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袋被按在我的手下,他大概也感覺到了那份危險。頭越來越往下陷,在他無法掌控中,漸漸脫離了他的身體。
“女鬼大人饒命,女鬼大人萬萬不可殺害判官大人啊。”旁邊的助理一陣哆嗦,跪地求饒。我只是聽着。也沒有開口,四面圍觀的鬼魂其實也挺膽小的,偷偷的在一旁議論着。
“難道她不是鬼是榃(tan)?”
“這麼厲害,連判官大人都怕她,應該是吧。”
人死爲鬼,鬼死爲榃,人怕鬼,猶如鬼怕榃。他們害怕我,自然把我當成榃,但是我知道,我不是。我也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判官才俊的腦袋被我扳斷了,但他的身體還可以活動,他顫抖着從抽屜裡拿出一顆藥丸子,腦袋還在我說中,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哭喪着臉對我說,“女鬼大人果然不好惹,這是我的私藏品。六味地黃孟婆丸,採取忘川河水的六條分水,以孟婆湯爲藥引,千金難求。特此贈與你,只求女鬼大人饒命。”
我疑惑的打量着這其貌不揚的藥丸子,判官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慮,大聲保證道。“這絕對是孟婆自產,假一賠十。如果有什麼副作用,你儘管弄死我,某二話不說。”
“能抹去記憶就好。”
“只要一吃。前塵往事一併消除。這是孟婆推薦最好的轉世必備良品啊。”
“對啊,女鬼大人,判官大人十年苦讀才考上這公務員,求你開恩,小的願意護送你轉世投胎。”那助理小年輕也在旁邊說着好話,我估摸着這時間也差不多了,如果再拖延下去,冥王來了我不一定應付得過來。
手腕一轉,我將判官的腦袋重新放上了他的身體上,然後將那什麼孟婆丸拿在手中,跟着判官助理的指引,走到一處陰森幽暗的懸崖處。
“只要吃了那孟婆丸跳下去,你就會自己找到你在陽間的空殼身體,小的只能將你送到這裡了。一切還得看女鬼大人你自己的造化。”
他還未交代完。我就跳下了那陰風冷冽的懸崖,沒有半點猶豫。然後手腕一抖,將孟婆丸拋進了嘴裡。心中不免悲憫,活着總是矛盾的,以前哭着喊着要變強大,現在又要不顧一切的回到最初。與其自傷自憐的不快活,我更願意將所有的忘乾淨,隨着這芸芸衆生一起,隨波逐流。
——
“叮鈴——”以爪乒弟。
“叮鈴——”
我被一陣叮鈴的聲音吵醒,昏暗的光亮從精緻的窗簾外打下來,照在我的眼睛裡,我看到空氣中翻轉的塵埃,聽到了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聞到了清新的淡淡的花香。
這是什麼花的香味呢?我從牀上爬了起來,伸出手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這一切對我來說陌生極了。我不知道我在哪裡。我是誰,叫什麼名字,我趴在地上從在牀底翻找,打開抽屜查看,甚至把窗簾拉開聞聞這氣味是不是從外面傳來的。
最後我意外的發現,竟然是我身上的香氣,我高興的排排掌。弄了好一會兒才把我房間的門打開。
“叮鈴——”
我站在二樓的樓梯上,聽到這聲音好像是從外面傳來的。整個房間看起來很美麗,很別緻。我踩在用羊毛毯鋪成的地攤上往下走去,站在大廳正中央仔細的查看整棟房間。門外的響聲吵個不停,好像在呼喚我把門打開。就在此時,“咔嚓——”一聲,我看到樓上離我房間不遠處的門忽然打開。
有兩個人站在那裡,一男一女,男人長得很富態,女人很漂亮。兩個人披着簡單的外衣,特別是那女人,衣服幾乎透明可見裡面婀娜的腰肢。
我迷茫的看着他們,就如同他們奇怪的看着我。
“哎喲,香香,你怎麼起牀了,收拾收拾,今天爸爸回來了,可以帶你去吃大餐哦。”女人看着我堆了一堆的笑容,帶着一股子風塵味,我想他們應該就是我的爸媽。原來我的名字叫香香啊,我喜歡這個名字。
男人看着我皺着眉頭,“香香,叫聲爸爸。你想要什麼爸爸都給你買。”我從他的眼睛裡看不到多少喜歡,他就想用錢讓我叫他爸爸。
我指着門口,告訴他們,“門外有人在叫我們。”
“開門——”
“開門,你們兩個姦夫淫婦,開門啊——”
我聽到外面的喊聲了,覺得有點害怕。忙躲到那些寬大的沙發後面,穿着睡衣的女人看着我這樣,搖頭嘆息,“唉,又在說胡話了。你說她這傻病什麼時候好?”
“放心放心,就算她一直這樣傻下去,我也養得起。”
“只是你,終歸是有一個家的,將來我和孩子……”他們兩個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外面的喊話聲,但是我聽到了。越來越緊密的門鈴聲,越來越吵到尖銳的喊罵聲,我用雙手堵着雙耳,哇哇大哭起來。
眼淚嘩啦啦的流,這嚇壞了樓上兩位,他們一直說着我聽不懂的話,現在忽然也不說了。只是急忙蹬蹬蹬的從樓上下來。女人緊張的抱着我,拍打着我的背部,輕聲安慰道,“香香,你這又是怎麼了?不要嚇媽媽啊。老頭子,你看你的女兒,唉,我真是命苦的女人啊。”
男人看着我的情況,假裝來哄我,然後將我從女人的懷裡拉出來,輕聲細語對我說,“乖乖女兒,門外沒有什麼啊。不信我打開讓你看。”
“不,我不要看,不要看。”我抱着頭轉過去,不想看到這個煙味很重的男人,他身上渾濁的味道讓我難受。
只是我比他們都小了好多,他把我牽着往前拉,女人無奈,只得跟着。門外的門鈴還在響,我哭喊着不要不要,就在此時,男人把門猛地一打開。
我“啊——”的大叫一聲,看着門口一個穿着豔麗的女人,她抹着厚重的白粉,塗着大紅色的口紅,燙着大波浪的黑色捲髮,她冷着一雙無神的眼睛,張牙舞爪的從外面進來。
氣呼呼的坐在我剛剛躲到那後面的沙發上。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氣憤異常的模樣,但是她只是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做,然後又躺在沙發上。我看得出神,她好像忽然感覺到我的眼神,猛地轉過腦袋看着我。
我嚇了一大跳,一把抓住我身旁的女人,嗚嗚慘兮兮的叫着。
“這孩子,唉,我真是擔心啊老頭。你說她再這樣下去,連學校都去不了。和她一樣的同齡孩子,哪個不都上小學了。”女人溫熱的手撫摸着我的腦袋,我一把推開她,向外面跑去。
而我再轉過身的時候,那個穿着鮮豔紅衣服的女人已經站在自稱是我爸爸的男人身旁,對他一陣拳打腳踢。但是她的手和腳從他的身體裡穿過,沒有對他造成半點影響。
原來她沒法傷害我們,我這才淡定了下來,只是此時,我已經跑到了房子外的花園裡。此時正值傍晚,天色很暗,媽媽拉着我想讓我進去。但是我不依不饒就要站在那裡不跟她走。
她穿得很薄,因爲屋子裡有暖氣的原因她纔不冷,帶一到了外面,她就受不了。扔下我就往屋子裡跑,這次是用嚴厲的口吻對我說,“你不進來就別進來了,真是越來越怪了。白疼你丫的。”
我捂着耳朵苦惱着不想聽她的嘮叨。她忙跑進去,門也沒關,我想她是去穿衣服了,男人看她進來,一把將她摟緊,兩個人一胖一瘦,快步往樓上走。
這時候就剩下那個奇怪的女人和我了,我在外面看着她,她也在裡面看着我。然後不知道從哪裡點燃了一根菸,吐出一口煙霧看着我。
她對我說,“你看得見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但在我的印象裡,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只是害怕她,因爲她剛纔的聲音和門鈴聲尖銳而暴躁,除此之外,還有這詭異的氣息,都讓我想遠離她。
“開了陰陽眼?沒想到這個色鬼會有你這麼個女兒。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就是鬼,人死後的模樣。”她站在門口也不出來,向外吐了一口煙霧,然後又忽然大哭起來。
“爲什麼你要哭?”我站在理她很遠的地方,開口問道。
她就一個勁的哭,悽慘的很,但是根本沒有眼淚,我知道我哭的時候是有眼淚水的,一大攤一大攤的流。“哭吧,哭過之後就好了。”我安慰道,也不知道腦袋裡是哪裡冒出來的這念頭。
“這房間以前是我的,是那個色鬼買給我的。嗚嗚嗚,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被他掐死的,你看看,我的脖子。”她好像找到了訴說冤屈的人,一股腦的想將自己埋藏的怨恨對我說。
我不懂,就算她說再多我也不怎懂。
“他掐死你想霸佔你的房間嗎?”我看她哭得厲害,又好奇,纔開口問她。
她將腦袋都埋進了雙腿之間,然後擡起頭,眼睛裡迸發着一抹怨恨毒辣的紅光,“我不聽話,我要他娶我,哈哈,我說他再不娶我要把他告了,他受不了就把我掐死了。”
“你真是太慘了,但是死又是什麼?”我終於問出了我想知道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