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海川又拿出煙盒，並再次意識到不能抽菸。
他有些煩躁，乾脆站起身來，到大屏幕前，指着屏幕上的相關信息繼續講解。
“之前我們分析過了，鐵塊機關的初始狀態，距離他的頭有一定距離。
“魏新建實際上有兩槍的容錯率。這兩槍即便選擇打無辜者，也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換言之，這種初始的機關設計，給他營造了一種虛假的安全感。
“相較於暫時還沒有夾住頭顱的鐵塊，1/6概率會中彈死亡的手槍明顯更可怕。
“這是第一槍，他還沒有對‘槍擊自己’這件事情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萬一第一槍就是實彈呢？1/6的概率並不低。’在這種想法的驅使下，他第一槍大概率會選擇打無辜者。
“反之，如果鐵塊從一開始就緊貼着他的頭，那麼這第一槍，他反而有可能做出更理智的選擇。”
衆人紛紛點頭，這個細節確實是之前沒有想到的。
江荷有些好奇地追問：“那麼第二槍和第三槍呢？
“他差不多做好打自己的心理準備了吧？
“而且，在第二槍的時候，他還出現過明顯的猶豫。”
程序員蔡志遠說話了：“曹警官，我大概明白了，這裡我來解釋吧。
“其實，這還是概率問題。
“因爲第一槍中彈的概率是1/6，而第二槍中彈的概率是1/5，依次類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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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前一槍是空彈，那麼後面每一槍中彈的概率，都比前一槍要高。
“所以，一旦第一槍沒有選擇打自己，他就會陷入懊悔之中，就像是沉沒成本，會進一步影響他的判斷。
“也讓他後面的每一槍都更加猶豫。
“當他第二槍對準自己的時候，會在『沉沒成本』的驅使下，產生很多其他的想法，比如，這一槍比上一槍的中彈機率更高了，萬一這遊戲的設計者故意把子彈放在第二顆呢？
“站在理智的角度來看，他的這種擔憂是沒什麼道理的，根本不會對判斷局勢起到任何的幫助。
“但在倒計時5分鐘的生死抉擇中，人本來就很難保持理智，而這些微小的錯誤信息，很容易干擾他的思維，讓他產生僥倖心理。
“因爲下一槍繼續打無辜者，即便是空彈，他也還是不會受到傷害。
“第三槍也是同理，沉沒成本和概率的變化，將進一步影響他的決策。
“等到真的打完了前三槍，魏新建的頭被鐵塊給擠住，他陷入了巨大的懊悔之中，但這個時候，顯然一切都晚了。”
曹海川讚許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樣。
“你講出了具體的概率，比我原本的想法更清楚一些。
“不過總的來說，我們的看法一致。”
但緊接着，蔡志遠又陷入了迷茫。
“可是，即便不考慮前三槍，只考慮後三槍的情況，只要他知道三門問題的答案，應該也能活下來。
“第四槍、第五槍打自己，第六槍打無辜者，他的頭最多再被機關擠一次，還是不一定會死。”
曹海川微微搖頭：“首先，魏新建不見得知道三門問題。
“他或許根本就搞不懂前後的概率變化，甚至有可能會覺得，第四槍和第六槍的中槍概率都是1/2。
“第四槍的中槍概率提升，讓他更不敢對自己開槍。
“其次，『第五槍是空彈』這個消息，根本就不是什麼設計者給他的憐憫，而恰恰是催命符。”
蔡志遠更加困惑：“怎麼說？”
曹海川指了指屏幕上的信息：
“魏新建在第四槍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爲什麼他會在這個時候猶豫？我認爲和第二槍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況。
“不是概率問題。
“是魏新建產生了尋死的想法。”
衆人都有些詫異：“尋死？”
曹海川點了點頭：“沒錯，因爲這個時候，鐵塊機關已經向內擠壓了一次。
“頭骨骨裂，顱壓升高，魏新建實際上處於一種極端的痛苦中。
“鐵塊擠壓的疼痛，超過了1/3的中彈威脅，他可能會產生求死的想法，來儘快結束這種痛苦。
“而最有意思的就在這：
“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反而不會死。
“但這顯然並不是遊戲的設計者希望看到的。”
衆人不由得恍然。
在那種劇烈的疼痛下，魏新建如果因爲一時衝動，對着自己連開三槍，豈不是活下來了嗎？
那樣的話，他活下來壓根不是因爲懺悔或者憐憫，而是因爲想要自殺的絕望和不理智。
這場審判也就變味了。
曹海川稍稍停頓，而後繼續說道：“所以，遊戲的設計者故意在這裡插入了一個提示，重新喚起了他的求生欲。
“確保了這次‘審判’的準確性。
“魏新建原本需要賭兩顆子彈才能知道實彈的位置，但現在只需要賭一顆。也就是說，鐵塊最多再向內移動一次。
“這個時候，他實際上有兩種選擇：
“一是直接打自己，有1/3的概率會死亡；二是打無辜者，有2/3的概率鐵塊會向內再移動1.29cm。
“1.29cm的擠壓會很痛苦，但不會立刻死去。
“在第五、第六顆子彈得以確定的情況下，明顯是第二種選擇的生存率更高。”
蔡志遠已經完全懂了，他補充道：
“如果魏新建不懂概率的話，他甚至會認爲第四槍打自己有1/2的概率會死。
“所以在求生欲被重新喚起之後，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對無辜者開槍。
“可是遊戲的設計者在這裡佈置了圈套。
“槍里根本沒有實彈，這意味着魏新建對最後一槍產生了完全的誤判：沒有實彈，鐵塊機關還是會繼續移動。
“魏新建以爲可以用最後一槍打死無辜者脫困，實際上卻宣告了自己的死亡。”
在場的衆人全都陷入了沉默，他們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這些信息。
李仁淑感到後背一陣發涼：“所以，這個遊戲實際上環環相扣，從魏新建第一槍決定打無辜者開始，就已經徹底走上了不歸路。
“而他最後一槍選擇打死無辜者來讓自己活下去的想法，更是變成了死亡通牒。
“這確實是一個‘自私者必死’的遊戲。
“理智的人，無私的人，有惻隱之心的人，這其中的任何一種，反而有着極高的生存率。
“因此它才叫做『救贖輪盤』。
“看起來是在拼運氣的輪盤賭，但實際上，卻是一次考驗，一次測試。
“如果魏新建能夠在這種絕境下改變自己的觀點，珍視無辜者的生命，就可以得到救贖。
“但很可惜……他到死都沒有悔改。”
衆人再度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很顯然在大腦快速運轉之後，他們的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憊開始涌現。
同時遊戲中的死亡，讓他們感到安全感的嚴重缺乏。
雙重因素疊加起來，讓大部分人都失去了繼續發言的慾望。
付晨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那麼今天就到這裡吧，我覺得大家可以各自去休息了。
“雖然不知道‘新世界’到底是個什麼地方，但我這個人一向隨遇而安，希望大家也是如此。
“不論如何，我們在一個社區，有不同職業、不同身份，在分工上可以互補，不管遇到什麼問題，都可以同舟共濟。”
衆人紛紛起身，各自返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