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荒廟託孤
自便門處慌忙出逃的正是張玉森家小公子張成嶺。他此刻已經換上了一身僕役衣衫,護着他一路狂奔的便是送周子舒來鏡湖山莊的那個脾氣古怪張嘴愛罵街的老船伕。
周子舒身上的七竅三秋釘還在發作不便調動內力,沒有即刻現身,只遠遠跟着護着二人。
到得山莊碼頭,一行鬼麪人從天而降截斷去路。這羣害人精,據說殺人都要講排面,出場灑下了漫天的黃紙錢烘托出陰森詭異的氛圍。那紙錢有的灌注了內裡刀片一般砸向奔逃的二人。老船伕一把將張成嶺護在身後,手中的長刀舞出一片刀影,彷彿一面堅固的盾牌,擋落紙錢發出脆響。可對方人數衆多,又一齊揮劍涌上來,那老船伕終是不敵,頃刻間胳膊和腿上多出幾道傷口,血流如注。
正在絕望之時,周子舒拔劍而出。他此刻還在受身上釘子的牽制,功力也只剩一半,所以,每每出招都狠厲決絕,不給對方糾纏機會。白衣劍在他手上化出凜凜寒光,動作極快,劍鋒一出便打亂了圍攻的人,“老鱉孫,快帶孩子走。”他喝身後老小。
老船伕認出這便是那坐霸王船的小子,當初疑心他是個無賴,沒成想竟是個武功高強的。看他眨眼殺了兩個鬼面,功夫實在了得,便放心護着張成嶺逃開。
周子舒攔住鬼面又戰到一處。但內力受阻,施展起來越發吃力。此刻,有兩個鬼面繞至身後想前後夾擊。周子舒待迅速擊殺了前面之人,剛騰空翻身,就見後面那倆鬼面突然受襲倒地而亡。
周子舒擡眼望去,在那粉牆鏤窗之上坐着一人,周身白衣,月下面色如雪,一柄白山搖得悠然,一雙鳳眼裡笑意盈盈正望着他。
這暗器相助的開屏孔雀正是溫客行。
周子舒碰了一眼那目光只覺得燙的慌。懶得多做糾纏,遂追趕那一老一小而去。飛身掠出一段距離再回頭,那牆上早空空如也,只有一樹爭妍鬥盛的粉白杏花靜立,哪裡還有溫客行的影子。
周子舒趕上那一老一小,三人逃出島進得一處破廟暫避。
“尊駕,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啊?”老船伕已身受重傷,調息間,見周子舒也似身有隱疾。
“坐你一次霸王船,救你一條命,咱們算扯平了。”周子舒還記着前面霸王船的梗,一邊調息一邊答。
“呵呵,癆病鬼你說錯了,你是坐我兩次船,這回也是我搖的,你也沒給錢。”老頭咳了咳,喘息道,“我說癆病鬼,這裡不安全,咱們還得逃啊。”
“老子癆病範了,走不了了,你帶着這娃趕緊走。”周子舒經過突然的強行運功,此刻周身疼痛加倍難以行動。
老頭還未說話,跪在一邊的張成嶺認真道,“不行,你們救了我,我不能丟下你們。我爹要是知道我做出這麼不俠義的事情,會打斷我的腿的。”
老頭聽了打斷這孩子道,“我說你是不是傻啊,你爹現在八成已經死球了,沒人會打你了。你趕緊自己逃。”
“我爹不會死的,我爹是秋月劍鏡湖大俠。”在張小公子心裡他爹那可是本領高強的大英雄,根本不會有危險。
老頭一陣咳嗽,“哎呦,我還不知道你爹是哪個嗎?秋月劍救過我的命啊。我在你家門口擺渡三年了,就是要找個機會把這條命還給他。你趕緊自己逃吧。你就近往太湖找三白大俠。要遇着五湖盟的人就自報家門。”
當初,周子舒見這老頭就發現他一身精勁肌肉,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就懷疑是個有功夫的人,沒想到,不但有功夫還是個重情義的,守護三年,來尋報恩機會,真是難得。
“我不走。我會武功的,你們趕緊療傷,我爲你們護法。”說着,張小公子抱了一柄劍戰戰兢兢衝出門去。
廟門外夜色深深霧氣詭譎,安靜中透着殺機。
果然,一陣陰風炸起,紙錢漫天灑下,那鬼面不知踩着何物飄在空中。見一臉驚恐的張成嶺發出瘮人的奸笑。
“癆病鬼,你還能起來嗎?”老頭知道催命的來了,看向周子舒。
“我還需要半柱香的時間。”周子舒仍在調息。
只聽那鬼物說,“哈哈哈,青崖山十大惡鬼之吊死鬼在此,想死的痛快點趕緊把琉璃甲交出來。”
“鬼你奶奶個頭……”老船伕怕張成嶺有危險,使出最後力氣擎起長刀迎戰。可終是實力相差懸殊,對方四五個人攻擊,只一個回合就將老頭拍進破廟摔在地上,口吐鮮血不止。
“我殺了你……”面對這詭異的殺人魔張成嶺怕的要死,手裡的劍都幾乎握不住。但這孩子偏偏有一種俠義信念,見老人再受傷,便懷着一腔孤勇要衝上去拼命。
那鬼面看戰戰兢兢的張成嶺根本就象看笑話,只輕輕揮出一道劍氣,就將他掀進了破廟之中倒在周子舒身邊,輕蔑道,“想不到,秋月劍竟養出你這麼個不成器的兔崽子。”
那鬼面進得廟來,看着三個身受重傷不能動的待宰羔羊自是一番得意。慢慢舉起手中長劍,就向周子舒砍去。
千鈞一髮之際,旁邊的張成嶺發出“啊”的一聲慘叫撲向周子舒,這個傻孩子是要以身擋劍。
周子舒心頭一震,見慣了廝殺算計,能捨命相救的恐怕除了秦九霄便只有這才認識不久的傻小子了吧。
周子舒暗運內力正要拼死一搏,忽然,那鬼面一怔,竟是有人用長鞭纏住了這鬼面的脖子,似乎輕輕一揮,剛纔還猖狂無比之人便向後飛去,甩於地面動彈不得。一個熟悉的紫衣俊美姑娘立於周子舒面前,“吊死你個大頭鬼,敢在姑娘面前裝神弄鬼,我送你去做鬼!”
來人正是紫煞顧湘!
霎時便有五六個鬼麪人將顧湘圍住。只見顧湘手中銀鞭上下翻飛,鞭鞭似劍與那些鬼面戰到一處。畢竟廟內空間狹促,加上對方人數衆多,十幾個回合下來衆人便將顧湘圍困起來,她顧左顧右漸漸吃力。
周子舒見她力漸不敵,強行衝破體內劇痛仗劍加入戰鬥。只見白衣劍翻飛成千萬劍影瞬息將那些鬼面打散擊斃三四個。
“喂,臭要飯的,你功夫不錯嘛。”解決完最後一個鬼面,顧湘收了銀鞭忍不住讚了一句。這樣的身手,在江湖上絕對稱得上高手。
可是,因爲強行運用內裡,危機一過,體內氣息逆行,周子舒只覺得頭暈,身體不覺往後倒去。
只一搖晃間,周子舒腰間便託上一雙有力的手,那手掌寬大有力,穩穩扶住了他。周子舒一驚,以他的五感竟然有人如此靠近都沒有發覺,可見,此人武功之高。
他驚異拔劍出擊。那人卻一個轉身,指尖穩穩夾住白衣劍端。周子舒回頭,正對上溫客行那張絕美的臉,還有,眼裡滿滿的關切。
“好劍。”溫客行還是一副斯文模樣。
周子舒揮劍再刺,溫客行腿都沒動,只是閃身躲過,道,“兄臺,又見面了。”
待再纏鬥,地上的老船伕口吐鮮血不止。
周子舒丟下溫客行去查看老頭傷勢。
“他奶奶個腿,差點讓黑白無常拷走。”老頭還嘴硬,這傷勢,恐怕很快就走了。
“大俠,大俠,你們快救救他。”成嶺已經慌亂的哭起來。
周子舒沒有說話,而是以手附上老頭後心爲他輸送真氣。
溫客行也蹲下來,搭上老頭的脈。片刻,他對周子舒輕輕搖了搖頭,那意思是老人沒救了。他觀察周子舒有傷,怕他內力難支,便覆手在周子舒手上傳內力與他。
周子舒拿不準此人用意,幾分警惕,默默抽手,任由溫客行爲老頭暫護心脈,讓他在臨終前少點痛苦。
“哭喪個啥呢,老子還沒死呢。等我嚥了這口氣你再哭也不晚啊。”有真氣吊着,老頭講話聲音依舊那麼大。他呵斥了張成嶺,又對周子舒說,“癆病鬼,你小子武功可以啊。”
“比你強點。”周子舒淡淡道。
“我不中了。老子這輩子不欠任何人的情。今天總算把這條命還回去了可以安心閉眼了。你,你坐了老子兩次霸王船,一次三錢銀子,還要滾上利息。你要不是個烏龜王八蛋,你就得還老子。”老頭斜眼看他。
“你想我做什麼,說吧。”周子舒知道,老頭這是在找說辭有事相托。
“我要你把這孩子送到平平安安的送到五湖盟的趙敬手上。”說着,老頭呼吸更急促,對張成嶺道,“傻小子,你是個好孩子,可就是讓你爹把你教的太好了。往後,往後……”
老頭忽然記起還不知道這要託付人的名字,“癆病鬼,你叫啥名字?”
周子舒打離開天窗四處遊蕩,獨來獨往不與人言,還真沒給自己取個什麼名字。如今,有溫客行這等神秘人物在側,自是不便真名相告。便開口道,“我叫,周絮。”
聽得姓周,溫客行眼神一怔,這個姓氏跟他記憶裡那師兄相同,莫非……
“周絮?好,傻小子,趕快扣頭,往後,你得聽他的了。快磕!”老頭衝張成嶺使盡最後力氣。
此刻,張成嶺家門已滅,再無依託,這兩人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一個眼看命在旦夕,便聽話的跪在周子舒身前扣頭,“周叔。”
“周絮,你受了這個頭,就得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老子我,我記住你這個名字。頭頂三尺有神明,你要是反悔了,老子在陰曹地府也罵你祖宗十八輩,哈哈哈……”一口氣用盡了老頭最後力氣,他就那麼笑着斷了氣。只是,沒聽得周絮答應,那眼睛依舊圓睜着。
“我應承你便是。”周子舒蹲下爲他合上了眼。
荒廟外,一座新墳掩埋了這重情重義的老人。
“你知道他叫什麼嗎?”周絮問張成嶺。
“我只知道他姓李。”張成嶺跪在墳前抽泣着說,用一截木炭在簡易墓碑上寫下“李伯伯之墓”。
那溫客行揮扇感慨道,“李兄啊李兄,你慧眼識英才,把孩子託付給了這位周兄。小可觀周兄骨像鋒銳決絕,是位重情厚義之士。你泉下有知,大可放心。”
“謝過這位……”周子舒轉身看向他,這才記起還不曾問過此人姓名。
“溫,溫客行。”溫客行合扇抱拳忙不迭自報家門,又問,“兄臺原來叫周絮,哪個絮啊?”
“柳絮的絮。”周子舒。
“好名字啊,周而不比,身若飛絮。”這溫客行句句拍馬屁。
說話間,跪在地上的張成嶺忽然歪倒,周子舒慌忙去扶他,“怎麼了?”
“周叔,我不打緊,就是有點頭暈。”張成嶺體力早已不支,嘴上卻不曾說。
“張公子,你心力具竭,需要休息。”溫客行說。
“不,公子,我可以趕路的。”張成嶺還懼怕再有追殺。
“不要緊,歇息一夜再走。”周子舒此刻功力恢復自然護個孩子沒問題。
見周絮答應留下,溫客行衝廟裡喊道,“阿湘,生個火,弄點吃的。”
“還用您吩咐,已經弄好了,快進來吧!”裡面傳來小姑娘脆生生的回答。
荒郊野外,燃起一堆火,烤上兩串白麪餅熱上一壺水便是極好。
周絮靠着火堆,張成嶺坐在離的遠些的破桌子上,溫客行也不管髒淨坐在周絮偏後的地方,靠着佛像坐檯,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周絮看。即便周絮再遲鈍,也感覺到了身後的窺伺。
一串餅子烤熱了,阿湘先是遞給主人溫客行一塊,“主人、主人。”
那溫客行正看周絮出神,直到阿湘喊了他三聲纔回神接了餅。
“兄臺。”溫客行接了並沒有吃,而是起身給周絮遞過來。
這操作看得阿湘一臉驚訝,這要飯的有什麼特別的,要主人對他如此好?“主人,您先吃,我伺候他成了吧。”說着,阿湘把一串餅遞給周絮。
周絮接過來看了看,並沒吃。
阿湘叫起來,“要飯的,你功夫雖好膽子倒小的可以。你要怕我在乾糧裡下毒,不吃拉倒,我還餓着呢……”
一句話未說完,嘴裡便被溫客行塞進一塊餅子。然後,又將那阿湘吃了一小塊的餅再遞給周絮,道,“兄臺若信不過,請吃這個。”
“我不餓。”周絮說。
阿湘繼續烤餅,嘴裡也沒閒着,“對我們這麼謹慎,卻爲了三錢銀子被那小子訛上。你知道那小子什麼人嗎,就敢蹚這趟渾水?”
“小丫頭,你懂什麼?”溫客行打斷了顧湘,看着周絮說,“而布衣之徒,設取予然諾,千里誦義,爲死不顧世。周君義舉,頗有君子古風。”
“什麼意思啊?主人,你別跟我弔文,你跟我弔文我腦袋就大。”這阿湘從小不愛讀書,最聽不得這文縐縐的話。
聽得溫客行誇讚周絮,張成嶺心下高興,忍不住插話說,“這句話是司馬遷《史記》裡寫的。意思是說就算是平凡的人,許下了承諾便一定做到,爲此,不惜千里奔波不顧生死是爲遊俠。我爹爹教我背過的。周叔,成嶺,成嶺謝謝你。”
“不用跟我說這些。”周絮說着將餅子接了遞給張成嶺。
張成嶺拿了餅也如周絮一般看着不吃,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湘心直口快,問,“怎麼,你不喜歡吃那個餅啊。給你吃包子,接着。”說話間空投給孩子一個包子。
張成嶺接了包子卻氣呼呼的說,“我不吃你的東西。”他惱剛纔阿湘說周絮蹚渾水的話。
阿湘也氣呼呼的說,“得了吧少俠,你的命還是我救的呢。要不然不要姑娘救的命死來看看啊。”
這話咽的張成嶺無語。
溫客行斜眼看向阿湘,打圓場道,“小丫頭少說兩句。嘴巴這麼毒小心嫁不出。”
那阿湘可不是嘴上吃虧的人,嘴裡蹦豆子似的數落張成嶺,“果然世間的人都是不分好歹的。我剛剛纔救了他的命,只不過說了他兩句就跟烏眼雞似的。有本事跟仇人拍桌子瞪眼去啊。切,熊樣。”
這成嶺倒是個明事理的人,阿湘這話雖然不好聽但句句在理。只見他臉色變了變,隨即走到阿湘面前一抱拳說,“顧小姐教訓的是。對不住,是我錯了。張成嶺拜謝姑娘救命之恩。”說着,這小公子真的跪倒塵埃向顧湘行跪拜大禮。
他這一跪顧湘炸了毛,慌得站起來嚷着,“唉唉唉,我可沒讓你跪下。行了,行了,起來吧。”
經此一番折騰幾個倒安靜起來,周子舒右手支了頭斜靠在一堆稻草上出神想着什麼,溫客行坐在他左側後面,目光仍舊不曾離開,彷彿看什麼稀罕一般。看了會子,這溫公子開口,“周兄,你易容了吧?”
周子舒輕哼一聲,沒有搭理他。
溫客行討個沒趣,又找成嶺說話,“張家小公子。”
張成嶺慌忙說,“我叫張成嶺,大俠叫我成嶺便是。”
溫客行卻不客氣的說,“唉,可千萬別叫我大俠。我此生和俠字犯衝。”
這回答倒讓張成嶺不之如何是好。
還在火堆烤餅的阿湘說,“主人,這小子之前滿嘴的俠義之道濟困扶危的,說話一套一套的,跟說書似的。我還以爲有多大能耐呢。原來啊,都是用嘴吹出來的。真正動起手來,只有逃命嗚嗚哭的能耐。我看你們這套俠義道只適合活在戲臺上。”
成嶺被這阿湘搶白的臉都白了,站起來要理論,可又沒有什麼能辯駁的,畢竟,自己技不如人,眼睜睜看着被滅門什麼都做不了。他渾身顫抖,只不停氣呼呼的瞪着阿湘,“你……”
眼見成嶺受氣,周子舒對他說,“男子漢,莫呈口舌之快。”
成嶺聽了稍稍退後。
可那阿湘仍覺得不過癮,繼續譏諷成嶺,“好一個連刀都拿不穩的男子漢。”
“阿湘。”溫客行再次喝斷阿湘。
沉默良久的周子舒看向阿湘,也覺得這丫頭嘴巴過於惡毒,但仍舊說,“還未謝過這位小善人,在關鍵時刻施以援手。”
阿湘卻抖着肩膀,滿臉嬉笑說,“你別叫我小善人了,聽着讓人寒毛倒立的。我叫顧湘。”
“咱們還真是有緣。該遇上的時候遇上了,不該遇上的時候也遇上了。”周子舒沒有回頭,這話卻是對溫客行說的。他直覺這倆人一直跟蹤他。
溫客行微微一笑,“緣乃天賜。周兄和張家小公子不也是一樣莫名有緣?”
周子舒沒有說話,只覺再說什麼也從這人嘴裡問不出實話。
成嶺動氣,只覺得腰間傷口牽動,摸過去,滿手的血,那臉色又白了幾分。
溫客行瞧見了,便關切問,“張公子,你身上有傷啊?”
“沒事,多謝溫公子關懷。”張成嶺慌忙否認。
“有傷便要儘早調治。小可家傳一點淺薄醫術,”說着,溫客行起身,彈了彈身上的灰塵,便向張成嶺走來,“你若不嫌棄,我大可……”
“不用,我沒事……”張成嶺定有隱瞞,聽溫客行要查他的傷,頓時驚慌失措。
周子舒此時站了起來,一揮袖子,擋在成嶺和溫客行之間,頭也不回,對溫客行說,“他都說了,不用了。”你別再爲難孩子。
溫客行也瞧出古怪,輕笑道,“別諱疾忌醫嘛,周兄,這孩子要若傷勢惡化死了倒是不關我什麼事。你的祖宗十八代在地下可就……哈哈哈。”
溫客行一邊調侃周絮一邊要往成嶺這邊來。
周子舒突然揮出一掌攔住溫客行。溫客行也運了內力出掌相迎。二人來往兩個回合,周子舒一掌掃過溫客行下巴,溫客行一掌蹭過周子舒臉頰。最後,二人僵持一處。
周子舒道,“溫公子,若你別有用心請直接劃下刀來。若君是友非敵請勿相逼。”
溫客行依舊微笑,答他,“好的。”
一番較量後又坐一處烤火。這次圍坐溫客行藉機離周子舒近了很多,幾乎衣袖相連。周子舒摸出腰間酒葫蘆,搖晃發現這葫蘆竟然又空空如也。
溫客行見了從袖間拿出一個及其精緻的銀色雕花酒壺遞過來。周子舒猶豫一刻便伸手要接,企料溫客行卻逗他玩一般撤回酒壺。
“哼,溫公子……”周子舒無奈嘆氣,猜不出這人用意。
溫客行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的臉道,“我這一晚上又管殺又管埋的,你還張口閉口的溫公子,是不是太見外了。你這傷不適宜喝冷酒,阿湘,溫一下。”
阿湘接過酒壺,一邊往一個溫酒盞裡倒酒一邊嘆氣,“伺候您老人家窮講究就算了,還要伺候這倆大小傻。”
“湘姐姐,我來吧。”張成嶺是個懂事的孩子,立刻去接阿湘手裡的傢什。
“嗯,拿着吧。”顧湘也不客氣,把溫酒的活給了成嶺。
溫客行也沒閒着,輕輕咬了口餅,那眼睛跟長在周子舒臉上似的,仿若秀色可餐,左看看右看看又笑笑。也虧得周子舒定力好,眼皮都沒擡。
這看着看着手又不老實起來。他咬了口餅,右手假裝不經意擡起觸上週子舒的臉。
周子舒迅速遏住那隻伸過來的爪子,不悅道,“溫公子?”
溫客行卻說,“奇怪啊。這觸感是皮肉,怎麼摸起來像是你自己長的。”
周子舒轉過那張青黃的菜色的臉,對上溫客行一張如玉美顏,“正是不才在下自己努力長的。”說罷,推開溫客行的手。心下卻想,“奇怪,這人是誰啊,既認得四季山莊的流雲九宮步又看破我的易容。”
兩人如此較量,成嶺看的不明所以。顧湘忍着笑。
溫客行還在磨搓手指,體味觸感,“我這些年看人從未看錯過,你這身骨相如此清雋必非凡品,怎會……”
旁邊顧湘聽不下去了,打斷他,“主人,你上回還指着一個村姑的背影誇她生的好一對蝴蝶谷必是個美人。結果呀,轉過來一看擠眉弄眼的比豬頭肉還油膩。”
成嶺聽了忍笑忍的難受。
溫客行正色道,“你懂什麼。她先天本是美人,後天潦倒變的氣質猥瑣。不算我看走眼,至於周兄嘛……我暫時看不出破綻,但你一定易了容。”
此刻,酒已經溫好,成嶺遞給周子舒。
周子舒聽溫客行如此說,接了酒沒喝,將一張髒兮兮菜色帶刀疤的臉轉向溫客行,問道,“美嗎?”
溫客行一點也不嫌棄那張臉辣眼睛,而是往前又湊了湊,呼吸相聞,笑道,“完美。”
周子舒給他一個白眼,轉頭喝了那酒。
溫客行也轉了目光望向張成嶺,“張公子,頭前追殺你的那羣人戴的鬼面是青崖山鬼谷的標誌。這羣惡鬼絕跡江湖這麼多年,鏡湖派是怎麼惹上他們的?”
“我不知道。”張成嶺一臉懵。
“你不知道?”溫客行輕笑,他這人氣質有點冷,就連笑也讓人覺得冷冷淡淡的。他轉頭對身邊的周子舒道,“那周兄,你總知道鬼谷的厲害吧。平白無故攤上了這麼大一檔子事,難道周兄不想知道來龍去脈?”
“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不過,猜也猜的到七七八八。”周子舒起身,舒展了下腰身,接着說,“江湖上的事啊無非就是貪嗔癡三字,鬼谷銷聲匿跡多年,談不上仇。秋月劍素來潔身自好與世無爭,也談不上癡,那便只有貪了。青崖山鬼滅了鏡湖派,想必是貪圖什麼東西。”
溫客行道,“不知道周兄有沒有聽說過一首童謠,五湖水,天下匯……”
“武林至尊舍其誰。”周子舒接。
“沒錯。這首童謠在過去數月傳遍了江南。人人都知道這是五湖盟爲了爭奪武林盟主而造勢。但是前幾日從越州城傳來了奇怪的下半闕。”溫客行自己說的興趣盎然,說道關鍵點又停了下來,想着賣個關子。
事關滅門大仇,張成嶺聽的十分認真,眼巴巴等着下文。
周子舒卻毫無波瀾,似乎並不感興趣。
見他如此,溫客行臉色略尷尬,咳嗽一聲,向顧湘使個眼色。
也在等着聽下文的小丫頭立刻反應過來,忙大聲附和,“主人,是什麼啊?”
有了這個捧哏的,溫客行滿意的站起來,衝着周子舒說,“彩雲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誰與悲。”
周子舒聽聞,輕斥一聲,“呵。這青崖山鬼有什麼可悲的。哪一個不是惡貫滿盈走投無路才遁入鬼谷的。”
“周兄說的沒錯。但這青崖山鬼四個字指的不是羣鬼,而是二十年前在青崖山伏誅的大魔頭容炫。相傳這個姓容的魔頭身後留有名爲天下武庫的武學寶藏。那裡藏有各大門派失傳已久的至高武學,能令任一凡夫俗子無敵於天下。而開啓這武庫的鑰匙被稱之爲琉璃甲。”
此刻,成嶺纔有所察覺,隱約知道爲什麼會被滅門。因爲他爹在大難之時將一塊琉璃甲打入他腹中皮肉。
周子舒不屑道,“令人無敵於天下的寶藏?這種江湖怪談騙騙村野漁夫罷了。溫公子,你也信?”
“怎麼,周兄不信?”
“寶藏,神兵利器,武功秘籍,仙丹靈藥,每過些年頭啊,總要編一些什麼東西,讓江湖上的人啊爭爭搶搶死個七七八八,方纔皆大歡喜,可笑。”
“如何可笑?”
“不可笑嗎?這些寶藏啊,其實都有一個名字,叫不勞而獲大法。簡單點說,貪慾罷了。”
“想不到周兄竟然和我有相同的看法。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這二人正說的歡,旁邊聽着的阿湘突然插話說,“咳,我才琢磨過來你剛剛說的話。對啊,按理說那些去搶的人定是知道自己武功不好纔想不勞而獲,可他們都知道自己武功差了還跟別人搶東西那還不是嫌命長啊。主人,我看這世間比我笨的人多了去了。”
其實,顧湘這話雖然粗糙,道理卻是通透,周子舒真心誇了句,“還是顧姑娘聰明。”
溫客行卻轉身問張成嶺,“張公子,你覺得呢?”
成嶺想說卻又像不想說,嗓子裡卻未發出聲來。
周子舒見狀,道,“小憩片刻吧,天就快亮了。”說罷轉身找地休息去了。
溫客行擡頭看了看漸亮的天色,有幾分神秘,亦是自語道,“天,是快要亮了。”
再說鏡湖山莊,當夜,便被自稱鬼谷之人屠殺殆淨。爲首的活捉了張玉森並兩個兒子成峰和成巒,逼他交出琉璃甲。張玉森誓死不肯說出他保管的那片琉璃甲下落。這羣人晃着尖刀,“張玉森,你不怕死,就不怕你兒子慘死嗎……”
是夜,來邀請鏡湖派參加中秋聚會的岳陽派掌門首徒鄧寬到了渡口便發現了不妥,遙遙望見島上一片火光沖天,“快把船家叫來,怎麼回事?愣着幹什麼,備船。”
衆人慌亂一陣,回報說,“師兄,船都被鑿穿了…… 這艘也是,船工死了,一家全被殺了!”
驚變之下,鄧寬放出信號火焰,向就近的大孤山派掌門沈慎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