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濟南的長途汽車上,緊緊偎在沈安貴懷裡的小華駒,感受着這第一次坐大汽車的新奇,伸着小手食指,如小鳥點頭一般,數着車窗外飛速倒退着的樹木,嘴裡並不住地嘟囔着。那股認真專注的勁兒,和透着靈氣的俊秀面寵,不時惹得前後座的乘客,投以溫和的目光。
“老哥,你家這孩子長得可真喜人!看你爺倆這大包小包的,這是要去哪呀?”鄰座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子,瞅了眼沈安貴跟前的一堆包裹,不無好奇地搭着訕。
“老弟你誇獎了,俺這是送孩子去上大學呢!”見問的沈安貴,忙轉向對方,客客氣氣地答道。
“上大學?!。。。。。。就,就這麼點個小孩子?。。。。。。”聞言的對方,以爲自己聽錯了,立刻驚訝地大聲嚷。隨着他的一聲驚呼,車上的乘客,幾乎全都把目光投向了依然緊盯着窗外的小華駒。
“是的,就是俺這個孩子!。。。。。。”沈安貴伸手撫摸着兒子的頭,輕聲回答。既爲兒子自豪,又爲兒子離家求學而牽腸不捨的他,聲音裡,摻雜着太多說不清的東西。
“奧?!你這孩子才幾歲呀,就考上大學了?看上去也不大呀!。。。。。。”搭訕的中年男子,反覆打量着小華駒。實在不敢想信自己耳朵的他,驚異地念叨着。
“嘖-嘖-嘖!就是呀,看上去也就有十來歲吧。。。。。。”
“就是,就是,瞅着頂多也超不過十一二歲!”
“這麼點兒大,就考上大學了?你不會是在騙人吧?”
“要是真的,可真就是一神童了嗨!。。。。。。”
“看看人家拉巴的孩子,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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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乘客頓時熱鬧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七嘴八舌着。
“俺都十三歲了!俺爹從來不會騙人!幹嘛要騙你們?俺就是考上大學了!”聞聽到大夥那不相信的質疑聲,小華駒的眉頭已不知不覺的皺了起來,連帶着那小巧的鼻子,也一起皺着。未待其父向衆人解釋,一臉委屈的他,已搶先站起來,氣乎乎地替自己和父親正着名。那噘的老高的小嘴,和掐着小腰憤憤不平的架式,惹得大夥“哈哈”大笑。
“快坐下,傻小子!。。。。。。幹嘛跟個鬥雞似的,叔叔嬸嬸們又沒怎麼着你。。。。。。”見狀的沈安貴,忙用力拽了拽兒子的衣袖,嗔怪着。同時,滿臉歉意地向大家陪笑着:“小孩子不懂事,請大夥莫怪,莫怪!”
“俺也不是神童,俺是俺二大伯給教的。。。。。。”順從地坐回去的沈華駒,嘴裡依然小聲嘟囔着。
“老哥哥言重了!這孩子真是好,又誠實,又有膽識個性!怪不得小小年紀,就能考上大學呢!老哥,有這樣爭氣的兒子,你好有福氣呀!。。。。。。”首先搭訕的中年男子,聽罷父子二人的話,臉上早已露出了羨慕敬服的表情,衝沈安貴父子挑着大姆哥兒,感慨道。
“是呀,是呀!你家孩子是怎麼教的呀?這小小年紀就上了大學,這不就是一天才神童嘛!嘖-嘖。。。。。。再瞅瞅俺這孩子,今年都十歲了,才勉強上到二年級。。。。。。唉!人跟人,真是沒法比呀。。。。。。”前座上的一位大嬸,再次回過頭,眼熱地打量着小華駒。滿口稱讚的同時,拍打着身邊一個憨實怯怯的小男孩,搖頭嘆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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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這小弟弟考取的是哪所大學呀?”對過座位上,一看上去也就三十歲左右,文文靜靜的婦女,一直含笑靜聽着。見衆人已安靜了下來,纔好奇地輕聲問。
“呵呵。。。。。。考上的是山東大學!”沈安貴忙笑呵呵地回答。
“呀,這小兄弟可真是厲害!那可是咱省裡最好的大學了!俺就住在這所大學的附近,俺可是知道它呢!。。。。。。”隨着對方的驚訝感嘆,不禁又引得衆人投以讚歎的目光。
“姑娘你家是濟南的?還就在大學旁邊?這可太好了!俺爺倆正愁着不認識路,找不到學校呢!。。。。。。俺能,俺能麻煩你給帶個道兒嗎?”聞言的沈安貴,喜出望外地重複着對方的話,並激動地懇求道。從未進過省城的他,一路之上,正爲不識路途而發愁,對方的話語,無疑讓他感到如同救星突降一般的欣喜。
“大叔您太客氣,正好是順路的事兒,這有什麼麻煩的?下車後您稍等俺一會兒,俺先去辦點事兒,回來咱們一起走就是了!還能讓俺和這個聰明可愛的小兄弟,多呆上一會兒呢,呵呵呵。。。。。。”
“姑娘你真是太好了!大叔都不知該怎麼感謝你了!你這是去哪兒來着?姑娘。。。。。。”既感激又興奮的沈安貴,繼續同對方攀談着。
“俺回老家來着。俺家是新泰東良莊的,俺孃家姓沈,俺叫沈臘梅,大叔就喊俺臘梅吧。”對方靦腆地自介道。
“哎呀,大叔俺是沈家堡的,離東良莊也就幾十里路遠,大叔俺也姓沈!咱們這可真是叫個有緣份啊,竟然在客車上遇到了本家人!。。。。。。”此時的沈安貴,更是喜上加喜。
“華駒,快叫姐姐!今後你就在這姐姐家旁邊上學了!”隨着進一步的輩份論及之後,越聊越親切的沈安貴,忙將懷裡入神傾聽的兒子,推到沈臘梅的面前,興奮難掩地吩咐,道。
隨着乖巧的小華駒,那帶着童音喊出的脆甜的一聲“姐姐”,讓原本就喜歡這個小不點的沈臘梅,更是眉開眼笑。她趕忙起身答應着,並伸手將這個車上偶遇的天才般的小弟弟,疼愛地摟入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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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途客車,在並不平坦的柏油路上,緩慢地行駛着。已如一家人般的沈臘梅和沈安貴父子,在乘客們嘈雜的聲音裡,愉快地閒聊着,並不時被小華駒插入的一言半語,逗得開懷大笑。
當笨拙的老式客車,終於駛入濟南車站的時候,已是下午四點多了。在車上簡單吃了點烙餅和雞蛋的沈安貴父子,尤其是正在長個的小華駒,肚子早已餓的“咕咕”亂叫了。等在路旁,見去辦事兒的沈臘梅遲遲不回,心內着了慌的沈安貴,只好牽着兒子的手慢吞吞地往前走。明天才得以入校報到的他們,邊走邊四下打量着,不知該去往何處。
正當爺倆東張西望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提着包匆匆返回的沈臘梅,迎頭給攔了下來。信守承諾的她,一邊謙意着,一邊誠摯地邀請父子二人,前往她家歇腳。並不容分說地搶過沈華駒手上的那袋行禮背在肩上,拽起小華駒的手,直往通向她家的公交車站而去。。。。。。感激涕零的沈安貴,忙連聲稱謝着扛起沉重的大包袱,快步跟在了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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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大學的中心校區,座落在濟南市山大南路。頭一次來到省城的沈安貴,望着周圍的高樓,打量着繁華擁擠的街道,和街道兩旁琳琅滿目的店鋪,可真是感到眼花繚亂,與劉姥姥初進大觀園時的感受,簡直不相上下。
緊隨在兒子後面的他,生怕拉開了距離走丟了自己,而不敢馬虎半步。邊走邊暗暗慶幸着,幸虧得遇善良的沈臘梅侄女,不然,自己還不知道怎麼迷糊呢。
“四叔你看,前面就是山東大學了!這學校可大呢!”公交車上,正埋頭思付的沈安貴,被前面沈臘梅那帶着喜悅的呼喊嚇了一跳。忙擡頭用力抹了抹眼睛,順着對方手指的方向,眺望着那座帶着神聖氛圍的大學校園——就連做夢都不敢去想,自己的兒子會有機會念大學的他,隔窗望着那一排排高聳的樓房,兩行熱淚,竟然不自覺地順腮而下。
“四叔,再往前不遠,就到俺家了!你看,就那片小樓房。這折騰了一整天,總算可以到家歇歇了!。。。。。。”緩慢的車子,在大學前面的馬路上稍做停留之後,不知又開出了多遠,來到一處較爲僻靜破舊的街道上,纔算徹底停下來。手牽着小華駒的沈臘梅,小心地下了車後,才放開了華駒的手。她攏了攏額前的秀髮,指着前方那低矮的樓羣,溫和地對沈安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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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臘梅的丈夫,名叫藍亦銘,是個返城的知青。父母都曾是大學的老師,因十年動亂身遭迫害,而雙雙離世。
四ren幫倒臺之後,身在農村的藍亦銘,得益於父母的平反昭雪,才返回了省城。但,因自家原來的樓房已被沒收損毀,而無處棲身。文弱老實的他,被各部門推來推去,最終被分到城郊邊上,這處大學附近的破舊地方。
身居城郊,再加上年齡已偏大,很難在省城找到媳婦的他,在親友的撮合幫助下,與在城裡做工的沈臘梅,結成了蓮理。婚後相親相愛的他們,如今兒子都已經九歲了,一家三口的小日子,也算得上過的有滋有味、幸福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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