“媽媽死了……”這句話時，那一刻她才明白過來，其實她什麼都知道，只是不敢面對親生母親如此殘忍的對待自己這個事實……
回到病房，赫連月已經睡了，小小的人兒躺在牀上，臉上依然沒有半點血色，赫連徵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她，眼底滿是心疼。
聽見動靜，他扭頭看了陸小川一眼，眼中的冷意已經褪去，但卻沒有了平時的溫柔，揉了揉太陽穴，他出聲道：“很晚了，你去隔壁睡吧，這裡我來看着就行。”
陸小川：“……”
把赫連月害成這個樣子，她現在怎麼可能有心思去睡覺。
“我沒關係……你去睡吧，你早上還要上……”
“班”字還沒說出口，就被赫連徵一記冷冷的眼風掃斷，她訕訕的閉了嘴，也是，自己把赫連月弄成這個樣子，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麼可能會放心把赫連月再交給她！
想到這裡，陸小川心裡涌起一股苦澀，她起身走了出去。
聽着遠去的腳步聲，赫連徵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今晚聽到她說想留在醫院裡陪月月時他就知道不對勁，但本着想相信她一回的念頭，他沒有趕過來，但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利用他的信任做出這種事，說真的，他很生氣，也很失望。
但，他又能怎樣？
這個女人是他愛的，也是愛他的，作爲一個男人，今晚的事他也有責任，所以，責怪的話他說不出口。
最多以後不再相信她就是了，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赫連徵胡思亂想着，直到耳邊再次傳來腳步聲，他以爲是特護來了，頭也不回的說：“你出去休息，今晚這裡我守着就行。”
話音剛落，一杯奶茶放到他面前，陸小川有些遲疑的聲音響起：“喝點奶茶……提提神。”
赫連徵扭頭看着她，她臉上全是歉意，也不知道是真的感到抱歉，還是裝出來的。
陸小川被他犀利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別開臉說：“是麥香味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赫連徵視線回到面前的奶茶上，那是一杯速溶奶茶，很便宜的那種，放在平時他看都不會看這種低廉劣質的東西，但此刻，寂靜的深夜裡，這樣一杯散發着廉價人工作料香氣的飲料卻一點一點的溫暖了他的心，他盯着杯子看了半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香味頓時充盈在口腔裡，放下的杯子的那一刻，他捕捉到陸小川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釋然的，放鬆的。
他突然有點想笑。
原來她也會緊張啊。
這些小情緒一來一回在心間蕩過，怒氣也好像被過濾了似的，他拍了拍旁邊的椅子：“坐。”
陸小川立刻規規矩矩的坐下，雙手雙腳併攏在一起，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
赫連徵無奈的看着她：“別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陸小川尷尬的笑了笑，沒做聲。
赫連徵看向牀上睡得正熟的赫連月，她似乎累極了，彷彿閉上眼睛就不會再睜開，看着這樣脆弱的小傢伙，赫連徵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長髮：“月月這孩子怪苦命的，小小年紀，什麼都懂，什麼都經歷過，卻又什麼都不敢承認。”
陸小川看着他溫柔的動作，不由得有些出神，如果、如果他們也有了孩子，那他會不會也這麼溫柔的對待他？
這個念頭一浮現在腦海，她嚇了一跳，立刻剎住天馬行空的思緒，認真聽赫連徵說話。
“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是在大街上，她撞到我身上，抱着我的大腿叫爸爸，怎麼都不肯鬆手。”說起往事，赫連徵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你能想象一下，兩歲的小孩子，連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居然懂得利用大衆同情心來求助，我當時很驚訝，還沒來得及問她是誰，文薇就出現了。”
“當我提出要帶走孩子時，文薇問我要了五百萬，爲了息事寧人，我給了，但是在給月月做了全身檢查後，我想殺了她。”說到這裡，赫連徵拳頭緊緊攥起，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猙獰的凸起：“她身上到處都是傷，鈍器打的，利器
劃的，手背上，腳趾上，大腿上，凍瘡裂開流血流膿，沒有人給她處理過，而且還有先天性心臟病，遺傳性癲癇，以及被性侵過的痕跡，在醫院養了整整兩個月，她才漸漸好轉。”
“小傢伙剛開始很怕我，我想她那天會那麼衝動的跑過來抱我大腿，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用了半個月時間才讓她接受我，但在帶她出院那天，文薇攔在醫院門口，再次獅子大開口要五百萬，我讓人把她帶回梨園，打昏丟在北邊，砌了一棟沒有門的土房子，直接把她封進裡面，想慢慢折磨她到死，這種對自己親生女兒都能下得了這樣狠手的女人，死不足惜。”
陸小川瞪大眼睛看着他，眼裡有不加掩飾的恐懼。
赫連徵擡手揉了一下她的頭髮：“不過我沒想到她會這麼狡猾，想在我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陸小川低下頭，內疚得說不出話來，文薇出逃那天晚上，梨園犧牲了一個保鏢，而這件事很大程度上是由她造成的。
“不過還好，那個女人死了。”赫連徵眼神裡沉澱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以後只要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害得了月月。”
陸小川臉幾乎要埋到牀底下去了：“對不起……”
對於一個受過這麼多傷害的孩子，她還用這麼粗暴的方式逼着她面對現實，這真的太殘忍了。
“你以後會好好對她的，對麼？”赫連徵嚴肅的看着她：“我需要你的保證。”
陸小川臉漲得通紅，迎着他炙熱的目光緩緩點頭：“會……”
“記住你說過的話，下不爲例。”
把話說開，兩人之間的氣氛總算沒那麼尷尬了，折騰了大半夜，陸小川眼眶熬得通紅，而且因爲是臨時決定留在醫院，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連衣裙，此時坐在八樓的病房裡，空氣中的涼意無孔不入，她下意識的抱緊了胳膊。
赫連徵注意到她的異狀，擡頭看了她一眼：“冷？”
陸小川點點頭：“有點兒。”
“過來。”赫連徵張開雙臂。
陸小川一愣。
“過來！”赫連徵不耐煩的催促道。
陸小川茫然的看着他，但還是慢吞吞的挪過去，剛靠近就被他一把拖進懷裡，抱緊。
身後傳來熟悉的溫度讓陸小川怔住了。
萬籟俱靜，寂靜的房間裡只剩下秒針滴答行走的聲音和赫連月均勻綿長的呼吸聲，赫連徵本來就是肩寬腰窄的好身材，此時把她圈在懷裡，像在抱一個小孩，她的背緊挨着他溫熱的胸膛，剛纔那絲寒意被驅逐得一乾二淨。
曖昧的氣息在特定的環境下慢慢蒸騰出來，感受着赫連徵有力的心跳，陸小川不爭氣的紅了臉。
她平時再彪悍再潑辣，本質裡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還沒大學畢業，還沒步入社會，還沒見識過真正的爾虞我詐和人心險惡，此時被赫連徵用這麼曖昧的姿勢抱着，除去兩人的交易關係，他們也只是一對普通男女，被一個男人，一個這麼帥的男人抱着，她想不臉紅心跳都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