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蘇學士,這是爲哪般吶?

百十騎,官道往西北去,牟駝嶺,沒什麼大山嶺,其實就是個土包……

馬監方燾已然在迎,蘇武馬還沒站穩,他早早往前迎來,奔得飛快,面容上的笑更是不必多言。

只待蘇武翻身下了馬,他還親自牽馬往那拴馬石去系,蘇武已然微微皺眉,方燾不算小官,這般實無必要。

但蘇武不言,只待他回頭來,便還與他拱手一禮:“方監司,辛苦辛苦!”

“誒,這是哪裡話,學士遠來才辛苦!”方燾當真不似一般官員,躬身拱手下去,那腰背就再也沒有起來過。

即便是那些相公們在天子面前,也不必如此拘禮……

只待往衙門屋內落座,又是寒暄幾語。

方燾也問:“學士是見完李總管就來了?”

蘇武更是心中納悶,這事他怎麼知道?

自也不假,蘇武來之前還真與李彥見了一面,算是個認識,童貫作的中人,便算是互相介紹認識一下,畢竟李彥要與蘇武一起往西北領兵,一般而言,如李彥這般內侍總管,就不會再外派監軍了,奈何如今實在是沒人可用。

頭前見面的時候,自也都是客氣,畢竟童貫作的中人,那自都是寒暄客氣話語,李彥說軍事都拜託蘇武如何如何……

蘇武自也說,一切還要李總管多多照拂……

就這麼見了一面……

但這麼快的時間之內,方燾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其實,蘇武懂,這點官場小門道小話術,蘇武如今豈還能不懂,方燾之意,就是在告訴蘇武,人家背後有人,就是頭前與蘇學士您相談甚歡的內侍李總管。

蘇武自也就笑:“嗯,正是,方監倒是消息靈通得緊,我也只在樞密院衙門裡耽擱了小半個時辰就快馬而來,不想你就已然知道了……”

方燾姿態很低,坐着也是躬身縮脖,笑道:“學士許是不知,李總管乃是下官義父,義父膝下無兒無女,下官便想着爲義父養老送終,如此而已……”

蘇武倒是明白了,方燾這一身姿態,那還真是與宦官長久伺候的習慣。

蘇武更懂:“那好說,都是自己人,取個賬冊來,看看馬,過幾日我來人,一一挑選去,天子御口,借調八千匹去。”

方燾點着頭:“好說好說……”

但蘇武看着方燾,總覺得這個事可能不對勁。

蘇武起身來:“那就去看看馬!”

方燾便也起身作請去:“學士這邊請,往那嶺上去,一眼可觀四面八方,所有馬匹盡收眼底!”

這個牟駝嶺雖然是個小山包,但這小山包也是有用處的,只待上得山包,雖然只是高了幾十米,還真就四面八方,一眼盡收。

方燾前後左右來介紹,大批的馬,也就用不了多少馬廄,都是放養,但有圈,一圈一圈……

這邊如何,那邊如何,這邊多少那邊多少,介紹得倒是仔細。

蘇武越看越是皺眉,就問了一語:“賬冊裡,大小老弱,馬數多少?”

“一萬四千餘……”方燾答着。

蘇武心中就在罵娘,滿朝廷,誰來了,除非一匹一匹去數,不然都發現不了這個數目不對,也是這大宋朝,能有幾人真的對估算馬羣有經驗?即便是軍將軍漢,也難尋幾人出來。

但蘇武有這個經驗,他前前後後到處看了幾番。

也轉頭問李成:“你看看……”

李成也前前後後來看,也皺眉,卻是一語來:“相公,怕是最多隻有一萬出頭,許不滿一萬!”

方燾立馬就說:“怎麼會,此乃京中之馬,乃京畿禁軍與各大衙門調撥馬匹之處,萬不敢少!”

萬不敢少?

蘇武轉頭看他,萬不敢少,這大宋朝,還有什麼敢不敢的……

蘇武不說此事了,就問一句話:“可是李總管與你有什麼交代?”

這事貓膩就在眼前了,李彥是何等人物?

以公田之名,以皇城西城所之權,奪百姓之田畝,在他一人之手,就多達三萬四千多公頃,這是什麼概念呢?

大概就是五十一萬畝,這就是近些年的事,也多就在京城周邊之地。

用的什麼手段?就是查地契,讓百姓把家裡地契拿出來,你有地契沒事,你這田哪裡來的?你說是買的,自己買的,祖父父親買的,那找賣家,讓賣家把老地契拿出來,再問賣家這地是哪來的,也是買的,那誰是上家,再找。

但凡有一個環節,最老的地契找不到了,那這一系列地契或者交易,都作廢,都是假的,也就證明這以前是公田,得上交西城所。

就這麼簡單的操作,這也不是李彥發明的,是上一代總管楊戩發明的,李彥就是發揚光大了。

這也導致京畿周邊,乃至還有不少地方,百姓失田者,不可勝數。

這事吧,蘇武頭前自也不知,他對東京城的瞭解還真不多,是程浩聽說李彥要去監軍,便把這件事告訴了蘇武,程浩想說的是李彥貪財,好打交道,意思就是告訴妹夫,到軍中若是想行方便一些,只管給這個監軍錢就是,好打發……

但蘇武心中,能願意嗎?

蘇武當時就想,他媽的,連童貫他都沒送過錢,李彥來了要送錢?

所以,不久之前,在童貫那裡見李彥的時候,蘇武是皮笑肉不笑,除了寒暄還是寒暄,一點真誠熱情都沒有。

蘇武心中只想一事,這個無卵閹貨,若是知曉個高低深淺,算他識相,若是心中沒點逼數……

蘇武如今殺人殺得是越發大膽,蔡攸都殺了,難道監軍就不能戰死?監軍的腦袋就不能砍?

只是沒想到,到得這牟駝嶺,還碰得上李監軍的義子,這義子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是正經渠道當的官。

方燾聽得蘇武直接說李總管,便也笑來:“學士,義父倒是有些交代。”

“那就說來聽聽吧……”蘇武也想看看李彥是怎麼交代的。

方燾點頭:“稟學士,義父與下官說,蘇學士乃戰陣良帥,戰無不勝,乃我大宋棟樑之才,擎天之柱,此番出征,更是家國大事,不易之事,調撥馬匹,更是爲了一戰功成,萬萬不可敷衍了事……”

這話李彥興許真說過,至少方燾的態度着實是好。

蘇武又道:“繼續說!”

方燾嘿嘿一笑:“義父也說,牟駝嶺這邊,也是不易,養馬是個苦差髒差,我大宋缺馬,難得京畿養得這些,供着整個京畿禁軍與朝廷,更是難辦之差!”

逼話真多,真不入主題,蘇武只管大手一揮:“李總管是要我行什麼方便?”

方燾面上也喜,果然自家義父臉面大,便不多說了,直入主題:“學士,是這般,其實呢……剛纔那位小將軍所言不差,真若實數,牟駝嶺此時此刻,不過一萬零一二百匹馬去,其中老弱與孕馬,也是不少,堪用之馬,許就在六七千左右,是這般,此番學士要八千,便也還差一些,更也不能把堪用之馬都允了學士,如此,豈不京中諸多相公們的大事也要誤?還請學士行此方便,如此義父自是感激不盡……”

蘇武氣得要發笑,卻還先問一語:“是借了?還是賣了?還是租了?或是也還有空額其中?”

方燾不好意思來笑,卻也看蘇武,一想,自家人,倒也無妨,點點頭:“借出去倒是不多,租出去的不少,京中車馬行裡許多馬都從此處去的,賣的極少,空額那是萬萬無有,不僅無有空額,其實比賬冊還多出一些……”

蘇武聞言,倒是莫名覺得有那麼幾分欣慰,難得的欣慰,竟然沒有空額,還數目有多,這是真出乎預料之外,一時間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這他媽的……一個太監要這麼多錢去幹嘛?

其實蘇武也知,就好比那皇城下的西城所,那摟的田畝與錢,真是昔日楊戩與李彥摟到自己口袋裡了?

其實不然,小油水不必說,大頭在天子,那都是公田,西城所是皇帝的產業,是他媽趙佶的產業。

楊戩昔日裡還因爲這“括田”之事受過皇帝的誇讚,如今李彥豈能不多幹?難道他不喜歡皇帝的誇讚?

只需要換一個說辭,就是功勞。

比如,豪民刁民,佔公田以自肥,而今西城所努力清查,所以查出了這麼多被侵佔的公田,這在天子那裡,豈能不是功勞?

天子的藝術與精神享受,不要錢的嗎?

也好比這眼前的牟駝嶺,朝廷馬政會撥錢,那是養馬的錢,多餘賺出來的,那是經營得當,經營有方,那也是功勞。

趙家天子撈錢,那有的是門道,頭前也說店宅務,天子還是汴京城裡最大的租賃房東,東京城裡上萬間宅子店鋪在出租,都是趙家的產業,這是趙家祖宗傳下來的!

到汴京來考試來當官,先給天子交房租。

蘇武要八千匹馬,除去老弱孕殘,就六七千匹,他媽的蘇武全拉去,不也還差一千多匹?

真問天子知道這經營有方的細節嗎?許還真不知道,若是知道,他也不至於允借蘇武八千匹馬,但這錢,那他是一分沒少花。

蘇武還在左右去看,他在想,這事,怎麼弄?按照李彥的意思,蘇武最多帶走四千匹左右的堪用之馬,這不還得給京城裡的各大衙門留兩千匹來用嗎?

這與蘇武想的八千之數,那差了一半去,這是其一,往後蘇武還要還的,得按八千來還?

這他媽是人乾的事?

只看蘇武想來想去沒有說話,方燾便又開口:“學士放心,學士只管帶五千匹去,往後來還,也只當還五千就是,如此,便都萬事大吉……”

蘇武看着方燾那笑臉,差點要說一句,你他媽人還真好!

這他媽的……

卻看蘇武面色一沉,大手一揮:“五日後,我有一千騎來,挑八千匹堪用之馬,若是不得!”

蘇武話語一頓,上下把那方燾一打量,目光就兇:“若是不得,叫你腦袋搬家!”

他媽的,軍漢的命不是命?戰爭大事,死生之地,跟你這嘻嘻哈哈開玩笑?

這東京之人,是真不知道打仗是怎麼回事了!

方燾臉上還的笑容還有,雙眼卻是愣住了。

誒……不是自家人嗎?不是與李總管說好的嗎?怎的說翻臉就翻臉了?

方燾連忙解釋:“學士誤會了,誤會誤會了,此皆是義父之意也,好話好說,好商好量,學士萬萬不能誤會啊……”

蘇武正色就言:“我沒有誤會,你去告訴李彥,五日後,我着人來趕馬,八千健馬,少了一匹,先殺你這廝之頭,再往天子面前打官司!”

方燾立馬呆愣當場,剛纔還保持住的笑容也沒有了,卻看蘇武已然轉頭在走,他腳步連忙追去:“學士學士,五千匹馬,可多得緊,以往朝廷哪裡有過這般調撥?這可是五千匹馬?說什麼也夠了啊!”

這就是大宋朝會亡的原因,這也就是大宋朝廷對待公務的態度,乃至李彥想來也沒當回事,只以爲都是互相給臉面的事……

他堂堂一個大監軍,蘇武怎麼可能連這點小小臉面也不給?

這不是一句話的事嗎?

再說,李彥是給誰辦的差?不都是爲陛下效力嗎?

蘇武懶得答話,腳步連連快走,待在這裡來氣。

卻是那方燾連奔帶跑就已然到得蘇武頭前來:“學士,這般我如何好向義父交代?”

方燾也急了,這話不免就是暗示蘇武要冷靜一點好好想想的意思……

許他也不是這個意思,但蘇武聽來,他就是這個意思。

蘇武只管伸手一扒拉,那方燾自是被他扒拉得往旁邊一個趔趄,卻是蘇武往前走兩步,忽然腳步一止,轉頭來,一思索。

開口來:“抽,提馬鞭來抽!不抽一頓,這廝只道某是說笑,還以爲此事還有說項的餘地,五日後又無馬來,拖拖沓沓,浪費某的時辰……”

李成已然馬鞭提起就去抽,自也不是李成一個,岳飛也去,還有範雲,一衆軍漢,當真圍着就抽,軍令自如山。

一旁還有不少此處差吏,還真有人上前來想要阻攔一二。

卻看左右軍漢手往腰刀一握,怒目一瞪:“滾!”

那方燾已然擡手護着臉,左右去躲,更也被抽的連連哀嚎,一時間還有些沒反應過勁兒來,不免還在納悶,這是怎麼回事?

卻還聽得蘇武氣得咬牙:“往死裡抽,打得悽慘一些,五日後,定要看到八千匹健馬!”

不來點真格的,這些人,便不知道這件事沒有餘地,就不會真去辦,就還以爲這件事是上頭沒有商量好,還待上頭的人去商議……

那方燾已然慘叫得滿地打滾,口中連連大呼:“蘇學士蘇學士,快快停手啊,下官知錯了,五日後,就五日後……蘇學士饒得下官這一回吧……”

倒也不是這方燾不對勁,是蘇武不對勁,與這大宋朝格格不入,這點小事,連內侍總管的面子也不給?非要弄到這般不可開交的地步?

這樞密院學士,好似也不會當官,或者說……居功自傲,目中無人,狂妄非常……

也只苦了方燾這個幹活的,這一頓老打,着實不輕,雖然都是皮肉傷,但全身上下,那真是每一處好地了。

氣也是氣,卻也發不出來,只待馬鞭停了,他自起身來,還要苦着臉來說:“蘇學士,這是爲哪般吶?”

蘇學士也懶得理會他,只管快馬在走,下了小土包就上馬,健馬飛快而去。

方燾面色就變,一口吐沫落地:“給你爺爺這頓打,呸!你還看不起我來了,你不也是拜了個沒卵子的人當義父?”

當然,這話也不敢高聲,甚至是嘟嘟囔囔。

左右之人,聽得清的聽不清的,都不多言,只管來問監司如何,傷沒傷,痛不痛,請大夫……

方燾自也是沒時間等大夫了,趕緊的,入城去,去見義父。

剛纔是爲了少捱打,一口應了,但他上哪再去弄三千馬健馬來?除非義父點頭,往城裡趕緊去攏,車馬行裡不論誰家租去了,只管都收回來。

但真這麼做,那也來氣。最好,就不給他,還讓這個蘇武吃點苦頭,如此才解氣。

當然,這事,還得是義父來做主,快去就是。

只待尋到義父家中,把事情添油加醋一說,再看這滿身的傷痕,臉上都沒真正護住,再做個痛哭流涕可憐兮兮的模樣,盯着義父去看,還得跪着。

李彥也在皺眉,這事……他也沒懂,按理說童樞相這位老前輩門下之人,豈能是個不知道理的?

這點事算什麼事?來日兩人還要一起領兵作戰,長久同僚,擡頭不見低頭見,頭前還有禮有節喜笑顏開,怎麼轉眼就鬧成這樣了?

“義父啊……”方燾只管可憐來苦。

義父也是來氣:“一點用處都沒有,只知道哭,你那衙門裡差吏馬伕多的是,還教人打成這般……”

誰說不是呢?牟駝嶺裡當真去攏,千八百人不也隨便攏來了嗎?

“義父啊……”方燾哭前先要喊,喊完再來說:“誰曉得那些賊軍漢如此兇惡,一時不備……”“好了,你且回去……”李彥大手一揮,這事還得是他,那蘇武……

還真別說,而今裡天子對他,那是信任有加,這事還真不好弄,倒也聽說過那蘇武脾氣秉性也硬,頭前與那些讀書的呆子對上的脾氣,與那些清流走得近。

那這事……

方燾自是心下就鬆了,這件事到得義父這裡,也就好說,不然上哪給他去再弄三千匹健馬來?

當真把京城裡的達官顯貴得罪個遍?一家一家去收?收是其次,不還得給人退錢嗎?入了天子口袋的,那是不可能再拿出來退了,那不得自己貼錢去?

方燾放心就去。

李彥自也出門,前去拜會廣陽郡王。

廣陽郡王如今,那可恣意得緊,聽說鮮少上值了,每日都在家中,家裡舞也起,樂也有,雜戲班子那是一班換一班……

這不,家中戲班子又開唱了,李彥來,便也陪坐,一邊吃茶,一邊隨着看聽……

只待童王爺敲打着節拍來問一語:“何事有勞啊?”

李彥纔開口慢慢來說,那也是當個誤會來說,笑意盈盈。

童貫也不當回事,只管手一擡:“你照着他說的做不就是了嗎?”

李彥無奈,又道:“郡王也知,我這裡實在爲難……”

童貫嘆了一口氣,坐正身形來,擺擺手,讓戲班子先停下退去,再來開口:“你啊,不知戰陣苦,此番去了鄜延環慶也就知道了,這是天子御口,你當真與他鬧到官家當面?那你還有得好?這點小事,本就是你的事,若落不得好,何必呢?”

“這不……我也是爲官家辦的差啊……”李彥話語還有,自也是心中不快。

頭前不也是童貫說的嗎?兩人一同去領兵,願兩人如何如何把差事辦好,轉眼來,那蘇武就不與人好了。

童貫看了看李彥,也想了想蘇武,他豈能不知這事情癥結在何處?

蘇武何許人也?認定的事,能輕易說項?乃至……許多事,是不願去想,不願去猜……

乃至童貫有時候不免也想,這一切,到底是好還是壞?

這龍蟒在身,穿得是高興的……

那蘇武着實也是戰陣無當,是他童貫識人之明,這人吶,一旦太強橫,不免處處都強橫,性子裡更是強橫……

眼前這廝,東京裡待久了,天子寵多了,怕是早已忘記了什麼是吃虧當……

童貫語重心長來:“李總管啊……”

“誒,我在!”李彥姿態還是有的,郡王之尊,豈能不是此輩楷模榜樣?

“你就聽他的吧……”童貫說得認真,便是知道,眼前之人,與蘇武比起來,不是一個層面的人物。

蘇武爲何敢這般做事?將人就打?只道蘇武當真是軍中粗鄙莽夫?莽夫能有今日?

“樞相,這這……這着實是辦不到啊,五千匹已然是最多,要不,讓他把那些老弱之馬也帶去?”

李彥還想折中,便也是覺得自己在天子面前,那也是功勳無數,功勞也大了去了,天子誇他之語,比蘇武只多不少。

童貫一時不知如何來言,好言說盡了,還是聽不進,他如今一個退休老頭,還是要再說說:“你等着鬧,你與那些軍漢鬧下去……”

李彥卻是一語來:“還請樞相幫着說項一二……”

童貫苦笑,擺擺手:“他也不聽我的啊……”

“啊?”李彥當場就愣,這話……

這是真話?還是這位童王爺就是一心向着那蘇武?護短?若是這般,那就不必多言了……

便也罷王爺上下稍稍打量一番,爲何要這般啊?

以往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如今當了王爺就變了?這是明擺着欺負人呢?

有些事,不想……不該想,也想問,王爺您老還能活幾年去啊?何必非要這般?

李彥起身了,拱手一禮:“多謝樞相!”

童貫能不懂?他看了看李彥,有時候啊,話語說盡,人家就是聽不進去。

罷了罷了,去鬧吧,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總不能真與這李彥說什麼那蘇武你惹不起,不要惹,你比不上他有手段,比不上他聰明……那蘇武啊,手段狠辣得緊,就如戰陣上一樣,事事悍勇……

李彥去了,童貫也是嘆氣,蘇武啊蘇武……

罷了,也沒多久活頭了,六十八了,說死就死了,這輩子,也無甚了,值了!

李彥出門去,自也是大黑臉,多少年了,哪裡有這麼做事的?

這事吧……

那蘇武好似拿着雞毛當令箭,吃定了人。

倒也還真是吃定了去,就這件事往官家那裡鬧,官家雖然不至於如何責怪懲戒,不免也是方燾辦事不力……

這事,想到這裡,自也是越想越氣。

上車去,也回頭看一眼童貫這碩大的府邸,這老王爺,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行,那就給他吧,不免也要有說辭,不是有意要把馬收回去,着實是那蘇學士咄咄逼人沒辦法,少您家這一匹他都不行!

天家的買賣也不行!

至於方燾,安慰幾句就是,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在官場,今日我犯你手,明日不免也是你犯我手……

今日起高樓宴賓客,來日樓塌的時候,那景象自也有趣,乃至樓柱子沒了,再想把樓撐住,不免也要到處來求,求的時候定也有趣,若是求了還不允他,那更有趣……

蘇武想什麼?他想的就是,五日就是五日,軍中哪一件事不急?

此時甄選騎兵的軍令都回去了,東平府裡已然在辦這件事了,這邊若是慢慢來弄,一拖五日,又拖五日……這得耽擱多少正事?

只道真殺人的話是假?蘇武心中的大事,那就是天大的事,方燾但凡五日後沒有馬交來,說殺就殺,貽誤戰機軍機,如何殺不得?也不是什麼讀書相公,更殺得!

這官司,打不輸!

那李彥知道他蘇武的態度了,也當把事情辦妥,其他的無所謂,事辦妥就行。

只待五日後,東平府來騎千餘就到,再去接馬。

八千匹,那自不少了,那方燾笑容也沒了,甚至都不與蘇武多說話來,派的麾下差吏來辦……

把馬挑挑揀揀,一點數,蘇武還要去尋方燾,不免就是一語:“有八百來匹不堪用,許你一日,明日大早,你送到那邊營寨去!”

方燾氣不打一處來,就問:“哪般八百匹就不堪用了?我看都堪用!”

蘇武目光一橫,這廝還真不怕?蘇武淡淡一語來:“明日大早,天亮吃罷飯,京東衆騎就出發,少那八百匹,這回不要你的命,只管兩條腿都打斷了去!”

蘇武就說這麼多了,出門就走,往不遠處營寨去,這事他得親自盯着,馬匹如何管束,明日如何出發,這些馬匹如何來串,乃至路上如何餵養管理……

這是蘇武的寶貝命根子,一匹都捨不得壞了去。

明日,自也是蘇武回京東的事後,也就這麼走了。

蘇武出門去了,方燾豈能不“呸”一下?挨打受氣只是其一,還要貼錢補錢,這貼補去,不知幾年才賺得回來,天子的口袋是不可能去掏的,義父的口袋也是掏不出來的……

真是要了命去!

不氣不氣,也是義父有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也拜義父,我也拜義父,你義父六十八了,我義父還年輕呢!

前幾日你打我一頓,來日我打你十頓!打得你哭爹喊娘也沒用,打得你跪地求饒也不成!

如此一想,便就舒服多了,但明日不能捱打了,還是去弄吧……

蘇武回營也是腹誹,一個簡單的交割之事,一個簡單的公務,非要弄成這樣,非要得罪了李彥去,如此才能在時間緊迫裡辦成!

蘇武的事尚且如此,這大宋朝的其他事,便更不必想,這朝廷豈能不亡呢?

第二日大早,八百匹馬,自就送來了,蘇武也不多言,收了馬,簽了押,說走就走,也不再進城了。

每日快走,皆宿野外,路過城池,只管派人往城池裡採買一些黃豆之類精細飼料,草料有帶。

路上扈三娘自是相隨,但只要在軍中,定然不同帳,這也是蘇武之意,只要是與軍漢住在一處的時候,一定不同帳來眠,軍漢都是看得見的,就讓他們看到知道。

再回東平府,那軍事就更加緊迫了,七千騎的數,一半是新兵,已然提前操練起來了,一個老兵帶一個新兵,先學諸般騎術。

當然,新兵並非真新,是步卒老兵選拔而來。

只管操練,蘇武日日也盯着去,到處去看,滄州河海溼地草甸上的草,花錢去買,一車一車路過齊州往東平府運,這筆買賣,是大生意,但蘇武直接就交給了李迒來辦,這筆生意是長久生意,不假人手。

最近,盧俊義也從大名府來了一次,是蘇武請他來的,也說基金之事,便是讓盧俊義也來入股,盧俊義出手自是不凡,四十萬貫,便也多派掌櫃賬房來多幹活。

李迒的基金衙門,自也開起來了,當然,也不能算是衙門。

李迒每日忙前忙後忙得家都不回,卻是他家中,也還熱鬧得緊。

且不說程小娘,但凡東平府裡讀書識字的婦人姑娘,哪個不是大包小包提着去拜見?便是北京大名府的那些富貴人家,一二百里也要來走。

這還不止,現學也好,州學也罷,那些讀書士子們,豈能不是趨之若鶩?

倒也不一定全是所謂雅趣雅好,便也是讀書晉身之門路,但凡易安居士願意寫上一封推薦信去,就問山東之地,哪個大儒門下去不得?

即便是去了東京,就憑這一封信去,不知多少門檻,一敲就開,別的不說,國子學、太學、禮部、御史臺、諫院,這幾個地方,那都好使!

也說那秦檜,最近好似也升遷了,倒也不知是怎麼的運作,從太學學正,混到了御史臺殿中侍御史,雖然品級也不算高,但易見天子與朝廷諸公。

蘇武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運作的,但蘇武知道,這裡面一定有他的功勞,御史臺,理論上,是清流扎堆的地方,李綱就是御史臺出來的,李綱在御史臺裡那是有臉面的人物。

秦檜也是會鑽營的人,那王家更是鑽營的老手,許多事,不必到蘇武這裡來,但蘇武已然就出了力。

秦檜老早就不想在太學裡混了,只是一時找不到門路出去,這回,算是運作得很是順利。

殿中侍御史,昔日就是李綱被貶之前當的官,再加上之前那太學那一番學生跪宮門,蘇武幫裡李綱,一切,也就很容易走得通了。

秦檜,自也陡然成了清流人物!

想來此時此刻的秦檜,應該也是意氣風發之時。

還說秦檜的妻表姐易安居士,每日門庭若市,她算是初來乍到,自也不會閉門不見,基本禮節還是有的,自也忙碌非常。

也說程小娘,她豈能不是第一時間就上門去了?連李清照住的房子都是她挑的,還親自帶易安居士逛了那宅子,哪般哪般都介紹一番。

兩人自也就相熟了,李易安豈能對程小娘不喜?且不說程小娘本也是熟讀詩書之輩,就說程小娘是蘇武之妻,易安居士自就笑臉相迎。

如今,說話之間,也就親密尋常起來,池水憑欄,亭臺之處,程小娘說事:“過幾日,家中有喜事,便想請居士往家裡坐坐,吃杯水酒!”

“什麼喜事?”易安居士也問。

“說來也……就是家中夫君,要納一門妾室,易安居士放心,無有多客,並不吵雜,恰好頭前易安居士也問家中夫君,夫君他日日忙在軍中,也就那天會在家中多留,不然啊……說來也不怕易安居士笑話,他……幾日不歸家中來睡了,都住在城外軍營裡……”

程小娘閒常來說。

李姐就笑:“怎嫁得個這般人去……”

程小娘也知道是說笑,易安居士性子最好,最喜歡說笑,不免也來吐槽:“是啊,這不就是悔教夫婿覓封侯嗎?”

李姐忽然也皺眉:“也聽得最近有人說戰事緊急,我那弟弟也忙着採買諸般物什,只說是要去西北打仗了……唉……一戰接着一戰,一場皆是一場,也不知這戰事何時能了……”

程小娘豈能不是悲色,只道:“許是……這回打完了党項,就天下歸一,如此再無戰事了,只盼此去党項,平平安安,諸事順遂!”

李姐也在點頭:“是啊,日日上陣,妹妹心中想來夜夜難眠,男兒邊關苦,女子,豈不也苦!”

“居士這話說來,我自想哭了一般……”自也不假,程小娘當真在抹眼眶。

“若是嫁個日日在家的,卻也不好,若是嫁個日日在外的,也是不好,倒也不知是世事自古兩難全,還是女兒家生來命如此……”

李姐似也在想自己的事去。

兩個女子,一時間,竟是還共鳴上了,不免也是兩人一樣讀多了書,有那相似的多愁善感。

一時低沉,李姐來問:“你家夫君納妾,你卻好似並無甚不喜之意?倒也奇怪……”

程小娘一時打開了心扉,便是來說:“一來是那三娘本與我感情甚篤,昔日京東起大賊,東平府裡賊寇猖獗,夫君便把三娘請來護衛與我,她本是江湖兒女,一身好武藝,與我日日相伴,我自也喜她,無話不說。二來,我這般柔弱女子,軍中幫襯不上什麼,三娘若是隨軍去,自也有個方便。三來,如今夫君是忙,來日若是戰事鼎定了,閒暇下來,與其是那些妖豔賤貨,不若就是這般知根知底,姐妹一心,終歸是家宅安寧……”

易安居士聽得這番話來,上下把程小娘來打量,一語來說:“難怪他心悅於你,願娶你爲妻!”

“嗯?”程小娘輕輕一聲。

易安居士就笑:“說你賢良,是那良人良配,好得緊,說你家夫君,有福氣。”

“居士羞人……”程小娘還真有點嬌羞起來。

“其實……如此良配,正是人生之福,你也有福,他也有福!”易安居士不免是在自憐,顧影自憐,形單影隻,煢煢孑立。

程小娘自也有感,去看偶像,只道:“居士來日許還也有良緣!”

李姐笑了笑,只說:“哪一日?我哪日備下賀禮上門來,當多飲幾杯,不醉不歸。”

“好得緊,再好不過,我與居士來飲,那就飲個大醉纔是!”程小娘不知聽過李姐多少詞來,不是酒醉,就是沉醉,不是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或者喝完回家的路上,豈能不招待好?

卻是又道:“就四天之後,我派人派車來就是!”

“好!”易安居士點着頭來,回身去,落座亭中桌案,擡手去,就是杯盞。

許不免也是那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

不知所云,只管再飲,那程小娘笑來:“我與居士同飲。”

第38章 投石問路第167章 兄長豈會落敗?第43章 這廝要逃!第201章 莫不是要血濺五步?第274章 我去打仗,我去殺宋人!第151章 我要見童樞密!第13章 真真是個人物!第68章 都監說笑第252章 此乃我大金皇帝陛下之問!第90章 都監,追是不追?第180章 將軍救我命也!第156章 你準備如何誅殺?第23章 三兩下的事第201章 莫不是要血濺五步?第25章 看什麼看?第340章 天下要變,變吧變吧第285章 你當應之,責無旁貸第301章 大名府怕是要破第161章 六百萬貫到八百萬貫第341章 此番,同死!第2章 都頭,你再好生考慮一二第37章 這都是怎麼回事?第242章 豈敢如此膽大包天?第64章 蘇武,你不得好死!第141章 蘇郎再來可要憐惜第306章 我夫君的兵,夫君不回,誰也不能動第190章 與童大伴謝罪來也!第305章 當清君側,殺盡那些祿蠹豬狗奸佞之第75章 合夥生意,一起發財第243章 莫不當真是天要亡我大遼?第63章 再來!第229章 容得一敗!第99章 好軍將啊!第147章 尿了第336章 對,大唐,我們就是大唐!第204章 譚相公旗開得勝!第317章 此子,斷不可留也,着實乃僭越悖逆第172章 將軍真乃是軍中及時雨也!第308章 竟真是羊在領頭,是羊說了算!第86章 倒也好耍弄第283章 可築京觀於城北!第304章 皇太子可即皇帝位!第331章 朕要下詔,廢天子再選儲君!第245章 速去速去,慢則生變!第99章 好軍將啊!第187章 方臘直娘賊,直娘生方傑!第300章 蘇相公是不是天下第一厲害?第144章 只看二位頭領大展神威!第192章 那就不給,一錢不給。第219章 子卿,聽你的就是!第191章 剝皮抽筋,油鍋煎肉!第211章 詩詞,小道爾,不堪一弄!第205章 新城,你來吧第249章 快請老種相公來!第49章 哥哥教我第175章 大膽大膽!當真放肆!第9章 來人吶,拿下大獄!第83章 父親,你得奮鬥啊!第300章 蘇相公是不是天下第一厲害?第232章 難怪學士深得聖寵第319章 何人何人第3章 當真響當當是條好漢第180章 將軍救我命也!第316章 非我一人之榮,乃兄弟們共榮之貴!第11章 都頭當真好膽氣第173章 樞相還想要什麼?第340章 天下要變,變吧變吧第330章 蘇卿之忠義,天下皆知,朕又豈能不第219章 子卿,聽你的就是!第9章 來人吶,拿下大獄!第74章 你先試試看(大章)第280章 完了,怕是真完了第183章 驚煞我也!第284章 蘇帥,小人知錯了!第313章 朕何罪之有?第272章 我去殺人!第251章 走走走,快快快,往北去,去燕京!第43章 這廝要逃!第231章 學士可是有何事要人相助?第180章 將軍救我命也!第293章 怎麼回事?第228章 倒是你像樞密使,你像我的上官了第51章 貴客自然吃好茶第245章 速去速去,慢則生變!第282章 他他他會死?第158章 命懸一線,且看你如何求生?第155章 下官願全領此事第266章 蘇學士,這是爲哪般吶?第148章 好戲就要上演了,定是教你大開眼界第227章 天子,昏庸!所以至此!第141章 蘇郎再來可要憐惜第80章 主人饒命第348章 誅殺國賊!第71章 當真滅得此賊?第141章 蘇郎再來可要憐惜第128章 那我就收下了!第21章 只聽說水泊梁山起了大賊第309章 末將知罪,末將知罪啊!末將來日,第204章 譚相公旗開得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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