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雖然是地主,可俺們一沒偷二沒搶的,全是靠着爺爺的雙手掙下來的家業,爲什麼要抄俺們的家呢?”血氣方剛的沈金貴,不服氣地分辯着。握成拳的手,骨節都在咯咯作響。
你小子嘴還挺厲害!再敢阻攔我們農會的工作,當心連你一起給綁了!”農會幹部模樣者,被沈金貴質問的很是惱火,怒氣衝衝地瞪着擋在面前的沈金貴,厲聲斥責着。
“貴兒。。。。。。別。。。快別說了,你別攔在路中間,趕緊閃到一邊去吧。。。。。。”被綁着的沈守文,雖然魂都嚇飛了,可還是怕兒子吃了虧,忙怯聲聲地勸說着。沈銀貴已同眼睛紅腫的沈七鳳,悄悄穿過人羣,繞到了沈金貴的後面,偷偷扯着哥哥的衣襟,用力往旁邊拉拽着。
知道自己根本改變不了什麼的沈金貴,被強烈的無助感操控着,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父親被押着走出了家門。。。。。。絕望難過的他,雙手抱着頭,蹲在地上憋屈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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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批鬥臺上,以沈守文爲首的被批對象,各各胸前掛着大牌子,頭上頂着又尖又高的大帽子,雙手被兩旁的農會人員用力反扭在背上,至使其顫抖着的身體,全都成彎弓狀撅着,各各面色蒼白、膽顫心驚地聽着臺下那一浪高過一浪的呼喊,和那聲淚俱下的聲聲控訴。心驚肉跳的他們,全都老老實實地,接受着農會組織的教育改造。
特別是沈守文,那原本就膽小懦弱的一個人,更是被這聲勢浩大的陣勢,給嚇的魂魄都離開了身體。
各種針對地主的教育方式,沈守文皆都默默地服從承受着。原本就寡言羸弱的他,早已更加的骨瘦如柴,變得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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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大院,這個當地數一數二的,二進出的大宅院,被沒收充公,用做了農會的辦公場所。沈家老老小小都已搬到了別處。
姜氏與她的親生兒子們,搬回到了原來的老宅子裡;沈守文一家,被趕到了廢棄的老磨房旁邊,那兩間堆放雜物的破房子裡!而六個女兒全都嫁出去了的正房王氏,獨自住到了,舊房子跟前的小木棚子裡。
殘破不堪的門窗,屋內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柴草雜物,屋頂還有好幾處露着天。。。。。。沈金貴與弟弟妹妹一起,默默地修補整理着,儘量將透風漏雨的地方給修補起來,好讓飽受風雨的一家人,有個能夠棲身的地方。
望着家徒四壁,缺衣少糧的悽慘景況,望着茫然無助,可憐兮兮的一家人,堅強的沈金貴,沒有讓自己垮下去,他重新拿起了貨擔,硬是把這個跌入了深淵絕境的家,再一次的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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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金貴又一次被抓走了!
這一次,鎮上來了好多的人,而且還揹着槍。被踢開門的小院裡,一下子就排的滿滿的。領頭衝進屋內的幾個身強體壯者,上去就按住了正坐在炕上,幫紡線的妹妹七鳳,搓着棉花條的沈金貴。接着猛力一甩,就把他給揪下了炕來,隨即抽出一條又粗又長的繩子,迅速將其五花大綁了起來。
被這一連串動作弄的一臉楞怔,尚沒回過神來的沈金貴,光着一隻腳,呆呆立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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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對沈金貴來說,真是個特別倒黴的日子!早上一出門,就差點讓石頭絆倒的他,傍晚歸來過邁來河的時候,又一隻腳踩偏浸到了水裡,至使冰冷的河水,將這腳上的鞋和襪子溼了個透。。。。。。心情鬱悶的他,忍着刺骨的溼寒挨進家門,就立刻將鞋襪脫了下來,將擰掉水份的襪子放到燒熱的土炕上烙着,趿拉着溼鞋子吃了幾口飯的他,索性光着一隻腳,縮到炕上替妹妹搓棉條。
透溼的鞋子,被懂事的二弟給烤在了燃着柴草的土爐口上。
本以爲這一天總算是過去了,可萬萬沒有想到,到了黑天半夜了,竟又突然闖進了,這麼一幫荷槍實彈的民兵,而且不容分說,就將自己給來了個五花大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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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恐怖的一幕嚇呆了的沈銀貴,一眼看到光着腳站在地上的大哥,第一反應就是抓起才半乾的鞋子,慌忙給大哥穿上,而在其回身去拿襪子的當口,被綁着的哥哥,已被推搡着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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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發的變故,搞的沈金貴的心頭迷霧重重、惱火萬分。他不服氣地扭頭大聲質問着身後的民兵:“爲什麼又抓俺?俺犯什麼法了?你們憑什麼無緣無故的半夜來抓俺?”
“少廢話!抓你就有抓你的理由!”其中一個民兵,用力推了沈金貴一把,厲聲喝斥着。
“不服氣是怎麼着?半夜抓你就是要給你個不防備,不讓你這狡猾的狗特務給跑了!”另一個民兵惡狠狠地扯了下捆綁的繩子,接茬怒吼着。
“俺不是什麼狗特務!俺只是平頭百姓!你們,你們爲什麼總是冤枉好人!”沈金貴依然不服氣地分辯着。
“冤枉不冤枉跟我們說不着,你也甭心急,有你說理的地兒!”那人對沈金貴的辯解嗤之以鼻,陰陽怪氣地嘲弄着。
“大哥。。。。。。”倍感羞辱的沈金貴欲待回言,身後卻傳來了二弟急切的呼喊。正好走到院門口的他,駐足對抗着身後搡推的手,將身體抵在院門框上,硬是扭轉過身去回望着。
“大哥,你的襪子。。。。。。記得,記得一定要穿上!”飛奔而至的沈銀貴,將手上握着的未曾乾透的那隻棉襪子,用力塞進哥哥的懷裡,喘噓噓地叮囑着。
沈金貴的淚,一下就涌了出來。。。。。。。滿眼淚水的他,回望着衝出房門的一家人,心裡真是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父親沈守文,早已嚇得臉色成了灰白,雙腿直打着哆嗦,翕動着嘴脣望着被綁的兒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幾個年幼的弟弟,更是瞪着恐懼的眼睛,面對荷槍的民兵,直往父親後面縮。。。。。。母親吳氏和七鳳,隨着衝上來的銀貴,也在後面不顧一切地哭喊着,追趕着。。。。。。
“兒子!放開俺兒子--求求你們,放了俺兒子吧。。。。。。”
“哥哥!你們爲什麼抓俺哥哥啊?”
沈金貴的心都要碎了!
“娘,妹妹,你們不用怕,誰也別追了!。。。。。。別追了,快都回屋去!”
“反正俺沒做什麼壞事!很快就會回來的!。。。。。。”
“俺沒做壞事!俺沒有犯罪!!!”雙臂幾乎要被繩索勒斷的沈金貴,耳聽着親人的聲聲哭喊,心好似要被揪掉了一般。再次無端的被抓,讓他倍感委屈,萬分的窩火!他強忍着滿眼的淚,扯着嗓子大聲安慰着自己的親人。那滿腹的憤怒和困惑,讓無助的他,絕望地衝着蒼天憤怒吼着。
已遠遠走出了家門的他,不顧押解者的屢屢推搡,再一次掙扎着迴轉身子,想多看一眼自己的哭泣的爹孃。就在其這回過身的一瞬間,卻瞥見明亮的月光下,一個身影在鬼鬼崇崇的窺視着,那扭屈了的得意表情,和那猥瑣的身形,竟是那般的熟悉!
胡二,“陰陽臉”胡二!沈金貴恍然大悟!這一切的一切,肯定又是這該死的畜生,在背後搗鬼陷害的!
“好你個惡毒的孫子,老子早晚會報仇的!”沈金貴恨透了,恨透了這個奸險小人。他咬牙切齒地暗暗發着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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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次陷害沈金貴的主謀,並非“陰陽臉”胡二。他只不過是做了個投遞污陷信件,和窺探其被抓捕過程,被人使用的一杆槍而已。
此次污陷沈金貴的真正幕後黑手,是“逍遙館”裡的杜常仁,杜二爺,那個曾想拉攏沈金貴入夥,而遭其拒絕的沈家堡的黑道頭子。
杜二爺原名杜常仁。曾經是泰城一所女中的老師,民國32年夏天,因欲行對一學生不軌,而讓校方開除。道德敗壞的他,回堡後既不想種田勞動,又家境寒酸缺少那萬貫的資財。爲了揮霍享受,便夥同幾個鄰村的地坯流氓,在泰城日本煙館的背後支持下,悄悄開起了地下賭場、煙館。並養起了不少的家丁打手,爲惡鄉里,禍害一方。
沈家堡內部其實另有一股力量,一直暗中與杜二爺較量着。他就是二愣子的“紅槍會”,也是沈金貴加盟的派系。
二愣子,是沈老四的大哥家的兒子,自小同父母一起逃難去了省城。小時候就憨實體壯的他,長大後更是力大如牛,一身使不完的蠻力。就憑着這滿身的力氣,在省城拉黃包車養活着年邁的父母。鬼子佔領濟南後,一個暮春的傍晚,拉車跑了一天的二愣子,回到自己簡陋的木棚家時,卻發現屋子被拆的亂七八糟,父母已死在了血泊裡。。。。。。而且還不止他們一家,那整片的棚戶區全都是一樣的命運!原來是小鬼子爲了修築工事,而開槍殺死了此處所有的居民。因二楞子外出拉活兒,才撿下了自己這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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