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苦命的沈七鳳,從記事以來,似乎就沒能逃出過惡運的籠罩。好不容易盼到小女兒康復歸來的她,沒能欣慰到幾個月,就發現小女兒的腿腳,又變得行走艱難了。心立時又被揪到了嗓子眼的她,唯有小心亦亦地照料祈禱着,期望着老天爺能放過自己的女兒,還給女兒那原有的健康。
命運,總是不肯給沈七鳳留下半點的希翼。無論她天天如何的禱告,還是沒能阻擋住女兒病情的加重——再次被疼痛擊倒了的小芳竹,又一次起不了牀了。。。。。。揪心的一家人,重新跌入了陰雲密佈的憂愁之中。心,被女兒的病情,撕扯成了碎沫的沈七鳳,已顧不上去看望自己的老母親了,每天寸步不離地,守護着自己那越來越瘦弱的,可憐的小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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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姑,你可算是來了!俺正要去接你呢。。。。。。”春節剛過不久,病中的小女兒,就被長女青竹給接到她家治病去了。據說是她們村裡來了一名大醫院的醫生,專治腰腿疼痛,醫術特別的神奇。聞知此信的凌青竹,豈肯錯過這個爲妹妹醫病的好機會?於是在母親的幫腔下,連哄帶勸地纔將小芳竹接走。
雖身在家裡守護着女兒,可心一直七上八下地牽掛着老母親的沈七鳳,總算是能騰出空來,回沈家堡看看自己的娘了。當其匆匆忙忙走上沈家堡大橋時,正好遇到了騎着自己車,迎面而來的侄子沈忠駒。一眼看到大姑姑的對方,立刻跳下了車子,既驚且喜地搶先先開口道。然而其聲音裡,卻帶着難以掩飾的哽咽。
“怎麼了忠駒?你怎麼還眼淚汪汪的。。。。。。是不是,是不是你奶奶生病了?”見一向樂樂呵呵,風趣愛逗的大侄子這幅反常的表情,心裡本就七上八下的沈七鳳,立刻“咯噔”一下慌亂的不行。她上前一把抓住侄子的手,滿臉緊張地問。
“不,不是,不是的大姑姑。。。。。。是俺奶奶。。。俺奶奶她想你了。。。。。。”慌忙避開了姑姑眼神的沈忠駒,結結巴巴地搪塞着。“咱還是快點走吧大姑,上來讓俺帶着你!好讓俺奶奶早點見到您。。。。。。”不敢再正視姑姑的他,用力低着頭催促着。
“你奶奶肯定是病了,你甭瞞着俺了!大姑這心裡慌的厲害,最近又老是做不好的夢。。。。。。你二姑知道了嗎?”從侄子的表情中,從自己近期的惶惶不安中,已預感到母親肯定是病了,而且還病的不輕的沈七鳳,聲音顫抖着問向猛踩着車子的侄子。
“俺二姑姑知道了,在咱家呆了好些天,昨天下午才被二姑父給接走。臨走時二姑說,明天她就回來。。。。。。”
“俺奶奶沒事兒,就是年紀太大了,器官都有些老化了,不是什麼大毛病。。。。。。沒事兒的大姑!您別這麼着急,再把自己給急壞了。。。。。。”已感覺到大姑姑全身發抖的沈忠駒,耐心地回答着大姑姑的問話。並輕描淡寫着奶奶的病情,以寬慰着心急如焚的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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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病成這個樣子了?。。。。。。老天爺呀!你這是在懲罰俺嗎?懲罰俺這個狠心腸,好久都沒能來看看孃的不孝女嗎?。。。。。。娘啊,您可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呀!不然,不然女兒可就愧悔死了!。。。。。。俺的這個命呀,俺可怎麼辦纔好喲?嗚嗚嗚。。。。。。”從沈家堡大橋到家,這僅用了不及十分鐘的距離,已讓恨不得一步到家的沈七鳳,覺得恍如用了半天。其內心的焦灼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從不怨天尤人的她,面對着自己那昏昏沉沉,叫罵不休的母親,不禁絕望地痛悔哭叫着。
“風兒,娘想你!。。。。。。你個狼心的仔子,怎麼就不來看娘了呢。。。。。。”自進門就緊緊握着母親的手,片刻也末曾離開的沈七鳳,淚水已溼透了半個衣襟。那一眨都不眨的淚眼,直盯着行容枯蒿的母親,心裡,簡直就是被小刀在一點一點地捥攪一般。她用一隻手按着母親輸着液的胳膊,騰出了另一隻手,心疼地撫摸着母親那瘦削的臉龐和乾枯的白髮,淚水兒,再次開了閘,如斷線珠子般滾落着,順勢滴落到了母親的臉上。慌忙欲用衣袖幫母親擦拭的她,竟然聽了母親清晰明瞭的嗔怪聲。
“娘,娘您醒了?您認得女兒了?娘。。。。。。您是怎麼了?可把女兒給嚇死了。。。。。。”手,輕撫着雙眼微睜着的母親,欣喜若狂的沈七鳳,破涕爲笑地,同母親喃喃着。
“娘沒怎麼着,娘是去看你爹了。。。。。。這一路上啊,竟是壞人,娘都打罵不過她們。。。。。。鳳兒,你怎麼不早點來呢?都快把娘給嚇死了!你看你來了,她們那些壞人,就都被你嚇跑了!。。。。。。”似醒非醒的吳氏,叫着女兒的名字,委屈地抱怨着。所說的,卻是讓人半懂不懂的話。
“娘,咱不怕!咱不怕昂。。。。。。鳳兒陪着你,鳳兒會一直陪着你的!再也不會丟下娘了。。。。。。”剛爲母親能清晰記得自己,而欣喜若狂的沈七鳳,立刻又被其這半陰半陽的一番話,再次擊落到了冰窖裡。已心知母親時日不多的她,向聞訊跑進來的大哥他們,傷心地搖了搖頭。淚已如雨的她,雙手摟着母親的身體,泣不成聲地安慰着自己這昏昏學沉沉的,可憐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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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在沈老太太吳氏,這時迷時醒,時罵時喊的痛苦中,熬煎着每一個人。
病入膏肓的吳氏,讓前來控望者絡繹不絕——親戚、朋友、鄉鄰鄉親,以及沈忠駒和沈華駒哥倆的同事和朋友們。這人來人往的問候嘆息,卻沒能讓粒米不進,卻依然漫罵不止的吳氏,有絲毫的好轉。。。。。。一連二十多天過去了,日夜陪護着母親的沈七鳳,人已瘦了一整圈兒。眼睛深陷,臉色臘黃的她,走路都幾乎擡不動腳步了。
“妹妹,下午你就同俊生一起回家呆兩天吧,看你都給熬成什麼樣了!再這樣下去,非把你自己給熬毀了不可。。。。。。”見妹妹午飯又沒怎麼吃的沈金貴,眼瞅着妹妹消瘦的面容,心疼地勸慰着。
“你看咱娘這些天雖然沒什麼好轉,可情況也還算穩定。有咱這麼一大家子照顧着咱娘,你就放心吧!你就算是信不過大哥的粗手笨腳,難道還信不過文妮和麗影嗎?她姐倆照顧起咱娘來,可比咱還細心周道着呢!好了,聽大哥的話,回去歇兩天,歇兩天緩緩勁兒,你再回來。。。。。。”見妹妹遲疑着不肯答應,沈金貴忙進一步地說服着。
“那-好吧。。。。。。俊生說,後天芳竹要從大妮家回來,那我就回去一趟吧!一來看看芳竹病治的怎麼樣,二也先給那可憐的孩子,曬曬被子,收拾收拾。。。。。。大哥,等安頓好你的小外甥女,俺立刻就回來!咱娘,咱娘就全靠你們了。。。。。。”看看奄奄一息的母親,想想病痛折磨着的閨女,沈七鳳真是左右難捨、肝腸寸斷。暗暗把淚咽回到肚子裡的她,猶豫再三之後,終於答應着自己的哥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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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快別忙活了!俺小三舅(沈守義的三兒子,負責爲沈安貴開運輸車)開着車來接你了!俺姥娘,俺姥娘情況不太好。。。。。。快走吧娘,這剩下的活兒,俺已吩咐你兒媳婦了,讓她來做。。。。。。”回到家的沈七鳳,第二上午,剛將小女兒的被窩搬到院子裡,還沒來得及曬上,就被慌慌張張衝進家門的二子凌俊生,聲聲阻止、催促着。
“老天爺呀,這可怎麼是好?你姥娘,你姥娘。。。。。。昨天咱回來的時候還挺好的呀,這怎麼就突然不好了呢?。。。。。。”聞言已方寸大亂的沈七鳳,竟不知所措地原地直轉圈。不知要尋找什麼的她,語無倫次地念叨着。
“放心去吧,俊生娘!家裡還有俺呢!明天咱芳竹回來,俺會把孩子安排好的!。。。。。。”雖略現呆滯的凌誠,卻依然是過去的鎮定。他將妻子脫放在椅子上的棉襖,拿到院子裡給她披上,心疼地安慰着。
“俊生,攙着你娘快點走吧。。。。。只怕晚了就來不及了!。。。。。。”心知若非十萬火急,大舅哥是決不會派人來的凌誠,想到此生已無緣再相見的岳母,那叮囑兒子的聲音裡,已注滿了鑽心的疼痛。
心急如焚的沈七鳳,兩條腿哆嗦的都根本站不住了,若不是兒子的緊緊攙扶,只怕早已跌倒好幾回了。總算被兒子攙到車上的她,一路上連連催促着司機——她那叔伯弟弟,一個勁的加速飛奔着,最終,還是沒能見上母親的最後一面。。。。。。就在汽車停下的那一刻,幾乎是跌爬出車門的她,聽到的卻是院子裡震天的哭喊。眼前立時一片漆黑的她,只感到天旋地轉,搖搖晃晃着,歪倒在了門臺子的旁邊。。。。。。
沈家老太太吳氏——沈七鳳的親孃,這個與兒女共苦了一生,嚐盡了世間悲苦,歷盡了世間風雨的九旬老太太,卻沒能夠等到,其跌爬到大門口的閨女,再看上她最後的一眼,就撒手西去了。
“昨剛灑淚辭親孃,今已陰陽痛斷腸。何以不等兒一見,向天無語淚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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