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鳴怒髮衝冠,氣鼓鼓的臉比以往更圓,姬筱則是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明明是平聞虛扯着玉柏玄的衣領來回搖晃,勒的她都快喘不過氣來,“先......生,您也太護短了,沒瞧......我要被勒死了麼......”玉柏玄斷斷續續翻着白眼,伸手製止了要出手的甯蔚羽。
平聞虛鬆了手,依然理直氣壯,“我救了你,你卻綁架我,給你點教訓!”
玉柏玄緩過氣,無可奈何地擺擺手,“真是怕了你,一路過來,吃得比牛吃的都多。每頓烤的肉和毛芋你自己吃一大半,說什麼涼水喝了壞肚子,頓頓都要燒熱水喝,睡覺之前還得把火堆挪了,騰出熱乎的地面給你躺,哪有像你這樣待遇優渥的人質,你沒照照鏡子麼,比小毛的氣色還要好。”
平聞虛摸摸自己紅光滿面的臉龐,大言不慚,“小毛是誰?當初放了我哪有後面的事,我求你綁架我了?”
“就是,你這是恩將仇報!”武鳴捏捏平聞虛粗了一圈的手腕,面色總算稍霽。
小毛是阿三家的豬,這個肯定不能告訴他們,“是我的錯,先生不要動怒,公主府已備下酒席,爲公子壓驚,”玉柏玄心中腹誹,哪來的驚,這些日子換着花樣吃美食,平聞虛恐怕已經美得樂不思蜀。
果不其然,聽到有酒席,平聞虛的眼中放光,立刻躍躍欲試準備出發,這一舉動讓一旁的武鳴險些崩潰,她恨恨地瞪了平聞虛一眼,“你眼中除了吃還有什麼!”
“還有金角,”玉柏玄下意識回答。
平聞虛見師父動怒,頓時不敢再輕易露出期望的表情,但又不甘心就此放過品嚐美食的機會,於是用眼神與玉柏玄交流,似乎忘了剛纔用手扯她衣領的正是自己。
玉柏玄心領神會,上前一揖道,“先生息怒,公子於我和駙馬有救命之恩,大恩無以爲報,只能備些酒食薄禮,還請先生能夠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
“不用!我們在你眼中就是貪圖富貴的勢利小人?就爲你那幾個臭錢!”武鳴突然爆發,嚇得玉柏玄一愣,不知所措地看看她,又向姬筱投去詢問的目光。
姬筱嘴角的輕蔑落在武鳴的眼中,刺得她胸口一陣鑽心地疼痛,她拉起平聞虛的手,“我們走。”
就這麼走了?我的美食,我的金角!師父的臉黑如鍋底,平聞虛只敢在心裡呼喊,哀怨地望向玉柏玄,做出最後的掙扎。
玉柏玄靈機一動,“先生且慢,公子的包袱還沒有收拾。”
武鳴衝着平聞虛圓眼一瞪,“你能有什麼貴重的東西?”
“師父,我的甲骨、銅錢,對了還有鞋,都沒拿呢,”平聞虛欲哭無淚。
“對,他那套騙人用的......幫人起卦的物什,還在他的寢室裡,我這就吩咐小僕去取,”玉柏玄打個手勢,小僕一溜煙來去,收拾得毫不拖泥帶水。
玉柏玄先接過包袱,“公子路上多加小心,就此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
“見什麼見,以後永遠都不會再見!”武鳴是女人沒有鬍子,若是有鬍子得氣得翹上天。
玉柏玄沒有理會她的憤怒,而是將包袱交給平聞虛,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包袱。
平聞虛會意之後,伸手往裡面一摸,衣物中間夾着一隻錢袋,摸起來硬邦邦的,頓時衝着玉柏玄眉開眼笑,“屋子裡還有半包炒豆子,抓緊時間吃,入伏受了潮就不酥脆了。”
“趕緊走!”武鳴已經處在暴怒的邊緣,平聞虛忙不迭跟着武鳴走出了大門。武鳴看也不看早就等候的馬車,而是拉着平聞虛步行而去,走了沒多遠,平聞虛實在沒忍住,回過頭笑得花開絢爛,“公主,以後卜卦呀救命呀什麼的,記得找我啊!”話音剛落,就被武鳴踹了一腳,屁股上一枚鞋印赫然在目。
送走了師徒二人,甯蔚羽公務在身,直接趕去了軍器庫。之前直接將甯蔚羽任命爲衛尉寺卿時,曾經受到半數朝臣的阻撓,領頭的依舊是衛塗,無非就是甯蔚羽太過年輕又無軍功云云,玉柏玄輕飄飄一句“陌上白衣誰家郎”,衛塗一口氣沒上來,暈倒在大殿,衆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擦汗,片刻之後他才慢悠悠地醒過來,推開趕來的御醫,怒氣衝衝地顫抖着離去。
衛塗至今已是四朝元老,當年高皇帝下旨將他提拔爲治禮郎,在當時也是引起了軒然大波,衆臣紛紛勸諫。那時衛塗剛及弱冠,對他不服的大有人在,主要攻擊的還是他的男子身份,還有年紀尚輕不足以堪當重任。
高皇帝力排衆議,衛塗不負隆恩,讓那些曾在背後說三道四的人啞口無言。衛塗年輕時也是眉清目秀玉樹臨風,是寥寥無幾的入仕男子中官職最高的,攪動了無數少女的芳心,纔有“陌上白衣誰家郎”的佳話。
有了衛塗這個榜樣,再沒有了反對甯蔚羽的論據,甯蔚羽出身將門武藝高強,又貴爲駙馬,早年在校場訓練時,也是衆人之中的佼佼者,現在兵營中有許多是他的同袍,對他敬佩有加。衛塗可以入朝爲官,甯蔚羽便更有資格。
衛塗臥牀幾日後,拖着病體照例上朝,此事塵埃落定。
上任之後的甯蔚羽,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今玉柏玄政事冗雜,甯蔚羽公務繁忙,兩人見面最多的時候,便是上朝之時,當着衆人又不好眉目傳情,下朝之後又被鋪天蓋地的上書佔據。剛剛好不容易見了一面,還是託了武鳴鬧上門的福,結果沒說上幾句話,他又匆匆而去。
玉柏玄看着絕塵而去的甯蔚羽,那背影不再像兒時一般瘦小,也不再像出嫁時那樣嬌弱,而是散發出無法阻擋的躊躇滿志,更肩負起家國的使命與責任。
雖然有些不捨,但總不能阻擋他去實現抱負不是?玉柏玄站在門口多愁善感了一番,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事要問叔父,登時換上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來到姬筱的書房。
她收斂了一下好事的wei瑣表情,與姬筱聊了幾句不鹹不淡的瑣事,就看着叔父氣定神閒地沏茶。玉柏玄清清嗓子,裝作不經意想起的模樣,“叔父,武鳴先生何時來的?”
“未時。”
“怎麼還驚動了蔚羽?”
“她站在門前直呼我的姓名,說我爲官不正,爲富不仁。”
“太放肆,真該讓城衛把她抓起來!”
“鄉野村婦,不值得理睬。”
“叔父說的對!嗯......那個......你們之前認識嗎?”
“......玄兒到底想問什麼?”
“......這個......呃......平聞虛雖說貪吃愛財,但也算是俠義心腸,是個好孩子!哈哈......咯”玉柏玄剩下的笑聲被姬筱凌厲的目光堵回腹中,憋得一陣陣岔氣。
“你以後不要再跟武鳴有任何瓜葛,她的徒弟也一樣,原因你比叔父更清楚,”姬筱眉頭微蹙神情肅穆,讓玉柏玄意識到,叔父果真有事瞞着自己。
“叔父,他是不是你......”
“不是。”
玉柏玄公務尚未處理完,又不想再入宮,於是吩咐了零溪將奏摺都送到公主府。不知不覺已到黃昏時分,玉柏玄還在皺着眉頭思索,零溪斟酌了片刻說道,“公主,今日擁慧宮曾差人來請公主,公主當時在殷慶殿正在批閱奏摺,說得空便去......現在已經是酉時了,宮門就要落鎖,公主若要進宮,奴婢現下先差人去稟報......”
白日裡瑣事太多,讓武鳴一鬧,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不用,改日再說。”
擁慧宮,景側君被冊封之前,作爲覓冬質子曾在那裡生活了十餘年,冊封之後,自然是搬到侍君的宮殿,之後這座擁慧宮便一直空着。玉柏玄在宮變之後,沒有跟夜有霜說多餘的話,而是讓他以覓冬王子的身份,接替景側君作爲質子入住擁慧宮。
與當年不同的是,以前的“皇甫景渢”白日裡只要不越界進入前朝,是可以自由出入寢宮在後宮行走的,而如今沒有陛下的旨意,覓冬王子不可踏出擁慧宮半步。陛下的旨意,其實就是韶陽公主的命令,在衆人心中已是心照不宣。
已經入夜掌燈,夜有霜坐在殿中,身上穿着在公主府時,玉柏玄送給他的衣物,那身勾勒着金邊的玄色外袍,銀白色的長髮用一支銅簪別住,粗糙的質地顯得與這一身衣物格格不入。身旁的案几上,食物由熱變涼,也沒人動上一口。
主上不歇,內侍便得一直守着,門口的兩人忍不住交頭接耳,“我還以爲公主今日會來,都這個時辰了,我看夠嗆。”
“要怪就怪你我命不好,你看珠兒他們,被分去了殷慶殿,離着公主多近啊,哪天有幸被公主相中,還不得一步登天。再不濟分到正德宮也行,離着陛下近,陛下年幼,公主說什麼就是什麼,好歹沒有那麼難伺候。”
“你別胡說,不想要腦袋了?陛下也是你能妄議的!”
“是我胡謅,該打!不說旁的,你看這位,平日連句話都不說,好幾次我進殿都以爲沒人,一轉身坐在角落裡,把我嚇個半死,你說公主爲何會讓他住進宮裡?覓冬的王子不是那個瘋了的景太君麼,從哪又來這麼一個古怪的王子?”
“誰說不是呢,我還以爲公主喜歡他,纔給他好吃好穿,這麼大一座宮殿住着,可是你我來這都半個多月了,你可曾見公主來過?昨日好不容易說句話,吩咐我去請公主,公主說得空便來,我還樂顛樂顛地回來準備,結果空歡喜一場。”
“生得再好,年紀也擺在那,女人不都喜歡年紀小的麼,公主即便從前喜歡他,也架不住紅顏易老啊,再說,真喜歡他還能禁足?我可聽說,京官裡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要將兒子送給公主,還不由着公主挑選,公主恐怕早就將他拋到九霄雲外了。”
門外的兩人嘀嘀咕咕,自認爲聲音小,殿裡的人聽不到。
夜有霜的功力沒有完全恢復,也恢復了六七成,兩個內侍的話一字不落地進入他的耳中,可他並不在意,他一直在考慮臨行之前皇甫霏遲曾經跟他說過的話。
“你去找她,我不能攔你,如果你真想陪在她身邊,總得摸清她的喜好,你成天擺個冷臉,知道的你天生如此,不知道的以爲你有什麼苦大仇深的怨念。你再瞪我也是事實,女人最瞭解女人,你可以對旁人冷酷,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應該主動一些......你明白阿姐的意思麼,你看甯蔚羽,怎麼當上的駙馬?溫柔似水體貼入微百依百順......說遠了。你再看離悅,有事沒事使使小性子......呃,她沒準也好這口......你是我皇甫霏遲的弟弟,還能讓別人佔了上風?總之阿姐說這些都是爲了你好,別人想請教我,我還不教呢......”
他覺得,玉柏玄公事繁忙,不知何時有空閒,如果她想要找他,自然會來。他一直在等,從前在公主府的霜雪閣裡等,現在在擁慧宮的大殿裡等。
夜有霜想要跟她訴說這些日子以來對她的思念與牽掛,想要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每日坐在殿中,盯着宮門的方向,從清晨到日落,卻始終沒有等到她。
他想起皇甫霏遲的話,決定試着改變自己,於是派去內侍請玉柏玄,內侍喜氣洋洋的回話說公主得空就來,他凜若寒霜的面上終於露出暖色,特地換上她送給他的衣服,一言不發地等待。
入夏的深夜,漸漸起了水汽,夜有霜在油燈燃盡之後,起身走出殿外,廊下的內侍靠着廊柱昏昏欲睡,絲毫沒有察覺到夜有霜已經走下了臺階,站在了院中。
天還未亮,來回巡夜的內侍在各宮門前的道路上走過,藉着紗燈的光,隱約看到一座肩輿自遠處而來,連忙停到牆邊。
來人愈近,肩輿上的螭紋在燈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一衆內侍忙不迭面向牆壁跪倒,身後的肩輿沒有絲毫停頓,四色流蘇在燈火下閃耀冷豔的光彩。
宮門的內侍跪在地上不敢吭聲,絳色的衣袂帶着一陣清冷的風,步入擁慧宮。一路上的內侍紛紛跪倒不敢出聲,玉柏玄一直走到寢殿,站在門口聽着自己錯亂的心跳,最終輕輕推開大門。
廊下的紗燈早已熄滅,晨星模糊照映院中的身影,她一步步走近,彷彿回到在霜雪閣拜師的那一夜,樹下的人霞姿月韻星眸朗目,眼中的柔情將自己化作一汪清水,只願永遠流淌在他的周圍......
玄色的長袍在濛濛初亮中散發出一陣陣潮溼的水汽,銀白色髮髻上的銅簪蒙上了一層水珠,玉柏玄及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恢復一貫的冷然。
進來這樣一羣人,殿門口的內侍迷迷糊糊被驚醒,先是怔愣了片刻,看到玉柏玄的衣飾才認出是韶陽公主,兩人連滾帶爬地滾下臺階,跪在玉柏玄面前連呼饒命。
“藥局爲景太君配製了一些安神藥,太君身嬌體貴,需要有人爲太君試藥,這份美差就賞賜給你們,天天都能睡覺,”玉柏玄聲音低沉,在寂靜的院中擲地有聲。
其中一個聽說自己被派去作藥人,涕泗滂沱地跪着爬行到玉柏玄身前求饒,被侍衛攔住拖了下去。零溪轉身做了個手勢,隨行的侍從皆退到幾丈外。
“你找我何事?”
“我......想見你......”
“見到了?那就請王子殿下好生安歇,”玉柏玄沒有任何表情。
“你不願見我麼......”夜有霜好不容易盼來了玉柏玄,看着她又要離去,不知該怎樣才能挽留她的腳步,本就不善言辭,此時更是不知從何說起,是先解釋他爲何會出現在邊界,搖身一變成爲了覓冬使者?還是先解釋他爲何身穿夜行衣,私闖郡守府?還是先向她表明心跡,無論他的身世如何,他始終是她的夜有霜......
玉柏玄沒有回答,讓他的心如同在熱火上煎熬,又想起昨夜裡內侍的話,沉默之後,踟躕着問道,“我是不是太老了?”
皇甫霏遲說過,他除了頭髮,樣貌已經恢復,可那是在她的眼裡,在玉柏玄的眼中,自己還是那個笑起來更好看的有霜麼?
昨夜熄燈之後,玉柏玄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眠,腦中不斷出現奏摺上的橫豎撇捺,慢慢變成一雙桃花眼,時而嬌豔時而悽楚,在她眼前不斷晃動,她感覺心裡一陣煩躁,又喚進零溪,將燈點燃,披着衣服又坐回書案前。
天還沒亮就入宮,就聽到這麼幾句沒頭沒腦的話,他難道認爲自己一直沒有見他,就是因爲他變了模樣,看他的表情還感覺挺委屈。
玉柏玄覺得既可氣又可笑,看看東方發白的天色,映在他的眼中逐漸燃起亮光,時光飛速回溯,停留在一年之前最後那個纏綿沉醉的吻上......
“你是何時得知身世的?”玉柏玄終於忍不住,她已經命人去調查,但她更想聽他說,或者說她更願意聽他說。
“一年前。”
“你的意思,你在那之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是皇甫景渢?”
“對。”
“......”到底誰請的誰?多說幾個字能累着怎的?玉柏玄有些無可奈何,他既然會把珍珠送給自己,或許是真的不知曉自己的身世。
她是真的怕,她曾經痛恨過,若自己不是公主,就不用爾虞我詐,不用時刻提防,不會在得知結果之後痛不欲生。清醒的時候又會想,自己不僅是公主,母皇的血脈,還是後央的臣子,國家的肱骨,既享受了榮華,就要擔負起責任。
“在我墜崖之後,你可曾遇到過皇甫霏遲?”
“沒有,”夜有霜看着玉柏玄,鄭重其事。
“可有證明?”
“沒有,”楊玉的宅院已被付之一炬,顧青冉豢養的鷹犬死的死傷的傷,活着的作鳥獸散,上哪找證人去。
玉柏玄徹底無語,已到了上朝的時辰,不便再過多停留,“我已着人去查,自會有判斷。”
“你還沒回答,”夜有霜上前一步,目光中充滿忐忑。
“......”玉柏玄楞了片刻,纔想起他剛纔問的問題,滿腹的怨氣夾雜着委屈差點讓她當衆失態,“我真佩服自己,當初跟你相處那麼久,還沒有被氣死!”他什麼也不解釋,反倒追着問自己是不是嫌棄他年紀大,越說倒顯得是自己喜新厭舊欺人太甚,零溪已在不遠處示意,玉柏玄毫不拖泥帶水地離去。
肩輿疾行在甬道上,玉柏玄還未從方纔的糾結中緩過神來,“你說他問得什麼話?我要嫌他年紀大,當初爲何要奮不顧身地和他在一起?在他看來我眼裡只有美貌皮囊,毫無真情實意。”自己擔憂他胡思亂想,連夜入宮見他,什麼都沒問出不說,他還這樣質疑自己,玉柏玄的心絃被攪擾得一團亂麻。
零溪聽了玉柏玄的話,恭謹回道,“請公主息怒,即將進入前朝,恐怕教人看出公主的情緒。夜公子自稱覓冬王子入宮,接着被公主禁足,已在前朝後宮引起波動,衆人只是假作不知,公主今晨與公子會面,又懲處了內侍,是瞞不住的。請公主恕奴婢斗膽進言,在真相查明之前,公主還是不要與公子會面,以免節外生枝落人口實。”
玉柏玄何嘗不知其中利害,擁慧宮沒有動靜倒還好,她還能忍住去見他的慾望,昨日夜有霜派人請她,在她的記憶中,這是他第二次主動找她,第一次還是在公主府時,他給甯蔚羽下了迷藥,給她做了個陷阱。她打算拿拿樣子,拖些時間再去,結果被武鳴一鬧就到了宮門落鎖的時辰,她本不想驚動禁衛,結果翻來覆去還是沒有按耐住,丑時三刻就換好衣服,提前入了宮。
夜有霜衣衫滿是潮氣,就連發簪都沾上了露水,一看就知在院內等了許久。她努力控制漸漸軟下的心,強忍想要擁抱他的慾望,不想暴露自己的軟弱,她想聽他向自己訴說,甚至決定只要他說了,她就相信他說的一切。
“我知道你是爲我着想,那兩個內侍本就該罰,主上在院子裡站着,他們倒睡得踏實。我在皇宮長大,這些人捧高踩低的伎倆再清楚不過,他們就是看他被禁足,我又從未來過擁慧宮,纔會如此怠慢,平日裡說不上如何輕視他,小人嘴臉,罰得輕了!”玉柏玄回想起內侍驚醒時,還吸了一口涎水,怒氣再次升騰。
“以下犯上,確實該罰,”零溪畢恭畢敬地回道。
“傳本宮令旨,擁慧宮解禁,”她想再多派些內侍去伺候夜有霜,又想起他不喜歡人多,便作罷,“禁不禁足又能如何,他若想走,這皇宮根本困不住他。”
果真沒有什麼分別,解了禁足的夜有霜,壓根沒有出宮的打算,每日依然坐在大殿中冥想,這次冥想的題目是玉柏玄臨上朝之前說過的話。
她是什麼意思,她後悔認識自己了?自己以前真的總惹她生氣麼?莫不是自己請她的時候,耽誤了她的公務?還是自己的回答不夠讓她滿意,有問必答,沒有什麼錯漏啊?難道真的是因爲自己變醜,她對自己不耐煩了?
新來的內侍小心翼翼地偷看一眼這個面無表情的主上,也猜不出他呆坐一天到底在想些什麼,既然解了禁足,就該出宮去花園走一走,可以跟公主來個偶遇什麼的,整日呆坐在這裡,公主還能上趕着貼過來不成?
夜有霜突然起身,內侍以爲他想通了,忙不迭上前攙扶。
“不用,”夜有霜躲過內侍的手,“有沒有劍?”
“?!”這皇宮之內除了皇帝和禁衛,誰敢使用兵器,更別提後宮了,就是吃個水果也是御廚制好了才能端過來,“回公子,沒有......”
以前在公主府,除了玉柏玄和守衛,府內的人也是不許使用兵器的,只有夜有霜是個例外,他可以使用兵器,可以飛檐走壁來去自如。他一時恍惚,忘記了這裡不是公主府,自己也不再是那個人心中的唯一......
招式在他行雲流水的揮灑之下讓人眼花繚亂,分明只有一人,卻幻化出數個人影,辨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練功之後的夜有霜坐在浴桶中,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凝脂一般的嬌小身軀和盈盈望着他的彎彎的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